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哥进来的时候,我被五子逼着喝了一瓶啤酒,肝那里痒痒的,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爬。
五子笑得像个奸计得逞的汉奸:“嘿嘿,远哥绝对好汉,舍命陪我这个破兄弟啊。”
听这意思他是知道了我受伤的事情,脸不禁红了,怎么能不红呢?我被一个小痞子给干了。
脸一红就想喝点儿酒掩饰,五子把酒藏了起来,死活不让我喝了。
天顺很纳闷,躲在黑影里不停地瞄我,满眼都是疑惑。
我这里正尴尬着,涛哥就进来了,他好象也喝酒了:“蝴蝶呢?我兄弟蝴蝶呢?”
我站起来跟他打了一声招呼,顺手把他拉到了我的旁边:“涛哥,好久不见你了。”
涛哥用双手捧着我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好,好,还是那样儿,玉什么临风嘛。”
我拿开他的手,讪笑道:“涛哥才玉树临风呢,我都成丧家之犬了,呵呵。”
涛哥转头问五子:“没给你哥安排个酒局什么的?”
五子咳了一声:“操,还酒局呢,这家伙坐不住,我不说你要来,人家立马要走人呢。”
涛哥憨实地咧了咧嘴,收起笑容站了起来:“走,找个好地方咱哥儿俩喝点……”
我坐着没动,我心里有数,再喝我真的走不出济南了:“涛哥,别挪地方了,有事儿就在这里商量。”
涛哥低着头想了想,对五子说:“你去我店里把那瓶xo和那个‘货’拿来。”
看来不喝是不行了,我没拦五子,冲他一点头:“那就听涛哥的,客随主便。”
五子起身按了按我的肩膀:“好好跟涛哥说,我先出去了。”
我感觉他这话里有话,什么叫好好说?难道我是被你们抓来的?我瞥他一眼,没有放声。
见涛哥来了,天顺有些紧张,不停地喝酒,我跟涛哥介绍了一下天顺,涛哥爽朗地笑了:“哈!我知道,去年来济南抓五子的就有这位兄弟嘛,”冲天顺偏了一下脑袋,转头对我说,“蝴蝶,你小子也够可以的,到我的地盘来抓人,也不跟我通个气?我很伤心啊,呵呵。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五子这小子也没数,欺负远来的朋友根本就不对嘛。”
他这些话不阴不阳,我听了很不好受,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笑笑说:“涛哥大度啊。”
涛哥把手在眼前摆了两下:“没什么,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要不也不可能让五子把钱给你,无所谓。”
他这么说还真让我的心里闪过一丝内疚,感觉自己去年办的事情有些唐突。
“涛哥,听说你想开一家海鲜酒楼?”我转话道。
“是啊,正需要你的帮助呢。”涛哥宛尔一笑,“在这方面,你是我的大哥。”
“涛哥可千万别这样说,大哥在什么地方都应该是大哥,大哥吩咐的事情我尽力办就是了。”
“兄弟,咱们就别这么客气了,”涛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正色道,“从去年在朝阳那里一见你,我就认准了你是我的好兄弟。朝阳也没少在我的面前夸你,他说你是你们那里最有前途的兄弟……算了,不说他了,”我能感觉到涛哥说话的语气很是不满,“唉,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弄了些什么事情,按说你们之间不应该搞成这样……”
“哈哈,涛哥的消息真灵通啊,”我打断他道,“不过你的消息还真不怎么准确,听你这意思是我跟朝阳哥关系处得不怎么融洽。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们是亲兄弟明算帐,什么事情都摆在桌面上,哪怕争个脸红脖子粗,这总比那些整天躲在背后互相算计的人好吧?朝阳哥那人你还不知道?受不得委屈,一受了委屈就跟伙计们告状,哈哈。”
“你错了,有些事情还真不是朝阳告诉我的,”涛哥的笑在脸上凝固了,“我跟朝阳在潍北农场呆了好几年,他从来不跟伙计们乱叨叨自己的事情,他的牙都在肚子里长着呢。是凤三告诉我的,这个老**操的惟恐天下不乱。”
“凤三的话还有法听?”我打个哈哈道,“出名的老婆嘴,还不知道把我‘臭’成什么样呢。”
“说你是条好汉,”涛哥斜眼看着我,冷冷地说,“专干虎口夺食的买卖。”
“我操,那是什么好汉?”我一时语塞,这帮老家伙到底都串通了些什么玩意儿?
