炮手们按照之前训练和试炮时的各项规章制度,有条不紊地操作火炮。
“各炮注意,节省弹药,没有命令不得开火!前后主炮全部瞄准正右舷,准备零角度平射,时间引信设为最短!”
舰长的命令通过传声筒,忠实地传达到了两个炮长耳边的简易接收听筒里。
在前后炮位的一炮手开始设定引信长度之前,黄欢及时地下达命令进行了干预,从而避免了炮手们因为不知道敌我距离、无法确定引信燃烧时间而无所适从的情况发生。
两名一炮手快速将木质信管剪至最短,插入炮弹中;二炮手则是熟练地接过已经待击的炮弹,连同药包一起填入炮膛,用推弹杆压实。紧接着,炮长和两名炮手一起使劲,把卡隆炮的炮座沿弧形滑轨分别向左和向右转动九十度,使前后主炮炮口都正对准侧舷。之后,炮长拿出铁钎子,通过点火口刺破药包,旋即就把拉火管放入点火孔中,然后把连着的拉火索拉直。
“该死的,连火炮测距仪和瞄准具都没安的残次品被我给开出来了!真见鬼!”黄少爷以旁人微不可闻的声音暗暗骂了一句。
年轻的舰长非常清楚自己船只和水手的优势在哪里、缺点在哪里。32磅卡隆炮虽然威力恐怖、投射量大,但是射程很近,精度也颇为糟糕,对着150米外的目标射击就已经没有准头了。同时,由于“春分”号的舾装实际上并没有完成,角度差式测距仪和跳眼式火炮观测镜都没有安装,各炮位炮手们因此无从观测“春分”号与敌船的距离,也没有办法计算炮舰船身和敌船所成的夹角以及敌我两舰的相对速度。于是乎,只能通过敌我距离估算引信长度的延时炮弹就不是很有效了。
本来,在这种测距手段失灵的情况下,舰长可以下令各炮炮长自主选择目标、自由射击,将瞄准的任务完全托付给两名炮长的肉眼观测和经验积累。但是......黄家这些前两天还穿着水勇号衣的二把刀们显然没有这种老炮长才有的、炉火纯青的炮术,因此这种可能性也被排除掉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黄舰长刚才下令各炮位装填爆破弹,实际上是犯了一个教条主义的错误---有测距仪的时候,首发爆破弹自然是常规操作;可是现在舰上没有测距仪,水手的训练水平还很差,用爆破弹就不是最好的选择了。
“唉,知行合一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啊!”黄欢哀叹。
不过,黄舰长最新的干预命令已经很好地补救了他所犯下的错误。既然没有测距仪、炮手的炮术又太渣,那就干脆拉近了打、近到炮口都可以怼在敌人鼻子尖上不就行了?!没法测算相对速度抓提前量,那就利用蒸汽炮艇的机动性抢占T字阵位、在敌人相对我舰静止的时候侧舷齐射、狠狠地捶他不就完了?!没法测算引信长度,那就干脆按最短的来,把炮口放平了打!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炮弹凌空爆炸,那样的话破片的杀伤力反而还更强呢!
“各炮位沉住气,把敌人放近了打!”黄舰长沉声命令,“无论射击效果如何,下一发都换重霰弹!重复,下一发换重霰弹抵近射击!”
“明白!”
紧接着,他又命令舵机和轮机:
“准备急转向!”
“轮机前进三!左满舵!左右轮机异步二!”
“就是现在!转!”
