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严惩王贤之事,太子殿下尚存几分疑虑道:“如今大军如何,王贤是生是死尚未可知,这就对他动手,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不是。”杨士奇摇头道:“确实不能排除王贤会生还的可能,但大军败局已定,他纵使活着回来,又有什么区别?”顿一顿,杨士奇哂笑一声道:“除非他能反败为胜,把阿鲁台和朵颜人都吃掉,那还有些棘手嘞。”
“呵呵,怎么可能。”朱瞻基和杨士奇相视一笑,两人都很清楚,大军断粮,前有狼后有虎,王贤是不可能有任何机会的。
“那就是了!”杨士奇笑道:“他抗旨不遵,轻敌冒进,致使全军覆没,鞑虏做大,对大明造成的危害不可估计!就是抄他九族也理所应当!”
“这样,会不会非议太大……”朱瞻基皱眉道:“他毕竟是为国捐躯……”
“难道当年淇国公不是为国捐躯?”杨士奇淡淡道:“有先帝成例在前,任谁也说不得什么。”
听杨士奇说到淇国公,朱瞻基的眉头舒展开来。永乐七年,淇国公丘福率十万大军北伐,结果轻敌冒进,全军覆没,自己也死于乱军之中。先帝闻讯震怒,决定御驾亲征,并剥夺丘福的世袭爵位,将其全家流放海南。
“王贤的处置,便比照淇国公吧……”朱瞻基看看屋顶,仰头唏嘘道:“无论如何,我俩总算交情一场,孤不忍心多加责罚……”
杨士奇暗暗腹诽一句,‘这还叫不忍心?’面上却毕恭毕敬道:“殿下仁慈!”顿一顿,却又轻声道:“只是王贤的家人如今都在山东,处置起来还是有些棘手。”
“呃?”朱瞻基闻言一愣,他毕竟被关得久了,对外头的事情也只是知其大略,许多情况都不了解。“都在山东?他只身在京城做官?”
不过就算如此,朱瞻基也知道山东如今乃是王贤的独立王国,无论是官员还是军队,都只知有王贤,不知有朝廷。谁敢去山东去抓王贤的妻儿老小,无异于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是。可见此獠早就心怀叵测,如果不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早晚必成祸患!”杨士奇杀机毕现道:“山东的事情可以先搁一边,先对他不在山东的下属、故旧、同党下手!”顿一顿,杨士奇沉声说道:“先剪除他在朝中的力量,山东方面则孤掌难鸣,朝廷自可徐徐图之!”
“辅妙计,可安天下……”朱瞻基颔说道。
。
就在朱瞻基和杨士奇商议着,如何对付王党之时,王党的魁人物王贤,率领着他的骑兵部队,正艰难的跋涉在风暴肆虐的大沙漠上。
沙暴在昨日天黑时,风力小了一段时间,但王贤等人没有高兴多久,便又重新肆虐起来。到了下半夜,更是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天地之威狂暴到了极点。
明军将士感觉完全要支撑不住了,若非天黑时听王贤说,距那绿洲只有二十里,大伙总怀着‘随时会到’的念头,早就不管不顾的往地上一躺,爱咋咋地了!
“咬咬牙,马上就到了!”军官们声嘶力竭的鼓舞着士气。
“曰你娘!你都马上了几十遍了!”将士们如今脾气暴躁,哪里还理会什么上下尊卑,纷纷大骂道:“怎么还没上了你娘的马?!”
“就是,这二十里也忒长了!”将士们终于爆出强烈的怀疑道:“咋走到死都不到呢?!”
“风大!风大!”军官们其实也纳闷儿,虽说这狂风沙暴之下,所有人都丧失了判断能力,但走了一夜也到不了,实在说不过去!但他们不能有丝毫动摇,不然摇摇欲坠的军队,下一刻就会彻底崩溃。
军官们只能昧着良心,大叫道:“前面就是!”
“曰你娘,不马上了,改前面了!”将士们骂骂咧咧道:“鬼才信你的鬼话!”
“那你们就别走了!”军官们也来了火气,骂道:“呆在这等死吧!”
这才是真正激励将士们不断向前的真理——深入大漠之后,回头是死,不动也是死,只有向前才可能赢得一线生机,你说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妈勒个逼的!不会是带错路了吧!”将士们又把怒火转移到在前头带路的几个秃驴身上。
心慈心严喷嚏连连,知道要是带错了路,肯定会被这帮愤怒的士卒生吞活剥了。两人看看手中的指北针,又徒劳的看看地图,心慈凑在心严耳边道:“师兄,我怎么感觉咱们走了不止二百里?”