“这怎么不是好汉?简直算是孤胆英雄了……”
“涛哥,我很尊敬你,”我实在是不想跟别人在脑子上费事了,“可你也别用这种口气来跟我说话呀。”
涛哥慢慢把脸转向了我,看了我足有三分钟:“那么我应该用什么口气来跟你说话呢?”
我猛地站起来,横下一条心,大不了我横尸济南就是了!
扫他一眼,我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对面:“涛哥,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种人,你让我来就是想‘办’我吗?”
涛哥悠然把身子往后一仰:“哈哈哈,这话有点儿意思,兄弟,我就那么‘操蛋’吗?”
我的脑子很累,不想跟他罗嗦下去了,单刀直入:“说吧,你想把我怎么样?”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天顺把手悄悄地伸进了裤腰,行,大不了来他个鱼死网破!
转头看了看门口,静悄悄的,我也把手垂到了离藏枪近一点儿的地方,一旦不好,我想直接掏枪。
涛哥歪着脑袋看看天顺再看了看我,突然放肆地笑了:“我操,过江龙啊这是!想玩野的?”
我直直地瞪着他不说话,我想看他下一步的动作,我做好了一拼的打算。
涛哥跟我对视了一阵,懒洋洋地把双手举过了头顶:“哈哈哈,蝴蝶,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混起来的,就这么点儿‘抻头’?你怎么知道我想‘办’你?我凭什么要‘办’你?”见我还在不动声色,他直起身子,抓起桌子上的一杯啤酒倒进了自己的嗓子眼,舔着嘴唇摇了摇头,“你呀,可能是吃亏吃多了,见了什么人都想防备着,你就没想想,当今这个世道谁还会为谁去拼命?你以为这是到了梁山?哥们儿都是义薄云天的好汉子?哈,我真想哭……好了,咱们别闹了。刚才我的那番话也是在气头上说的,你想想,我跟孙朝阳这么多年的兄弟,他受了委屈我能连个屁都不放吗?再说,你蝴蝶干的那些事情就都占理儿?人不能太贪,要懂得适可而止,不然你在道儿上就没有说话的权利。你跟孙朝阳的纠葛我早就知道,从一开始你就跟那个叫胡四的折腾他,后来你又……呵呵,我相信你自己的脑子也不会不遭罪。报纸上不是整天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吗?经过检验,你跟朝阳两个都不好受,这是我的理解。”
看来我又多心了……这一阵紧张,让我有一种虚脱的感觉,手心也在出汗。
涛哥可能是见我的目光柔和了下来,轻松地笑了:“蝴蝶,你上起火来很吓人。”
天顺也稳定了许多,抱着膀子倚回了座位。
“涛哥,你得理解,”我咽了一口唾沫,“我在你们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
“再怎么说,我也得讲点儿江湖道义不是?”涛哥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假哈欠,“能干那样的事儿?”
“我还是不明白,”这时候,我反倒想套他点话了,“你叫我来,不会是单纯开酒楼的事情吧?”
“当然,”涛哥的表情很不自然,“我受了别人的委托处理一个人,我想好了,把他交给你。”
我正想问问这个人是谁,门就被推开了,五子站在门口咋呼道:“酒来了,人也来啦!”
天顺瞟了门口一眼:“你他妈整天弄这些一惊一乍的事儿,是谁?”
五子嘿嘿一笑:“猜猜。”
天顺悻悻地翻了个眼皮:“你二大爷?”
五子一把将那个人拉了进来:“你二大爷!仔细看看!”
