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红蔷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后日就是苏行云的合籍大典了,此时此刻新婚男女是不宜见面的,苏行云的香闺之中也禁止男子出入,包括苏行云的师弟刘航之。南疆巫妙谷的施妙容正在忙着给苏行云打水洗脸,打算提前做好新婚之前的种种准备。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兮。
施妙容先是给苏行云的梢之上抹了点桂花的香油,这种香油是用了中秋当日的新鲜桂花,从树上摘下,混合着顶顶好的香油研制而成,刚刚沐浴过的少女头还有点湿漉漉的样子,施妙容先是给她用白色巾子细细的给绞干了头,然后用梳子的一头微微的蘸了点桂花香油,在苏行云的长梢处抹了,再细细的用梳子将苏行云的一头青丝挽起来,这才讨好似得向着谢红蔷笑:“小宫主,我给苏师姐梳一个百合髻如何?寓意着团团美美的。”
施妙容不得不讨好谢红蔷,上次的正邪之战之后,南疆的巫妙谷踩着被排除在五大门派之外的东海碧游宫上的位,如今巫妙谷里面人心浮躁不齐,她一个人管不住各怀心思的师姐妹们,因此她必须要借助外来的势力,谢红蔷很显然易见的是她心目中的助力之一,因此言语之间客气至极,若不是谢红蔷不擅长给别人梳妆打扮,恐怕施妙容要早早的让出位置来用以讨好她。
“还不错。”谢红蔷对施妙容做出的打扮还算是满意,百合髻本来就是偏少女的风格,如今苏行云的打扮虽然有些显得稚嫩,但是意外的效果不错,“行云怎么看?”
“嗯。”苏行云这几天的梦境和头痛都已经被谢红蔷压了下去,此时此刻脸色竟然还不错,于是就轻轻侧着头冲着施妙容笑道,“帮我开脸试试?”
施妙容一愣,随即先是在苏行云的脸上抹了点粉,拿一条二尺多长的浸湿纱线对折,中间在右手拇指上绕两匝,一头拿在左手上,另一头用牙咬着,紧贴在苏行云的脸部。然用手一弛一张,上下左右交叉绞动,苏行云只是觉得脸上轻微有刺痛感,随即感觉到脸部的茸毛被拔掉,脸上的污垢也没有了。施妙容十指纷飞,长线先是清除眉毛底下的杂毛,再从额头顶端开始,线圈行遍整张脸,不一会儿便给苏行云开了脸。
“修容择在寅时,簪花择在卯时。”施妙容冲着苏行云笑道,“苏师姐,开脸一般是由儿女双全夫妻和美的全福夫人来做,妙容冒昧了。”
“无妨,你先试上一遭,等合籍当日,便有现请的全福夫人上来。”苏行云因着身上不爽利,声音也没有之前的清脆了,对着施妙容回答道。
她的脸蛋经过了“开脸”的步骤,显得光滑、整洁、容光焕、光彩明净,谢红蔷瞧着倒也好玩,便问了施妙容:“你怎么会开脸的?”
“我未曾修行的时候,母亲是做这一行的,这么多年没有试过,手艺倒是也生疏了点。”施妙容客气的冲着谢红蔷点点头,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出身。
“妙容师姐好厉害。”赵灵瑜在一旁蹲着看了许久,眼睛一眨都不眨,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婚礼只见过西式的,如此中式的开脸还是第一次看到,顿时就觉得十分奇异,“一根长线是怎么做到的?妙容师姐教教我么。”
“微末技艺,见笑了,上不得台面的,”施妙容笑笑,显然是很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她在巫妙谷的时候被人嘲笑了无数次出身,因此没来由的有几分敏感,生怕赵灵瑜把她看轻了去。
赵灵瑜见到施妙容避而不答,立刻就转向一身红色嫁衣的苏行云:“行云今天真好看,人家都说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今日终于看见了这种传统的婚礼前的准备。”
“好一个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谢红蔷扬了扬眉,苏澈这个师妹看着不太靠谱,没想到竟是个才华如此出众的。
“我觉得并不想是她做的。”谢红蔷不知道赵灵瑜的底细,苏行云还能不知么,登时就换来赵灵瑜的不依不饶,“苏行云你丫儿的,居然拆穿我,太畜生了吧?”
