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限制级末日症候 > 2006 狂热

我一直在说过去末日幻境中发生的种种,那些有关末日真理教,有关玛尔琼斯家的事情,至今回想起来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将如今的末日真理教和过去的末日真理教相比,玛尔琼斯家本身产生的变化虽然仍旧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却能穿透迷雾,去感受到这种变化的递进。每一次末日幻境彼此之间从来都不是毫不相干的,相反,一种深化的关联在一次又一次的“重组”中呈现,从“病院现实”的角度去观察这种重组变化,从而认为“末日幻境”是一个“意识态的幻境”确实有其道理,当然,对于仅能从末日幻境的角度观察自身和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从“病院现实”角度所产生的逻辑性本身就是异常而病态的。

    只能观测到末日幻境的人,以及立足于病院现实的人,明明都能够从彼此双方身上看到连接点,却总会争执这个连接点的正确性和合理性。对我这样的人而言,其实这些争论才是最没有道理的。因为,无论是哪一方的恶化,都并非是单纯这一方的事情。末日幻境中呈现的变化,哪怕在病院现实里看似不可能发生,但定然已经以别的一种形式在病院现实中反映出来了,如果末日症候群患者都能像我一样,同时具备观测末日幻境和病院现实的可能,一定会和我一样,对这种深刻的联系深有感触。

    我对如今这个末日幻境的认知还不够深刻,我的大多数认知都基于过去的那个末日幻境,但是,我仍旧相信,我所见识过,认知到的那些东西,绝对不会在这个末日幻境就变得不复存在,亦或者默默无闻,无所作为。正好相反,当年所看到的东西,越是恶劣的,就越是一定会被如今的末日幻境继承下来吧。由此,我对如今的末日真理教,以及对如今的玛尔琼斯家的理解,也许会不够全面,但绝对不会是错误的。

    曾经在过去的末日幻境中,连天门计划都没有如理想状态那般完成的玛尔琼斯家,那个身为末日真理教的一部分,却龟缩在一个偏僻湖边小镇的玛尔琼斯家,那个筹谋了许久,却在最后关头被席森神父率领的“黑巢”插了一脚,丢掉了将近一半预定成果的玛尔琼斯家,如今都已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完全代表末日真理教的领导者。这个事实不正证明了,他们的天门计划到底进行得多顺利,多彻底吗?在所有的中继器建设都依赖于他们所打下的基础的现在,他们所完成的那个天门计划,一定比过去我所知道的更加完整。同时也意味着,想要修改他们的天门计划,完美地插入自己的东西更加困难——网络球也好,其他神秘组织也好,所有正在进行以及已经完成的所谓的“改良”,都绝对不是“改良”,在我的预想中,如今的玛尔琼斯家一定还会更进一步。

    在面对末日真理教的时候,真正需要担心的东西,不是中继器,不是天门计划,而就是玛尔琼斯家那疯狂的大脑和诡异的成就,他们的天门计划,一定是始终保持着可持续性和可扩展性,拥有难以估量的深化底蕴。就在其他人因为“改良”了他们的天门计划,而看似获得了和他们相提并论的能力时,他们已经成长了,而这些改良者反而因为这种“改良”,而失去了天门计划原本所拥有的那疯狂的可能性。

    就我所见过的中继器来说,无论是五十一区的中继器,还是拉斯维加斯的中继器,乃至于惊鸿一瞥的伦敦中继器,都已经在极大程度上固化了,虽然仍旧可以继续产生量变,却无法产生质变。从纳粹对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改造也多少可以看出来,纳粹自身的大本营“月球中继器”也绝对不会比拉斯维加斯中继器更有发展性,否则,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将大张旗鼓改造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变成鸡肋一样的东西,仅当作区区的陷阱用掉。

    中继器真的那么有用,那么厉害,那么有潜力,那么,所有拥有中继器的神秘组织都应该和末日真理教一样,将之打造成自身势力的“圣地”,而不是这般孤注一掷地当作兵器一样扔来扔去。同样的,假如末日真理教真的认为中继器是不可或缺的,就不可能将它置于战场的第一线,充当基地来使用。

    我始终认为,玛尔琼斯家想要做的,始终是继续“天门计划”,而计划本身并不是某一个实体的物件,而是一连串的行为和成果所构成的巨大轮廓,“中继器”本身,也不过是“天门计划”的一个期间成果,也同时是推动“天门计划”发展的零件而已——更进一步说,我也不认为,玛尔琼斯家的天门计划的最终目标就是如今神秘专家所公认的“召唤出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玛尔琼斯家的那些家伙绝对不会就此停步,他们的“天门计划”始终是野心勃勃的,在这种野心面前,所有的目标都是暂时的。

    只要世界还没有抵达尽头,只要未知还没有变成有限,只要他们还活着,他们就会不断推动“天门计划”的发展,直到原先已经完成的计划,原先已经达到的成果,在其“想要达成的更伟大的目标”面前,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末日真理教的确在引导末日的发展,信奉“末日终将到来的真理”,并基于这个真理产生行动。但是,我始终认为,在玛尔琼斯家领导下的末日真理教并不像是其他人所说的那样,是以“世界末日”为首要目标而行动的,而是基于“世界末日必然到来”这一他们所认为的真理而行动。

    “末日真理”不是意图达成的目标,仔细想想,这才合乎逻辑,因为,真理本就是无所谓主观意愿而客观存在的终极道理。如果真的是真理,那就不需要达成,也不需要去验证,而是所有的事物,当其诞生的时候,其过程和终点就已经包含在其中了,它本就应该是一切行为的基础。