我一怔,阎坤?心不觉又是一阵抽搐。
阎坤的脸肿得像个猪头,眼睛眯缝着,跟用刀子割了两条缝差不多。他好象看不清楚里面都坐了谁,像根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五子撇开他,一把甩了衣服,从沙后面拽出一瓶啤酒,喀嚓咬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抹着嘴巴嚷道:“我操他妈的,累死我了,这小子跟个死猪似的,以为我要把他沉塘呢,死活不跟我走。”
涛哥把身子倚到靠背上,乜我一眼,嘿嘿一笑:“蝴蝶,人来了,你看着处置。”
阎坤的耳朵好象出了毛病,像个瞎子那样,转着脖子想要听清楚刚才涛哥说了什么。
这次我该好好收拾他了!胸口闷得难受,全身的血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凝固了,想站起来,竟然没有了力气。
五子又灌了一口啤酒,歪着脑袋看我:“你怎么了?说话呀。”
天顺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鸡啄米那样一个一个地看我们,脖子扭得咔咔响。
“这位朋友,别在那里傻站着,”涛哥用指尖点了点茶几,“挪挪脚,过来坐着。”
“涛哥,你是在叫我吗?”阎坤的身子直打晃,他似乎站不住了。
“**的,不叫你还能叫谁?跪下爬过来!”五子将手里的酒瓶子猛地摔在阎坤的脑袋上。
酒瓶子撞上阎坤的脑袋以后,砰地弹到了门框上,阎坤像一只听到枪响的兔子一样,一抱脑袋半跪在了地上,随着五子的一声“爬!”,阎坤手脚并用,急地爬到了涛哥的脚下,一路血迹。涛哥用脚尖勾起阎坤的下巴,阴森森地说:“朋友,你也知道害怕?你他妈捅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知道今天谁来了吗?来,往左边再爬两步。”
“啊?是远哥!”阎坤这才看清楚坐在黑影里的是我,“远哥,你不是饶过我了吗?”
“你们见过面?操他娘,朝阳这是弄了些什么**事儿!”涛哥失望地哼了一声,“你们谈吧。”
“慢着,”天顺跳过来横在了我和阎坤之间,“阎八,你怎么得罪了远哥?”
“远哥,你饶了我吧,”阎坤看了天顺一眼,没看清楚,继续跪在那里磕头,“饶了我吧。”
“阎八,”五子踹了阎坤的肩膀一脚,“跟大家说,你是怎么得罪远哥的?”
瞧涛哥的意思是想看我的笑话,我突然改了主意,不能让他说,太掉价了……作为老乡,我是不会在外人面前做出一点儿影响家乡观念的事情的,我杨远还没傻到那个程度,再说,我怎么处置阎坤自己心里早有主张,凭什么让你们这些外人看出来?我把天顺推到一边,点上一根烟,定定地瞅着阎坤:“你不用求饶,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
“远哥,我也不知道啊,”阎坤极力想把眼睛睁得大一点儿,但是他的努力失败了,除了从那里挤出几滴脓水以外,眼皮依然像张饺子皮一样,紧紧地包着里面的馅儿,“迪哥把我揍了一顿……后来,我就见着了涛哥……”
“哈哈,不赖不赖,”五子又启开了一瓶酒,咕嘟咕嘟地往阎坤的脖颈里面倒,“你以为你是个神仙?还是他妈驾着云彩来的?或者你是个大款,还是他妈打了个飞机来的?告诉你吧,是爷爷我去押你过来的,憨腚眼!”
我吃了一惊,怎么会呢?我刚刚从孙朝阳那里出来就接了你的电话呀,难道这个电话不是在济南打的?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那一刻,我突然觉自己是那样的渺小,感觉我的周围全是陷阱,一下子对所有的人和事产生了怀疑,这种怀疑伴随着我直到现在。我知道五子对我没有什么恶意,可是我不明白,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搞得如此神秘。我突然就想小杰和金高了,他们才是我真正的兄弟……我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五子,别折腾他了。”
五子的口气跟小迪一个样:“操啊,真的?俺的老哥哎,你没有火性吗?你是个男人吗?”
天顺彻底忍不住了,一把揪住了阎坤的头,把他的脸反上来,厉声问道:“你到底干了什么?”
一揪头,阎坤的眼皮就被提了起来,他看清楚了天顺,一咧嘴哭了:“我把远哥捅啦……”
天顺丢下他,反身来拉我的衣服:“伤在哪里?”
我打开他的手,大吼了一声:“你他妈有完没完了?我说了算,这事儿过去了!”