这边女孩子们都聚在苏行云的身边,那边卿微君则和宸星君站在一起,接待着来自各大门派的客人。
卿微君眉梢眼角都是含着笑的,今日他刻意穿了一身缂丝苏工雪青色褙子,一根平针绣着山水的带挽着头,明明是少年极为英气的长相,脸上却带着含蓄的笑容。
宸星君则褪去了作为刺客的凌厉和曾经宗主的贵气,今日意外的穿了一身玄色绣龙纹直裾,一双桃花眼微微上翘,平日里波光潋滟的妖娆妩媚,今日都化成了点点滴滴的清贵之气。
这次是明华宗自十几年前各派弟子上山交流学习之后的第一次开放,虽说是天鸿子已经羽化飞升,但是玉棠君卿微君和宸星君的人脉仍在在,一时间各色穿着道袍或者是直裰,腰间或缀着玉佩或配着丝绦的男子络绎不绝。
“这玉棠君怎么不在啊?”陈德昂的一席话,顿时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为什么玉棠君不在。
“是不是偷偷背着我们去看苏师姐了?”本来以净挪的辈分,他是插不上嘴的,但是此次恒河沙不知道为何,只派了他来,为了让明华宗众人不生气,甚至还让他带着重礼过来的,此时这个浓眉大眼一脸憨厚的武僧一说话,顿时在场的大部分长老都开始暗暗笑——玉棠君的风姿人品当年是迷倒了多少女修,没想到最后栽倒在一个小姑娘身上,还被搞得五迷三道的…….
“净挪师兄慎言。”邶威府的白起也来了,今日难得换了一身铠甲,黑色的劲装短打很好的勾勒出了他的蜂腰猿臂,拍了拍净挪的肩膀,白起笑着打趣,“玉棠君和行云师妹都是知礼之人,不可能干这种合籍之前私下相授的事情,净挪师兄再这样说,小心净难师兄打你呢。”
“小起这句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一身文气的易罗迟也忍不住过来掺和一脚,没有施妙容在身边,他也略有点寂寥,因此努力搭话以免自己无聊,“净挪师兄应该是被净难师兄打习惯了。”
“你们…..你们胡说八道,我师兄才舍不得打我呢。”净挪不擅长辩论,此时被易罗迟调笑的脸红脖子粗的。
“哦?那上次因为你言语无度,被行云师姐一脚踹下去,净难师兄找到你的时候是怎么做的?”易罗迟当时和施妙容刚好路过,耳边则全都是净难的斥责和净挪的惨叫——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不动嗔念,可是恒河沙的门规也是异常严格的。因为是恒河沙的家务事,易罗迟和施妙容没有出现,可是却记住了被打的惨叫不已的净挪。
他刚刚出现在明华宗的山门门口的时候,易罗迟甚至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净挪的身上有没有伤疤。
玉棠君在研究诗。
并不是他突然对诗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是因为成婚前夕,新郎要赋诗以催新妇梳妆,此诗正是催妆诗。
手里拿着苏行云那边递出来的催妆诗,玉棠君陷入了沉思。
欲作新娘喜欲狂,浓施淡抹巧梳妆。
红衣一袭怜娇软,梨靥双涡惜嫩香。
半喜半嗔呼不出,如痴如醉拥难将。
天公酬得佳人意,嫁个多才好婿郎。
嫁个多才好婿郎,这就是她的心愿吗?玉棠君笑着看完了整诗,然后写了一相合的诗。
那日无眠卧在床,伊人出嫁喜车长。
头钗朱玉拥玫瑰,身有红衣绣凤凰。
远梦徒增新梦泪,此时妄忆旧时妆。
后来不解春风意,只怕情深落雨塘。
你有春风之意,我有情深落塘,行云啊,我的行云啊。玉棠君想着苏行云的一颦一笑,内心颇为羞涩激动,他拿起占卜的古钱币和来自赵灵瑜的长簪,试图再给苏行云占卜一卦,若是大吉大利,也是最好不过了。
刚刚丢下铜钱,门外就传来了宸星君的催促声,“过两天就要合籍的人了,还在屋里顾着自己玩,赶紧出来接待宾客,人家都是大老远来的。”
“嗯呐,宸星师兄,我来了。”玉棠君点点头,连忙放下手中的铜钱,提着衣裾到了外面,匆匆忙忙的应对着或者是真心恭喜或者是巴结的目光。
而被玉棠君随手抛下的几枚铜钱,刚刚好呈现出了一个卦象。
大凶。
所有人都不知道,天道早就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一切,而大部分的人,都只不过是天道的棋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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