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请邻里吃饭的日子,下午放学后,林维桢和谭沁回了一趟老宅。
进门后,发现余老蔫父子和郝万福三个人围在井台上,喊着号子,不知在干什么。
林维桢好奇地凑过去,吓了郝万福一大跳,一哆嗦,手里的绳子松了,林维桢眼疾手快地拽住绳子头,总算稳住了局面。
郝万福摸了一把冷汗,心有余悸道:“林哥,你走路都不带声,刚才差点一头栽井里”。
“怪我怪我,你要是栽下去了,这个井的水以后怕是不能再喝了”。
余老蔫咧着嘴笑道:“万福你力气小,让小林来”。
三个人配合默契,缓缓地往下放绳子,余老蔫突然喊了一声:“停”。
将绳子在井轱辘上系好,林维桢问:“什么东西这么沉?”
余老蔫一边检查绳子有没有系牢,一边道:“刚买了80斤猪肉和100斤棒子骨,天气热了,肉不好过夜,只能放井里镇着”。
郝万福老娘是明天的大厨,刚才正在厨房里忙活,这时听到声音后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道:“小林回来了,我正好找你呢,你来看看明天的菜单,有不妥的你告诉我,咱们再换”。
林维桢忙道:“婶子,你看着办就是了,问我我也不懂啊”。
郝万福老娘看了一眼谭沁,知道这就是儿子口中的那个谭姐,扯下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擦手,拉着谭沁的手道:“他们男人不懂这个,女人可不能不懂,他不管,你得管”。
谭沁笑道:“婶子,那我就跟你学学”。
郝万福老娘脸上笑开了花,道:“看看,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没过多久,几个壮小伙搬着桌椅进了大门,郝万福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掐着腰站在天井里指挥起来。
走到余老蔫跟前,递了根烟,又给他点上,林维桢道:“余叔,这两天麻烦您老了,我倒成了甩手掌柜”。
余老蔫抽了两口烟,觉得没劲,用手指掐灭烟头,从腰上抽出老烟枪,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笑道:“你再跟我客气,我可没脸再赖在这住了”。
林维桢赶紧摆摆手道:“好好,我听您的,不跟你客气”。
七八个人一直忙活到大半夜,让人无语的是,谭沁死活都要回学校过夜,拗不过她,林维桢只能打着手电把她送回学校,然后一个人骑车回来。
半路上,夜空中飘起了淅沥沥的小雨,离胡同还有两个路口时,突然听到河沟里传来一阵阵的扑腾声,林维桢以为有人落水了,踩了个急刹车,把车子往地上一扔,拔腿就往河边跑。
刚跑了几步,就听对岸有人喊:“抓贼,抓贼”。
“往哪边跑了?”
“我刚才看见跳河里了!”
“追!抓住那个兔崽子,我非剥了他的皮!”
对岸的对话声清晰入耳,林维桢却突然在离河岸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听声音判断,河沟里的人正向这边游来,如果他愿意,肯定能堵住去路。
但林维桢不想这么干,反而缓缓的后退,然后扭头就走。
跟上次一样,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中感觉天亮了,爬起来推开房门,雨停了。
最近一段时间,沙尘暴肆虐了首都,如今终于能看到碧蓝如洗的天空,林维桢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洗漱完来到前院,郝万福和他老娘早到了,郝万福还买了豆浆油条。
打了声招呼,林维桢抓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便听到郝万福神秘兮兮道:“林哥,刚才买早饭时,听说北边胡同昨夜也闹贼了”。
余老蔫一个人蹲在杏树下吧嗒吧嗒抽旱烟,听到这话后叹气道:“就每一天消停的,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林维桢问:“抓到没?”
郝万福喝了一口豆浆,用手背随便擦了下嘴,唾沫横飞道:“那伙贼好身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飞檐走壁更不在话下……”。
郝万福老娘随手扔来一个烂白菜叶,糊在郝万福脸上,“小兔崽子说人话!”
郝万福忍着恶心摘下白菜叶,摸了一把脸,欲哭无泪地看着他娘,“妈,我刚擦的雪花膏!”
“老娘和你妹妹都舍不得用雪花膏,你就臭美吧!”
没看得出来,郝万福这小子也挺骚包的嘛,又不是冬天,擦点雪花膏能防皴裂,现在都快到夏天了,确实够臭美的。
郝万福拿他老娘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自认倒霉。
林维桢扔给他一条毛巾,催问道:“到底抓没抓到?”
郝万福接过毛巾胡乱地在脸上抹了抹,抽了抽鼻子,“可惜了我的雪花膏……。林哥,没抓到,那伙贼跳河里跑了”。
“那伙贼?还是团伙作案?”
“可不是么!有探点的,有放哨的,有摸东西的,还有接应的,都齐全了,我琢磨着,就连退路人家都想好了,否则刚被发现,怎么一股脑地都往河边跑?”
“这倒也是”,林维桢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闭嘴不言。
郝万福没等来林维桢的追问,自觉得没趣,狼吞虎咽般地吃掉油条喝完豆浆,起身道:“林哥,我去各家借些碗筷”。
郝万福老娘立马骂道:“你个缺心眼儿的兔崽子,人家还没吃完饭,你去那么早干啥?没事干去给老娘烧水!”
林维桢挥挥手道:“听你妈的,你先烧水,过会儿我跟你一起去”。
等郝万福垂头丧气地去了厨房,他老娘一边择菜一边道:“还是你说话好使。你是不知道,在家里我说一句他能顶回来十句,有时候我恨不得一刀咔嚓了他”。
林维桢劝解道:“婶子,万福长大了,你别动不动就打骂他”。
郝万福老娘不以为意,撇撇嘴道:“不管着点,还不得翻上天了,他要是有你一半,不,一小半本事,我跟他姓!”
“婶子,万福聪明着呢,你得对他有信心”。
郝万福老娘抬头笑道:“万福聪明是聪明,这一点随他爸”,说到这,突然咬牙切齿道:“就是不把聪明劲儿用在正地方。你说说,我不到50岁就办了退休,就是为了给他腾地方,可他干了什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还是好的。前两天我买菜时碰到他师傅,问我万福前段时间去哪了,我说不是跟你在厂里学手艺吗?……哎呀,当时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骚死我了!”
林维桢心虚地看了郝万福老娘一眼,试探道:“婶子,他没说干啥去了?”
郝万福老娘一听这话更上火,气吁吁地道:“小兔崽子嘴巴硬的很,我家的门撑子都打断了,也没说句实话”。
没说就好!林维桢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又替郝万福担心起来。
门撑子都打断了……
林维桢想象着成人大拇指粗细的木棍抽在身上的感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郝万福怎么没跟自己说这事儿?
林维桢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总觉得要替郝万福做点什么,争取点什么,但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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