“好,哈哈,好,”涛哥摸着大腿沙沙地笑了起来,“蝴蝶跟我一个脾气,爱面子啊,哈哈。”
“涛哥,你的情谊我领了,你得告诉我,朝阳哥把阎坤交给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想让我养他两天,”涛哥收起笑声,正色道,“这小子养不活,我怕他连我也杀了。”
“我还是不明白,我跟阎坤的事情关朝阳哥和你什么事儿?还他妈一惊一乍的。”
“兄弟,你不了解朝阳啊,”涛哥无聊地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他了,说了你又好上火了……既然你想放了这个杂碎,我就听你的,本来嘛,我就想交给你处置他。我有什么权利管这些事情?呵呵,你们那里的朋友在我心目中都不错,我没有打算想搀和你们的事情,你,孙朝阳,甚至凤三,我都想交往,但是,你们谁说的话我也不想听,因为我总归是个外人。我跟你说实话吧,孙朝阳把这个杂碎交给我就是想让你暂时找不着他,他想好好研究研究这个杂碎,可是你一个叫李什么海的兄弟把孙嫂绑架了,孙朝阳就不打算继续玩下去了……蝴蝶,不是我说你,你们这么个玩法很没意思啊,哪有搀和家里人的?这样下去还怎么混?这不是街上的下三烂玩的把戏吗?操,不说了,在这个问题上我是倾向于孙朝阳的,我从来没听说过孙朝阳还为了屁大点的事儿闯进人家家里的……好了,你看着办吧。”
江湖水深啊,脑子里蓦然就想起了胡四的这句话,他们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呢?
五子不相信似的看着我,目光闪烁:“远哥,真的?这么做可没有什么形象啊。”
我的心堵得更厉害了,不这么做我在那里等死?再说,我也没想到李俊海会这么做啊。
涛哥悠然嘬了一下嘴巴:“呵呵,你不会嫌我说多了吧?”
“涛哥,你这么说我不同意,”尽管我的脸在烫,可我必须狡辩一下,不然他们会瞧不起我的,“你知道孙朝阳把我喊到他那里去是想怎么折腾我吗?说出来我都替他害羞,他想把我扣在他那里,逼我承认他的‘货’是被我‘黑’的,在那种情况下你让我怎么办?换了你,你也不可能那么老实吧?本来我很尊重他,可是没有他这么干的吧?”
涛哥哧了一下鼻子:“呵,自己干了什么自己知道,说那么多有啥意思?”
看来孙朝阳或者凤三跟他说了不少事情,我冷笑道:“涛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涛哥把腿架到茶几上,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人生如梦啊,谁都有老了的时候,做人得留点儿后路。”
听这话的意思是我在欺负老人,我是那么种人嘛,我笑道:“哈哈,你这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涛哥用脚打着拍子,瓮声瓮气地说:“你到了我这岁数就懂了,呵,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你他妈的跟个老鼠似的贼头贼脑的听什么?”五子抽了阎坤一鞋底,“想他妈挨揍了?”
“五哥,我没听什么呀,”阎坤极力地翻着眼皮,“我在想心事……我在想怎么赔远哥的损失呢。”
“不用你想了,我都替你想好了,”五子又抽了他一鞋底,“倾家荡产,把钱都给远哥!”
“那也赔不过来我对远哥的内疚啊,”阎坤这小子老毛病又犯了,嘴像抹了蜜,“远哥就是我后半生的亲爹。”
涛哥哗地把一口酒喷了个满天飞:“我操他娘的,眼界大开啊,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什么人都有!”
阎坤不失时机地跟了一句:“涛哥,我不是个臭虫,我是个屁,你说什么时候放我就什么时候放。”
五子也忍不住笑了:“这话对头,你他妈就是一个屁,放不放我们说了算。”
阎坤咧着满是血痂的嘴唇嘿嘿了两声:“是啊是啊,刚才远哥说了,他要把我放了。”
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只觉得嗓子眼里一阵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让我有一种强烈的想呕吐的感觉。我把脸别到一边,使劲喘了几口气,皱着眉头对天顺说:“顺子,求求你,把这个杂碎撵出去,快,快。”
天顺走到阎坤的跟前,像提溜小鸡那样把阎坤提了起来:“八爷,别在这里恶心大家了,走,出去玩儿。”
阎坤瞪着惊恐的眼睛冲我嚷道:“远哥,别让我出去,出去我就没命啦。”
这话说得蹊跷,我问五子:“谁在外面?”
五子扑拉着胳膊笑成了一团:“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刚才我让服务生伺候了他一把,哈哈!”
