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鹤等人到达城门前,还未开口叫门,忽见城门吊桥缓缓放下。过了一会儿,城门开了一道缝隙,接着从门缝中跑出一人,那人刚出来,大门又迅速合拢。
那人越过吊桥快步跑到杨鹤等人身前,大喜道:“参戎,杨大哥,真的是你们,你们可回来了!”
杨鹤定睛一看,却是孙得福。
孙得福跟众人打完招呼,目光便在人群中搜寻,过了半响方道:“参戎,杨大哥,大帅呢。”
杨鹤闻言心里一酸,轻轻拍了拍孙得福的肩头道:“孙大哥,大帅故去了。”
“什么!故去了?我走的时候,大帅还是好好的,大帅怎么死的?”孙得福惊呼道。
杨鹤把罗一贯留下断后之事说了一遍。
孙得福听了,忽然仆倒在地,放声大哭,直呼自己对不起大帅,没有陪大帅共赴国难。
哭了半响,孙得福忽然一跃而起,抓住杨鹤的前襟,反手给了杨鹤一记耳光,咬牙道:“枉为大帅对你器重,可是你竟然不能保全大帅的周全,你对得起大帅么?大帅死了,你回来干什么?”
黑云鹤见状大喝道:“孙得福,你要干什么?还不放开杨千总!”
孙得福瞪着黑云鹤,过了一会儿,终于颓然放开杨鹤。
黑云鹤盯着孙得福道:“孙得福,大帅的身体是什么状况你不知道么?大帅最后那两天其实全靠一口气撑着,大帅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这才留下给兄弟们断后。”
猛然黑云鹤提高声音道:“不光是大帅,那些受了重伤,不能行动的兄弟都留在了广宁城。大帅和那么多兄弟都死在广宁城,你以为杨千总心里好受啊!可是杨千总还是要回来,因为他还要为大帅和兄弟们报仇!”
黑云鹤话音刚落,李茂春接道:“孙得福,大帅让你回来的时候是怎么交代你的?你怎敢如此对待杨千总!”
孙得福喃喃道:“大帅让我以后听杨……杨千总的命令,让我以后要向对待大帅一样对待杨千总。”
“那你怎敢对杨千总无礼,还不向杨千总赔罪!”黑云鹤喝道。
杨鹤摆摆手:“算了,孙大哥心伤大帅去世,一时失了方寸,我怎会怪罪孙大哥?”
黑云鹤摇摇头,盯着孙得福森然道:“孙得福,你不知道怎么做么?”
孙得福闻言,跪倒在地,冲杨鹤磕头道:“千总大人,卑职无礼,卑职这只爪子打了千总大人,卑职这就砍了这只爪子向千总大人谢罪。”
杨鹤伸手把孙得福拉起来:“孙大哥,我早就说了,咱们是自家兄弟,你是大哥,打兄弟一记耳光又算得了什么?至于你要砍了自己的手,没有手,你以后要如何替大帅报仇?你要不想替大帅报仇,那就把自己的手砍了,然后回家种地去。”
“千总大人!”孙得福呼道。
杨鹤笑了笑道:“好了,你不会是想让我们就在城外站着吧?我们可是走了一天的路,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轻轻拍了拍孙得福的肩头,杨鹤接道:“不要多想,走吧。”
……
最近半个月以来,山海关守军放过无数士兵进入关内,这些人无一例外,一个个惶惶如丧家之犬,到了城下就开始大呼小叫,让守军快快打开城门。
但是眼前这支部队的士兵却跟以前进关的士兵完全不同。
这支部队的士兵一个个衣着褴褛,比叫花子都不如,而且这支部队的队形非常杂乱,显然没什么军纪。
但是这些士兵到了护城河前就停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开口呼叫,更无一人脱离部队跑到城下。
看到这样一支部队,守军实在有些奇怪。
杨鹤带领的这支部队确实没什么军纪可言,这些人当中有一半是广宁城的逃兵,当逃兵的人怎么可能守军纪?