    我曾经听说,在这一次的末日幻境中,看起来郁郁不得志的席森神父是所谓的“末日真理原教旨主义者”,并不倡导以积极的态度去演绎末日,反而倡导人们以对待阳光和风一样理所当然的态度,去更加自然地面对必然到来的末日,从他的理论出发,是不需要将末日视为洪水猛兽,也不应该无视之,将之漠然否认的。这样的态度其实和我所理解到的玛尔琼斯家十分接近,唯一本质上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席森神父的思想和行为更加被动,而玛尔琼斯家的思想和行为则相对更加主动。

    玛尔琼斯家以“末日必将到来”的真理为基础,去支撑他们所有疯狂的行动。想想看,既然不管人们如何想,如何做,做些什么,末日都必将到来,这是毋庸置疑也不需验证的,那么,在那个必然摧毁一切物质和意义的末日到来前,应该做点什么,才是有意义的呢?进一步说,假如“末日”是真理,是必然存在的,那么,在这个末日真理面前,世界还能是有尽头的吗?未知还是无限的吗?那些不可知的一切,不也同样会被末日真理摧毁吗?

    于是,“末日真理”反而成为了一切意义和存在性,以及一切无限未知的证伪。它本身就是一条明确的边界,将所有的意义和未知包围,让其不至于无止尽的扩大。

    简单来说,如果存在末日真理,就一定存在全知全能;如果末日真理是存在,那么,任何存在性,包括已知和未知的一切,都是有限的,宏观上有一个极限,微观上也定然有一个极限,于是,“最小的不可再分”的具体概念“量子”就是存在的,一个绝对封闭的系统由此达成了。

    反过来说,一旦科学上认可量子,认可极限,认可封闭系统的存在,认可世界和未知都是有限的,而科学必然会将这些有限的未知彻底破解,那同样意味着,末日真理是存在的,不可逃避的。无论是量子还是别的什么,哪怕科学真的做到了全知全能,也无法逃离末日。在末日真理面前,科学本身的意义也终将变成“无”。

    我经历了种种事件,对其进行思考,并因为自身的病情而无法停歇。最终,我所得到的结论,我所看到的玛尔琼斯家是这么个样子:玛尔琼斯家的疯狂天才们,那些处心积虑发展“天门计划”的人们,意图探寻的,正是基于“末日真理”所昭示出的极限——在末日真理摧毁一切意义之前,尽可能去探求一切存在性和意义的边缘。而正因为他们认可科学,所以才从逻辑和哲学上深刻认知到了末日真理的存在,并产生了这样疯狂的想法。

    在所有人都为“神秘”的未知和不可测度而感到兴奋、刺激和幻梦时,玛尔琼斯家的那些疯狂天才或许在对待“神秘”的态度上,比所有人更加冷静。在所有人还在为“未知”和“已知”争论不休的时候,意图证明的时候,他们自己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确切而稳固的答案。在所有人还在苛求“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和“正常世界”的边界,意图将“意识”和“物质”明确地区分开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将其当成是一体的存在。当人们还在犹豫“自己所认知的世界到底是幻觉还是现实”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嘲笑这样想法本就是愚蠢。当人们还在为人类欢呼,歧视异物的时候,在他们的眼中,人类和异物已经从一个理性而本质的角度,在一个极度微观和极度宏观的世界里,成为同样的一种构成。

    他们以一种超然的态度,超越人性,常识和人类因为自身的局限性而不得不依赖的道理,从思想到行为上,做出了那些让他人看来根本无法理解的计划。

    正是因为在他们的思想中,有着相对周遭的认知更加深刻的东西,有着能在“必然的末日真理”面前,比其他任何事理都更加吸引人的东西,所以,才会拥有如此多的拥护者。末日真理教也才能发展到如今这般庞大得能够一己之力对抗全世界的程度。

    我见过末日真理教的人,我见过本不接受它们,却最终加入它们的人,这些人的笃信和狂热,绝对不仅仅是“宗教性”可以解释的。哪怕是宗教性,也必然在其理论中,有能够引导人,让更多人去信奉的东西,才足够深刻,因为深刻才能够壮大。

    玛尔琼斯家领导下的末日真理教所具备的那超乎寻常人想象吸引力,或许正来自于那无比深刻的,看似宗教性实则更似科学,看似不可知却其实已经触碰到了人类知性尽头的,充满了严密的最终逻辑性的“思想”,和在这个思想指导下的坚定的“行为”,以及人类自身不可或缺的,于“思想”和“行为”中体现出来的统合力。不巧的是,在这个真的在走向末日的世界力,这些全部都不是“邪门歪道的空谈之物”,而是有着可实证且具备严密逻辑的情况。

    这是对所有反抗末日真理教的人,反抗末日的人而言,最让人头疼和不甘的情况:如果末日是绝对真理,如果末日真理教是正确的,那不就意味着,所有反抗这一切的人,都是错误且愚昧的吗?所有的反抗行为,不就是毫无意义的吗?所有这些人竭尽全力去追逐的,反而是最不科学,最没有逻辑,最不可理喻,最不正确的东西吗?

    我已经无法分辨现实和幻觉,无法分辨对和错,无法分辨正义和邪恶,在如今的我所观测到的一切里,我自身的立场都是被动的。但是,玛尔琼斯家不同,我所被动接受的病态,他们是以一种主动的态度追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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