看着阎坤扭曲不堪的脸,我蓦地有些怜悯他,指指旁边的座位让他坐下,不再理他了。
涛哥瞥我一眼,把腿拿下来,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蝴蝶,我可真见识了你的城府,厉害,厉害啊。”
这叫什么城府?难道你连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我还了他一句:“哥哥,咱们都不小了,别这样。”
涛哥无聊地把手在眼前挥了两下:“没意思,没意思,咱们别管这种拉不出圈去的畜生,咱们聊咱们的。”
五子一脚把阎坤从沙上蹬下去,踩着他的脖子说:“对,继续说咱们的。”
看着五子踩阎坤的样子,我的心里百感交集……可是我不能眼看着他采取这样的姿势跪在那里。
看看涛哥,涛哥在那里悠闲的剔牙,我转回头瞪着五子说:“把你的脚拿下来。”
五子没动,想跟我说点儿什么,我嘘了一声:“拿下来。”
五子可能是被我的目光唬住了,脚一松,我一把将阎坤揪到了我的身边,阎坤很舒坦地“哦”了一声。
我不理他,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不是我不尊重那些比我老的大哥,可是当大哥的也不能欺负小弟是吧?”
涛哥似乎忘了他刚才说到哪里了,茫然地瞪着我说:“谁欺负你了?我?我没有啊……”
这个老家伙怎么跟凤三一个德行?我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没人欺负我,是我欺负别人了。”
涛哥揉了揉太阳穴,啧啧地咂着嘴巴:“你看你看,我这脑子,说到孙朝阳了嘛。”
我继续说我的:“朝阳哥也太没意思了,跑你这里胡说八道来了,我是那种人吗?我很讲道理。”
“嘿嘿,你们俩还都拿我当了法官了,”涛哥苦笑道,“拉倒吧,你们的‘糟烂’事我不管了。”
“那就对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嘛……唉,还是别说这些了,咱们谈生意吧。”
“哈哈,蝴蝶是个做大买卖的,什么时候也忘不了赚钱,”涛哥打个哈欠道,“要不去我的酒店谈?”
“不去了,我怕吃穷了你,”我笑道,“听五子说,所有的海货我都包了?”
“对,全给你,”涛哥把脑袋往上一仰,踌躇满志地说,“哥哥不是跟你吹,包了这块儿,等着财吧你就。”
五子插话说:“就是,莱州有几个兄弟想给涛哥送货,涛哥没答应,涛哥说,财的应该是咱们这路人。”
我对这个还真不感兴趣,敷衍道:“我做生意实在呀,涛哥是冲这个来的,哈哈。”
涛哥往我这边靠了靠,小声说:“你敢保证给我的货是最低价格?最新鲜的?最……”
我打断他道:“别罗嗦,咱们这路人不兴玩儿讨价还价的,货好,帐及时结,完事儿。”
探讨了一阵各种海鲜的价格,又商量好了什么时候送货,我俩击掌大笑起来。
“好了,我吃定涛哥这碗饭啦,”心里惦记着金高,我想离开这里了,“涛哥,还有什么吩咐?”
“你怎么老是这么客气?还真拿我当大哥了?”涛哥翻了个白眼,把手一摊,“我算什么?”
“比我大的就是我大哥,”我站起来,顺手拉了拉天顺,“涛哥,我要走了,家里很多事儿。”
“这么着急?”涛哥也站了起来,看样子他也烦了,“不找个地方喝点儿了?”
五子一拍脑门:“咳!瞧我这脑子,”快步往外冲去,“xo落在车里了!”
涛哥喊住了他:“算了算了,你开车送蝴蝶回家,酒就送给蝴蝶了。”
五子站在门口嘟囔了一句:“又让我出差,我他妈跟你的一条狗也差不多了。”
握别了涛哥,我和天顺上了五子停在门口的车。
刚坐下,涛哥就在后面喊道:“带上你的‘货’!”
我回头一看,阎坤佝偻着身子站在闪烁的霓虹灯下,茫然地望着前方。
我摇摇头无声地笑了:“天顺,把阎八叫上来。”
阎坤一上车就偎在了车门边,喃喃地说:“一场梦啊,远哥,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天顺扬起手想抽他两巴掌,我拉住了他,舒了一口气:“五子,开车吧,一会儿我替换你。”
五子把头一横,嗡地动了车:“别说好听的啦,走喽!”
车刚驶上大路,天顺就猛然嚷了一句:“我操!那不是那谁嘛,五子停车!”
