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说的倒也有理。”
季亿抚着胡须很欣慰的看向季纲:“老大不偏听偏信,也不因为父的话而不敢言语,很好。”
他又看向季缜几个:“你们有什么看法?”
季纬和季缜笑道:“我们觉得妹妹说的是,若将历年科考题目汇总印出来倒也是一桩好事。”
最后,季亿又看向季颂贤:“为父曾说过,咱们家里你最像我的,只可惜你是个女儿身,便像这科举试题之事,你七兄八兄明年要参加科考了却也只知道死读书,并不知将历年科考题目放到一处仔细分辩,有目的的读书,而你却能想到汇总考题,这是一件好事,然则你太过重利了些。”
季颂贤站在一旁沉默良久才道:“父亲说的是,女儿太急功近利了,若是真印出来贩卖的话,难免弄的城中举子不能安心,说不得陛下也是要怪责的。”
季亿摆手:“倒也不是不能贩卖,而是咱们自家不卖,叫旁人出头。”
他笑眯眯的看向围坐一旁的儿子们,拍了拍桌子道:“老大,老二、老五、老六,你们几个同僚中或有儿孙,或有亲眷参加科考的,等这些考题印出来了,你们带上几卷送人,老七老八也能送给同窗好友,记住,咱们家是送,不是卖。”
一个送字道尽一切,季颂贤听了眼中一亮,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对季亿深施一礼:“谢父亲教诲。”
季纲兄弟几个也都明白过来,心中均道父亲不愧相爷之职,所思所想确实周到之极。
卖考题那是为着利益,说出来难免带着铜臭味,事发了季家面上也不好看,要真闹出事来,陛下说不得要降罪季家。
但是送考题的话便是好事,季家这些考题并没有妄测君心,也没有透露此次春闱试题。而是将历年考题汇总了一下而已,季家如今有三子都要参加春闱,这么做在情理之中,而他们拿去送人。这也是正常的人际交往,谁也不能说季家一个不字。
历年来从未有人想过要汇总试题,季家先弄出来,且其中还有季亿和其子总结的一些经验,这试题确实难得的紧。他们拿去送人,收了试题的人家难道就不感激万分?这是天大的人情呢。
科考是人生头等的大事,季家在这件事上给了这么天大的好处,得了试题的人家自然是要感谢的,那些人家必备了厚礼上门,那些礼物可比卖几册试题所得的钱多了多。
如此,季家即没有后顾之忧,又得了人情,又得了好处,简直是四角俱全。面面俱到,也只有季亿这等老狐狸才有这样的心胸眼光。
季亿看着自家儿女都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更觉欣慰,摆手道:“即是定下这事来,你们自去忙去,老五、老六、老七、老八还有云哥儿你们帮贤儿的忙,早些将试题整理出来,送了来我瞧瞧,再在上面写上些科考的经验,老大。你们几个也都写些东西,如此才能更显珍贵。”
“是。”季纲几个赶紧站起来答应下来,季颂贤一听这话笑的分外甜美,几步过去给季亿揉着肩膀:“多谢爹爹。这件事情有劳爹爹和几位兄长了。”
季亿笑道:“有劳什么,他们是你哥哥,就该帮着你些,只今儿这事你有一样做的好,便是拿出来同家人商量,大家查漏补缺。如此才能不出差错。”
说话间,他又看向几个儿子:“你们几个也都记住,有什么事兄弟间多商量商量,万不可鲁莽行事。”
季纲几个连声称是,季亿挥手叫他们下去,又将季颂贤叫到眼前,看着季颂贤叹了一声道:“贤姐儿,爹不知道你如何变了脾气,原想着你经历生死大劫,脾性难免会变,瞧你比原先想得开,行事又周全了些,爹便想由着你,叫你在家时多几分自在,不过爹冷眼瞧着,你如今有些太逐利了些,爹也不是说逐利不好,这人啊,一辈子哪有不图什么的,只万事都有个度,如今咱们家有了你挖出来的那两箱子宝贝,倒也不缺钱财,咱们家都不是奢靡之人,有吃有喝便成,又何需你一个女儿家总想着赚钱,爹给你那印书作坊也不图赚多少钱,只是给你寻个事做……”
季颂贤静静听着,满心的感动。
若真是那等不顾儿女的,见自家女儿有手段有能力赚钱只有高兴的份,而季亿却不是这般,他考虑的更加长远,教训季颂贤的这些话也都是语重心长,季颂贤不是不知事的,心里都明白,也更理解季亿这片爱女之心。
她垂头,掩住要掉落下来一眼泪:“爹,女儿省得了,以后,以后女儿必不再如此。”
季亿点头:“你心里明白就好,说明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爹也就放心了。”
说到这里,季亿叹息一声:“原爹才做宰相之时,见许多官员想法子敛财,利用官职之便做各类买卖,做海商,贩各地珍品入金陵来卖,又想尽法子买卖土地,更有那等利欲熏心的还收受贿赂,爹也只冷眼瞧着,并不为之所动,便有同僚问爹家中八子,爹难道就不想给儿孙多赚些家财,如今贵为宰相只要稍稍运作便能得万金之利,爹只回了一句话……”
季颂贤眼巴巴瞧着季亿:“爹说了什么?”