但是不守军纪,不代表他们不听从命令。
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想让士兵真正听从命令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很多部队在训练的时候,士兵都是听从命令的。但是到了战场上,尤其到了生死搏杀的时候,很多将领的命令就不好使了。将领没办法,只能身先士卒,可一旦将领阵亡,部队便马上溃败。
这支部队却不是这样,这支部队很多士兵都是临时收拢的逃兵,并不是黑云鹤等人原来的部属,战前也没有在一起训练过,黑云鹤等将领对这些士兵并无多大威慑力。
要不是建虏攻城的时候,这些士兵的家人还在城里,这些人早就跑了。说白了,这些人是被逼无奈才拼死作战。
黑云鹤等人也知这些士兵的底细,更知道这些人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因此,在战前,黑云鹤等人再三告诫这些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士兵,让他们提防敌军的箭手。
比如说开枪的时候,有经验的老兵都知道要迅速开枪,开完枪以后要退到安全的地方装填弹药,因为站在城墙边,会遭到敌军箭手射杀。
可到了战斗的时候,这些士兵就忘记了黑云鹤等人的告诫,开完枪以后就站在墙边装填弹药。
结果是很惨的,凡是不听话的士兵大多都死于建虏的箭下。
不过这样的血战是最能锻炼士兵的,看到无数战友死于建虏的箭下,新兵们终于想起将领的告诫,开始按照将领的要求进行作战。也就是说,这些人是在战斗中才学会遵从将领的命令。
在战斗中学会听从命令的士兵要远比平时训练听话的士兵可靠得多,而能在战时让士兵听从命令的将领,自然也就拥有了威信。
黑云鹤,张明先和李茂春现在在士兵心中就拥有极高的威信。而当士兵们得知给建虏造成巨大伤亡的战术是杨鹤制定的以后,杨鹤的威信自然更高。
这时,杨鹤基本上已经拥有了这支部队的指挥权。
也就在这时,杨鹤开始酝酿完全掌控这支部队
杨鹤很清楚,假黑云鹤等人之手掌握部队跟自己掌握部队是两回事。
命令可以由黑云鹤等人发出,但是必须让士兵知道,谁才是下命令的人。
说白了就是得让士兵知道,谁才是这支部队的老大。
而能不能体现出老大的权威,就要看老大能不能做到令行禁止。
而杨鹤能不能做到令行禁止,关键要看黑云鹤等人配不配合。
杨鹤很清楚自己的职务很低,黑云鹤才是这支部队的最高将领,他必须要顾全黑云鹤的脸面,不能当着黑云鹤的面发号施令。
所以杨鹤做得很隐晦,最开始的时候,杨鹤是通过自己的行动来传达他的命令。
杨鹤第一次通过自己的行动传达命令是在闾阳堡。
闾阳堡距广宁城大约七十里,众人跑到这里的时候天还没亮。
跑到这里以后,很多士兵感到有些疲累,而且他们认为建虏不可能在夜间攻城,不可能这个时候追上来,便嚷嚷着要休息,甚至黑云鹤等人也认为可以让士兵休息一下。
不过杨鹤并没有说话,就跟没听见一样,只顾继续往前走。
见杨鹤继续前行,黑云鹤等人无奈,只好喝令士兵继续前进。
第二次是天明的时候,杨鹤让黑云鹤命令士兵停下,面对广宁城的方向静静伫立。
然后广宁城传来爆炸声,接着杨鹤跪下,磕头,随后黑云鹤带着士兵们照做。
第三次是在大凌河堡,黑云鹤亲自跟杨鹤商量让士兵进城休息,然后杨鹤同意。
到了这时,士兵已经明白,除非是杨鹤下令停下,否则就只能继续走,只有看到杨鹤停下来,他们才可以停下脚步。
而休息的时候,即使前面有城堡,可如果杨鹤不发话,任何人都不能进城。
杨鹤不单是通过自己的行动来传达命令。
杨鹤还利用自己的职务来影响士兵。
比如说行军的时候,士兵经常会一边走一边说话。
杨鹤并没有出声制止,只是走到说话的人的旁边,静静地看着说话的士兵。
这情形就好像上课的时候,几个学生在说话,然后老师走过去看着学生,又好像上班的时候,几名员工在说话,然后领导走过去看着员工。
可以想见,这时说话的人会有多尴尬。这时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应该闭嘴。
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几次以后,士兵们都知道杨鹤不喜欢他们在行军时说话。
然后,士兵们突然发现,行军时已经没有人说话了。
甚至休息的时候士兵们闲聊,如果发现杨鹤的目光看过来,他们也会马上闭嘴。
一路上,杨鹤就是用这种方式告诉士兵,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说话,更不能擅自行动。
所以到了城下,没有一名士兵张口呼叫,也没有一名士兵往城下跑。
看到这样一支队形散乱,却又极守规矩的部队,城上的守军都感觉非常奇怪。
就在这时,城守官命令士兵放下吊桥,打开城门,然后一人快步下了城墙,出门而去。
这个人大家都认识,这人叫孙得福,是从关外回来的,回来以后把部下安置好,就每天来这里等候。
这些天大家都跟他混熟了,知道他是西平堡副总兵罗一贯的部下,奉罗一贯的命令,带着伤兵和百姓先行返回山海关。
同时众人得知,为了给百姓和伤兵撤离争取时间,罗一贯率领西平堡残部和广宁城溃兵在广宁城抵御建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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