车“嘎”地停住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天顺就拉开车门蹿了出去。五子招呼了一声“当心车!”,就悻悻地念叨上了,他好象还在记天顺的仇,一个劲地念叨着天顺手黑,老是掏他的肚子,到现在很疼呢。我没有心思跟他解释这些,打开车窗往外面看,我看见天顺大声喊着什么,绕过来往的车辆冲到了马路对面。对面的行人不少,路灯和店铺门口的灯光交织在一起,让那些行人变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天顺这是看到谁了呢?不会是大牙他们吧?那也不该这么咋呼啊……天顺老是这样不稳重,没准儿是看到他一个同学了呢,我让五子把车往路边靠了看,等他回来。
五子还在念叨:“你说就凭我这样的好汉,怎么就不明不白的让你们折腾了一顿呢?真他妈亏啊……”
我点了两根烟,给他插到嘴里一根,顺手推了推他的脑袋:“你不亏,没看见是谁抓的你?”
五子头也不回,兀自念叨:“我他妈够可以的了,挨完了折腾还给你们当车夫……”
“去你大爷的,”我被他逗笑了,“下来,下一段路程我给你当车夫。”
“又送干巴人情了,”五子不动弹,“怎么说我也是在送你们吧?我他妈真犯贱啊我。”
“拔腚,”我学他的口音干笑了一声,“再牢骚,我下车了,坐长途车去。”
“当真了还?”五子终于转回了头,咧着蛤蟆般大的嘴巴笑了,“不说了不说了,我认栽。”
是啊,五子是个不错的伙计,想起去年绑他的那一幕,我的心里多少有些内疚,正想开口说几句道歉的话,就听见天顺在马路对面喊我,嗓子破得像驴叫。看来他还真的是遇见了值得他紧张的人,我料定这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不然天顺是不会让我下去的。我按了按掖在裤带后面的枪,拍拍五子的肩膀说:“我下去看看,也许碰上老乡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蹲在黑影里的那个人竟然是常青。天顺指着黑影让我过去的时候,常青像坐了弹簧,忽地弹了起来,疾步向我跑过来。我的心一紧,猛地推了天顺一把:“别让他过来!”转头打量了一下,快步跟了过去。
常青被天顺推着,倒退回了黑影。我稳稳神,走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兄弟,你怎么来了济南?”
常青俯在我的肩膀上,哑着嗓子说:“远哥,我受不了了……我要跟你回家。”
我松开他,扳着他的肩膀,直直地看着他,他黑瘦黑瘦的,两只眼睛深得像两口枯井。
一股巨大的歉疚感,从脚底慢慢升到了头顶,我的眼睛湿润了:“兄弟,这就带你回家。”
“远哥,你见着杰哥了没有?”常青退后几步,大口地喘着气。
“没有,我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我靠上去,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
“是杰哥让我来的,他打电话说,让我在这里等他,可是我从下午等到了晚上……”
“小杰是怎么跟你说的?他叫你来干什么?”我的心又悬了起来,他们到底干了些什么?
常青哆嗦着手在口袋上摸着,好象在找烟,我把抽了一半的烟给他插到嘴里,他大口地吸了几口,喘口粗气,颤着嗓子说:“他让我先去给广元上上坟,再来找他,说他打听到了孟三的下落,让我带上枪跟他一起去……”
“孟三是谁?”我打断他,急急地问。
“你不认识,是孟三开的枪,把广元的头打穿了……”
“别急,”我拉着他往黑影深处走了走,“你先告诉我,广元受伤那天你们干什么去了。”
天顺在旁边听见了我们在说广元的事情,忽地扑了过来:“常青,你刚才说什么?广元死了?”
我把天顺拉到一边:“你回车上,我跟常青先聊一会儿,别让五子起了疑心……”
天顺很激动,一把拽了我个趔趄:“走开!常青,广元到底怎么了?”
我的脑子一热,猛地踹了天顺一脚:“你他妈的哪那么多毛病?滚车上去!”
天顺看了我一眼,直接蹲在地上哭了:“广元,我对不起你……广元,你在哪里呀……”
“顺子,你听我说,”我的心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爬,有的蚂蚁还在拼命往里钻,我蹲到天顺的对面,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反映出来,“事情会弄明白的,相信我,如果广元真的死了,我杨远是不会放过凶手的,他是你的兄弟,更是我杨远的兄弟。还记得以前我是怎么说的吗?虽然我不能跟桃园三结义那样跟兄弟生死与共,可是谁动了我的兄弟,我会让他死得更惨,这一点儿你尽管放心好了,只要我杨远还有一口气,我会说到做到的,”见天顺停止了抽泣,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兄弟,什么时候也不能乱了脑子,这是咱们吃饭的家伙。听话,回车上等着我,现在咱们谁也不能相信……回去就说刚才遇到的是欠咱们钱的一个鱼贩子,我正在跟他谈判,马上就回来,知道了吗?”