“我感觉也是。”心严点点头,声音沮丧道:“怎么还没找到?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要不,咱们溜吧……”心慈节操缺缺的提议道。
“混蛋!你这个混账!”自然遭到了大师兄义正言辞的斥责,心慈正为自己不道德的想法暗暗羞愧,却听心严幽幽道:“为什么不早说……”
“现在说也不迟吧……”心慈正准备说干就干,趁着风沙阻挡视线,偷偷开溜。突然脚下踩到个东西,只听喀嚓一声,把个做贼心虚的秃驴吓了一大跳道:“什么玩意儿?”
心严也听到了那一声,皱眉道:“好像是什么陶器!”
“是谁乱扔东西,砸到小朋友怎么办?”心慈骂了一句,突然愣住了。他缓缓转身和心严对视一眼,两人便猛然蹲下身来,在地上四下摸索起来,不一会便一人捡起一边破碎的陶器,缓缓对在一起,便组成了一个酒坛形状!
两人激动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心慈了疯似的蹦起来,想要对身后的大军大喊大叫,却被心严一把捂住嘴,低声骂道:“住口!蠢货!惊了敌怎么办?!”
。
避风塘,虽然狂欢已经结束,但鞑靼人上下仍然宿醉未醒,营帐中鼾声如雷、连绵不绝。那位不喝酒的鞑靼贵族萨汗古,被吵得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容易捱到天蒙蒙亮,他便爬起来穿戴整齐,走出了自己的营帐。
绿洲中营帐连绵,每个帐篷里都无一例外鼾声一片,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成片的战马在咴咴叫着呼唤主人。萨汗古见状不禁摇头,这几天,这群家伙只顾着烂醉如泥,居然连马都不喂了!
萨汗古在营中走了一阵,不知怎的,感到一阵阵后背凉,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感到膀胱一阵阵紧。
得,先撒尿吧。萨汗古便顶着风沙,走到绿洲一角,解开裤带痛痛快快放起水来。谁知尿到一半时,竟看到远处黄沙漫天中,出现了重重黑影!
萨汗古登时毛骨悚然,牙齿格格打颤,剩下的尿全都憋了回去,心中狂叫道:‘莫非是传说中的幽灵军团……’
在草原上,流传着这样那样的传说,其中就有在沙尘暴中出现的幽灵军团的传说……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萨汗古唯一能想到就是幽灵军团了!
直到双方距离不过一丈,吓得尿不出来的萨汗古才看清,那些全身上下灰头土脸,看不清面容的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幽灵军团,而是活生生的人!
萨汗古却反而更加惶恐,因为他已经看清,那些朝自己围拢上来的人影,头戴水磨锁子护顶头盔、身穿鱼鳞齐腰甲,分明就是明军的装束!
“明,明军……”萨汗古颤抖着牙齿打颤,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惊声尖叫起来:“你们是明军!”
“恭喜你答对了!”来的正是千辛万苦穿越沙暴,终于抵达绿洲的大明官军!
这些明军士兵用色狼般的眼神死死盯着萨汗古,满脸狂喜一拥而上,便把萨汗古按倒在地!
下一刻,无数的明军骑兵呼啸着从狂风和飞沙中冲出,以铺天盖地之势杀入了鞑靼人的营地!登时惊得鞑靼人的战马嘶鸣不已,咴咴叫着想要唤醒他们的主人!
可是他们的主人仍然在酣睡之中,明军已经冲入营中,仍然无法把他们惊醒!
明军将士在马上挥刀劈开营帐,然后毫不留情对横七竖八、鼾声如雷的鞑靼人砍杀起来!登时鲜血四溅,染红了破碎的帐篷!不知多少鞑靼人直接被杀死在睡梦中,这才有人猛然惊醒,看到明军的马刀朝自己砍来,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己是在做梦!
明军可不管他们做不做梦,挥刀砍下他们的头颅,让他们继续安睡、永远长眠!
这是一场比塔布河还纯粹的屠杀,至少那一次,鞑靼人手里还有武器,胯下还有战马,神智还是清醒的。这一次,他们却空着两手、迷迷糊糊、躺在地上让明军屠杀……那些骑术高的蒙族明军甚至懒得弯腰挥刀,只用战马的铁蹄践踏下去,每一下都能踏的一名鞑靼人肠穿肚烂、脑浆迸流,杀戮的度反而比用兵刃来得快……
鞑靼人至死也想不明白,明军怎么能在大沙暴中穿越茫茫大漠,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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