此时,“春分”号和追逃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近到150米以内了,火炮的射击精度在这个距离以内会急剧提高。炮艇现在是迎着追击的小船前进,船头正对着大船和小船间的空隙,行进轨迹与大、小船所在的直线呈约30度的锐角。随着向左急转弯命令的下达,炮艇与大小船航迹之间的锐夹角迅速扩大,“春分”号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样,正巧横着插入了大船与小船之间的空隙,船身垂直着挡住了小船继续追击的去路。
逃跑中的大船似乎意识到了这条怪船和后面的追兵非但不是一伙的,反而是敌人,所以很默契地向右急转弯,避开了迎面斜刺里插过来的“春分”号,并且快速脱离了战场。但是,后面的追兵们就没有这样灵活了,由于速度较快,小船已经来不及转向,只能直直地冲着“春分”号的右舷冲过来。
与此同时,蒸汽炮舰也已经完成了向左的急转,成功占据了T字头,隔开了“逃犯”和“追兵”,右舷两个黑洞洞的炮口正巧对准了排在最前面的一条龙舟。
“开炮!!!”黄欢面目扭曲,骤然爆喝道。
两门卡隆炮的炮口几乎是同时分别爆出一团耀眼的火球,高速膨胀的火药气体推动着弹丸,让球形爆破弹以270M/S的初速度冲出炮膛,飞向目标,炮口暴风和冲击波如同一道无形的墙一样扫过炮舰右舷的水面,掀起一阵涟漪;炮身则在巨大反冲力的作用下狠狠沿滑轨向后坐去,直到炮座撞到了滑轨末端的一块特制的弹性缓冲垫,火炮才停止后坐、被弹力推回原位。
两道黑影划过肉眼可见的轨迹,精准地命中目标---第一枚炮弹落在了打头龙舟的左舷近处,在刚落水的瞬间爆炸,掀起高高的水柱,近失弹造成的浪涌直接压碎了脆弱的龙舟船壳,让整个船头断裂脱落。可是还没等这第一发命中造成的裂口开始进水,第二枚炮弹眨眼间就接踵而至。这颗爆破弹不偏不倚地命中了龙舟中部的甲板,剧烈的爆炸直接把这艘狭长的、脆弱的木船撕得粉碎,木片碎屑、人体的残肢断臂、断桨、烂盔甲和各种兵器零件随着爆炸的火光天女散花一般飞的到处都是。可怜的领头龙舟连挣扎自救的时间都没有,就淹没在大江的波涛之中。
一轮炮击就带走一艘敌舰,黄欢对这样的射击效力感到很满意---废话,距离都拉近到80米以内了,要是还打不中,黄家的这些水手们干脆自己把头埋进江水里淹死自己算了!
“右舵一!轮机前进四!准备右转!
”重霰弹一发!装填!目标:敌船队第二艘龙舟!“
黄舰长继续镇定而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二炮手把早就准备好的、装有32枚一英寸直径小铁球的霰弹罐提上甲板,和药包一起填入炮膛---由于卡隆炮使用的是本位面特有的“无烟黑药”,因此发射霰弹前的清膛步骤都可以直接省略了。
“霰弹平射!放!”
就在“春分”号机动到洪家舰队的右前方的同时,船艏船尾两门火炮再次发出了怒吼。霰弹罐被推出炮膛,薄薄的锡制罐壁被内部弹丸的巨大应力撕开,霰弹霎时间像死亡精灵一般飞散而去,铁雨一样覆盖了炮口前数十米之内的一大块扇形水域。江面登时如水开锅一样飞溅起几十根小水柱,水柱本身也呈扇形分布着,较靠扇形圆心的这一边是炮口,靠近圆周的一侧则是被弹雨瞬间覆盖的洪家可怜虫。
霰弹打击的声光效果不及爆破弹,可是血腥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的铁球洞穿人的躯体、撕裂人的四肢,同时把木质的甲板和船帮轰成筛子也似。炮声响过,甲板上的洪家兵丁应声变成一堆血肉烂泥,肢体被打得飞起到空中,喷溅的血液在水面上形成了一层粉红色的雾气,原本完好的龙舟也一下子分崩离析。
第二艘龙舟也报销了。
“换轻霰弹!各炮位自由射击!自由射击!”黄舰长用“自由射击”的命令宣告了这场一边倒战斗的结局---无动力的划桨船根本没有能力对抗近代化的蒸汽炮舰,只能干站在那里任人宰割。
准确地说,这是一场降维打击。
剩下的五艘龙舟早就意识到事已不可为,奈何“春分”号的火力打击实在是太过突然、太过猛烈,让他们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等他们意识到自己应该逃跑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了。
卡隆炮“嗵”“嗵”的沉闷开火声再次有节奏地响了起来。船艏船尾的两位炮长指挥着炮组在三十米甚至二十米的极近距离发射双倍轻霰弹,一次射击就把二百个铅弹大小的弹丸射向残余的敌舰。在这种近乎处决式的打击下,洪氏的水勇和船只就像烈日下的冰块一样迅速消融---是的,“消融”,因为被几十颗轻霰弹同时命中的人体和船板只会变成一堆残渣碎块落入水中,不会有任何痕迹留下。从上帝视角看去,“春分”号就如同一只巨大的牛蛙,一边悠闲地围着一群昆虫转圈圈,一边时不时地弹出长长的“舌头”,卷走一只猎物作为美餐---当然,这“舌头”其实是霰弹的弹幕。
就在黄昏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之前,最后一条龙舟也被“春分”号送进了江底。
战斗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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