天顺闭着眼睛,默默地站起来,转身朝马路对面走去,两只胳膊交替着往上抬,我知道他是在擦眼泪。
我走到黑影里,继续问常青:“那天你们带着广元是怎么走的?去了哪里?后来又生了什么?”
常青把拳头捏得咯咯响:“远哥,想起这些事儿来,我他妈就想杀人……”
我搂了他的肩膀一下:“别这么想,杀人的事儿以后再说,先回答我问你的话。”
常青直到现在还不知道“黑”孙朝阳的事情我也参与了,从头到尾地告诉了我他们的事情。他说,几个月以前,天顺和广元找到他,说孙朝阳要跟人交易白粉,他们想“黑”了孙朝阳,问他敢不敢参与?常青不放心,问他们这事儿蝴蝶和小杰是什么意思?天顺说,蝴蝶不知道这件事情,小杰同意……后来就生了前面的故事。广元受伤以后,小杰用摩托车带着广元和小杰去了栖霞的一个镇卫生院。广元的肠子被截了一块去,第二天就醒过来了。他们在那家卫生院里住了十几天,广元就呆不住了,他说他妈的身体不好,要回家照顾他妈,小杰不让,说等他彻底养好了伤,大家一起回去。那天广元又急了,非要出院,小杰说,要不我回去给你妈送点儿钱。刚下楼,孟三就带着两个人来了,那是一个下雨天的上午……常青和小杰听到楼上响了两下枪声,知道出事儿了,一人抓了根拖把就冲了上去。
“为什么不拿枪?”我不禁皱紧了眉头,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啊,小杰应该想到的。
“枪掖在病床的床底下……”常青痛苦地摇了摇头,“还没冲进病房,迎头就遇上了孟三。”
“别急,你先说说这个叫孟三的是谁?是不是孙朝阳的人?”
“起初谁也不认识孟三,只知道他是孙朝阳派来的,因为还有两个是孙朝阳的人,一个叫四畜力……”
“后来打听出来了?他是谁的人?”
“杰哥说,他抓了四畜力,逼他说了,四畜力说孟三是个南方人,杀手。”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四畜力呢?”
“杰哥没说,我估计是死了,杰哥的脾气我知道,他还说另一个也被他抓到了……”
“别说这些了,”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广元是怎么死的,“继续说医院里的事情。”
常青接着说:“我跟杰哥一冲上楼,还没冲进病房,孟三他们就从里面出来了,四畜力指着杰哥说,还有他!杰哥反应很快,没等孟三他们开枪就一棍子戳到了孟三的眼睛上,就地滚了几下,孟三的枪就到了他的手上,抬手打倒了一个人。他们全乱了,没有目标的乱开枪,我也出手了,我把四畜力的枪打掉了,抓起他的枪就把孟三干倒了。杰哥什么也顾不上了,冲进病房,抱着广元就从窗口跳了下去。孟三捂着眼要往里冲,我又打了他一枪,也跟着跳了下去。杰哥的腿摔断了,枪也摔没了,躺在地上让我把枪给他,带着广元赶紧走,去我们经常散步的一个山上。我用摩托车带着广元跑到那个山路上的时候,广元已经死了,脑门上的窟窿比茶杯还大……我把他搬到山上,坐在那里等杰哥,小雨还在飘着。操他妈的,那个孤单啊……远哥,你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吗?后来杰哥来了,他说,那几个人没敢找我们,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车就走了,杰哥说,他认识那辆车,是孙朝阳的。我俩用手扒了个很深的洞,把广元埋了,埋完了的时候,天都黑了,到处是野鸟的叫声……后来,杰哥把他的大哥大给了我,让我躲的远远的,抽空告诉你别用大哥大了,容易连累你。我拿了杰哥给我的三千块钱去了杭州,不过,我一直跟杰哥保持着联系……”
“我知道了,”此刻,我万分清醒,脑子里仿佛亮了一盏灯,“最近几天你从杭州回来了?”
“我走了很多地方,权当是旅游,”常青舔着嘴唇嘿嘿笑道,“不是杰哥让我去栖霞探风声,我还在外面呢。”
“栖霞那边是什么情况?”