“子孙类我,要钱何用,子孙不如我,要钱何用?”等了好一时,季亿才沉声说出这句话来。
季颂贤听了这话心中如巨鼓敲响,竟是猛的一震,脑中也是万分清明。
她到此时真正彻底的敬服季亿,季颂贤旁的话不说,规规矩矩的跪到地上嗑了三个头:“女儿谢爹教诲,这几个字女儿谨记一辈子。”
季亿笑笑,叫她自去做事。
季颂贤出了门,抬头便见阳光灿烂,心中也是万分的明亮。
前一世在成国公府所受的冷漠委屈,死后转世的压抑痛苦仇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她很感激上苍,她比任何人都幸运,因为她死后还能再经一世,她有了这世上最好的父母,这比什么都强,是任何的金银财宝,是什么锦衣玉食都比不上的。
季亿那一句话,叫季颂贤最是震动之极。
这世上许多父母认为留给儿女无尽的财富便是对儿女好了,还有的认为溺爱儿女,宠着顺着儿女便是对儿女好,这些都是大错特错的。
如季亿这般教导子女才是真正疼爱儿女之人。
季亿那句话,子孙类我,要钱何用?
我的儿子孙子都如我一般有能力有操守,品德又好,他们自己就能创造财富,自己能将日子过的好好的,我留钱财与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子孙不如我,要钱何用?
儿子孙子丧家败德,丁点能力没有,便是留下金山银山也只能给他们招来灾祸,多少钱财他们都守不住,那要来又有什么用?
季亿这句话已经道明做父母该如何去做,死命的赚钱,甚至于连做人的底线都失了,那样给儿孙留下一个坏榜样,难免教坏子孙,反倒不如行事大方,有操守有底线,做事认真,做人有风骨,处处给儿孙做榜样,教导子孙明辩是非善恶,教给儿孙处事之道,培养他们做事的能力,这样才是真正为子孙好,才是留给他们受用一辈子的无穷财富。
季颂贤真正敬佩季亿这样的心胸智慧,心说也难怪季家八子个个成才,季家一家子这么些人一团和气,兄弟妯娌不争不吵,父子夫妻互敬互重,这才是真正的兴家之道。
季颂贤脸上带着笑,快步回房,回到房中叫绕梁给她煮了一杯茶,便坐下来抄写宋词,同时想着这天越发的热了,而季家因原先生活并不是很富裕的原因,并没有建冰窑,家中也只陛下赏赐的那些冰,并不够一家所用。
每回送来的冰都是紧着季亿夫妻还有季颂贤用。
而家中兄嫂侄子这样热的天气也只能受着,季颂贤原是不好意思受用那些冰的,她将冰送到侄子们房中,不过送去了没一会儿便又被送了来,她也没法子,只能生受着。
原天气没有热到极点,再加上季家多树,屋中倒也不是热的太难受的,大人孩子倒也经受得住,可眼瞧着这些日子一日热过一日,她前天去孙氏房中,便听说宗翰热的都长了痱子,孙氏正叫人给他配药。
如此,她必得想个好法子给兄嫂们弄些冰来。
要是买冰的话,季家用量太大了些,这时候并不好买,先不说钱财多少,大户人家的冰库存的冰都是留着自家用的,谁肯卖出去?那些做买卖的小户人家存些冰都是为了卖各种冰食的,便是肯卖,也供不上季家的消耗。
季颂贤便想着早先在成国公府的时候,不说她的房中,便是伺侯主子的那些下人们也都没有受过暑热,好似成家从来没缺过冰似的。
她因想着成家应该不只是取存在冰库的冰用,怕是还有别的法子。
她想了好半天,不由想到成平安曾提过一句,叫做什么硝石制冰法。
这么一想,忽然便想了起来,是极,硝石的确是能制冰的,只这冰却是不能食用,不过用来放到屋中降温倒是成的。
如此,她就可以用硝石制冰降温,而陛下赏下来的冰用来做各类冰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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