“很乱,因为当时我们送的是急病号,登记也没那么仔细,他们一直以为我们是东北的。”
“警察那边呢?”
“去过了,他们不知道还出了人命,好象查了一阵就放下了。”
我沉默了,警察是不会把这件事情放下了,枪战不同于混混火拼,我断定警察在采用外松内紧的策略,麻痹外面的人,等这些人来上钩……这都是在监狱里的时候,一些流窜犯告诉我的。我不禁替常青捏了一把汗,庆幸他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栖霞。我问他顺便给广元上坟了吗?常青说,我傻呀,让警察闻着味儿可就麻烦了,我在附近烧的纸。
“好兄弟,”我咬着牙根用力抱了抱他,“跟我回去吧,就是死我也要让你跟在我身边。”
“远哥,我改主意了,”常青很倔强,推开我说,“我不能回去,回去就一个字,死。”
“别怕,孙朝阳不敢找你了,我已经跟他摊牌了……”
“孙朝阳我不怕,我怕的是警察,”常青的脸像是蒙上了一层幕布,“警察很快会来抓我的。”
是啊,既然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警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早晚得破案,无非是个时间问题。
我想了想,拿出我给小杰带来的三万块钱拍到常青的手里:“拿着,随时跟我联系。”
常青把钱揣起来,用力握住我的手:“我不能跟你随便联系,杰哥说的对,别连累你,大家还指望着你呢。”
我强忍着泪水,一字一顿地说:“好好给我活着,等我混好了的那一天,你们都没有事儿。”
“远哥,杰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济南?”
“下午三点来钟吧,我刚来他就走了……常青,你杰哥跟警察生了冲突,他跑了。”
“我估计也是这么回事儿,”常青冷冷地一笑,“这一步非走不可啊,妈的……”
“常青,你今年多大了?”我对他还真是不太熟悉,这小子不错,让我想起了以前的金高。
“十八了,远哥,你问这个干什么?嫌我小?”
我摸着他的肩膀说:“你比我强,我十八的时候,什么都不懂。”
常青拿开我的手,含混地笑道:“你十八的时候比我惨多了,蹲大牢,嘿嘿。”
我看了看表,把常青搂过来,用力拍着他的后背,轻声说:“走吧,一路顺风。”
常青也拍了拍我:“远哥,你放心,等我跟杰哥联系上,会给广元报仇的,你千万别冒失。”
我松开他,目光坚定地盯着他:“注意安全,生命是要的,走吧。”
看着常青的背影消失在幽暗的胡同里,我长吁了一口气……兄弟,保重啊。
往车那边走的时候,我的脚步坚定而有力,踩得地咚咚响,只是感觉脑子胀得厉害,几近爆炸。
五子见我回来了,用一种不屑的口气说:“顺子很财迷呀,为那么几个小钱儿,哭了半个钟头。”
我边上车边笑道:“哪能不难受?欠我钱的孙子穷得尿血了都,这钱算是瞎了。”
五子开车很猛,送我到市场门口的时候,才半夜两点。我让五子在这里住下,五子打着哈欠说,不行,济南那边一大摊子事儿,必须回去。我知道他这是托词,便不再罗嗦,嘱咐他路上小心,看着他上车走了。天顺说要回家睡觉,我不让他走,我害怕他一时冲动到处找常青他们,或者直接找孙朝阳的人报仇,必须先开导开导他。天顺很听话,蔫蔫地跟着我进了市场。快要走到铁皮房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后面还有阎坤,连忙让天顺回去找他。天顺出去转了一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好嘛,这个杂碎腿真快,溜了,我说你也太仁慈了,在济南的时候就应该废了他,妈的。”
哪能呢?让别人看咱们家乡人的笑话?我不想跟天顺解释,拉着他就往铁皮房里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这些声音杂乱得很,好象有不少人在喝酒。
我拉天顺站住了,皱着眉头听里面的声音,我听见李俊海在说:“以后咱哥们儿就是老大,爱谁谁。”
好象是刘三嘟囔道:“反正我听海哥的,海哥指向哪里我就冲向那里……其余的都是零分。”
李俊海好象煽了他一巴掌:“去你妈的,咱们都得听蝴蝶的,他是老大!”
我咳嗽了一声,推开门来,里面乌烟瘴气,床上、沙上,东倒西歪的坐了七八条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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