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第二十一章 林家凶宅
正发愁,门外传来一阵低沉的脚步声,掌柜领着郎中回来了。
“先生,快请——”
将二人讲入房中,郎中坐到床前,尚未诊脉,借着灯光看清小芹的面容,原本温和的面孔立即凝成了严霜:“她去林家凶宅了?”
不待纤纤说话,郎中收拾起东西就要走。
“先生,先生……”纤纤声声急喊。
掌柜不紧不忙地道:“唉——你们怎不听话呢,那个地方是不能去的。且看她能否熬过这两日,若是熬过了算是保住了性命,若是熬不过,你赶早为他置备棺材吧。”
难道要她看着小芹白白送了性命。
“店家这话什么意思?”纤纤还是想问过明白,请进门的郎中撇下小芹不管,这有违医德,但是,若是郎有相救之法,也没有道理为拒绝的。
掌柜道:“公子有所不知,但凡私入林家老宅的人,出来后都是这副模样,要么莫名死去,要么病后癫狂。那里可是冤鬼作崇之地,他……怎能去那里,不是白白误了自己的性命么。”
“店家的意思……”
“没救了!就看她能不能熬过这两日,不死也废了。”
不死就会疯掉。
小芹正值如花年华,就真的这么毁了?
睡觉以前,小芹都还好好的,从林家老宅回来犯病。
掌柜满是同情与无奈的目光,纤纤也不再相求,据说先前请来的就是姑苏城里最好的郎中,如果连他都没有法子,别人更无法子。
“小芹,你这是怎么了?”纤纤一遍又一遍将湿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浑身很烫,就似冬天的火炉,再这样下去,就真的废了。
关键都在林家老宅,就算得病也没有这么快的,再则小芹自幼习武,身体健康,从小到大连伤寒都很少,又怎会患病。姑母与父亲为纤纤挑选的侍女都是栖云庄内最好的,不会挑个病秧子到她身边,还让大小姐去侍候丫鬟的道理。
纤纤心中思忖一番,心中认定小芹得的不是病,而是毒,只是此毒江湖中从未有人使用,人们也无计可施。体强者不害人性命,却会让人疯癫。
拿定是毒,纤纤又从包袱里取出几料药丸,加大数量塞入小芹的嘴中,又喂小芹服下清水。希望这个法子可以管用。
一阵困意袭来,纤纤陪感困乏,扒在小芹的床边沉沉睡去。
“大小姐,大小姐……”小芹醒来,只觉浑身又酸又痛,酸痛之中颇感乏力,仿佛一夜之间将整个人都抽空了一般。
纤纤睁开双眼,看着面容苍白的小芹:“你醒了?”
小芹点点头。
“你去林家老宅做甚,险些丢了性命。”
被纤纤追问,小芹忆起昨儿之事,道:“林家老宅里有人。”
“是么?”据说林家上下被杀头之后,就剩下一位看守老宅的老管家,可是这林老管家也在一年多前过世了。如今哪里还有人,加上林家闹鬼,旁人更是不敢近。
“大小姐,我说的是真的。昨晚,我进了林家老宅,里面有个女人在唱歌,她穿着一袭白衣,就在她跳舞的时候,周围的桌椅都飞了起来……不,不……她是鬼,她是鬼,哪有桌椅也会武功的,桌椅怎么会跳舞……”小芹回忆着昨夜所见,满是惊恐之色,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看不到她的脸。她的手那么一指,一股烟雾升起来,然后我就觉得浑身似着火一般,一路回奔……刚进屋就昏倒了……”
小芹分明浑身上下寒冷若冰,小芹却说似着火一般。这到底是什么怪症,竟导致如此怪症?病者感受与外个所诊判若天地之殊,一冷一热,比打摆子还烈三分。
会武功的桌椅,会跳舞的桌椅……
这些事听起来令人费解,桌椅乃是死物怎能动,唯一的解释就是机关。亦或,这世间真的有鬼神一说,被小芹看到的白衣女人真的是鬼?
纤纤关切地问道:“现在感觉怎样?”
小芹道:“大小姐,你不会也想去那儿吧。不,不要去,那个宅子诡异得很……”
上次是她要阻止,现在变成小芹来阻止。
“我们白天去,不会有事的。”纤纤道。
小芹抓住纤纤的手,不停地摇头:“我不要你涉险,那个宅子真的很诡异。”
纤纤轻柔地抚摸着小芹的手:“白天能有什么事,再则我虽不懂医术,但我知道,你是中毒了。你昏迷之中,我连喂了你六粒九转化毒丸,结果你就醒了。”
“我……我真是中毒?”小芹满脸狐疑。
纤纤肯定地点头。
“小芹,如果你不想去,我不勉强你。我……”纤纤了解,小芹定是对昨晚之事还耿耿于怀,昨儿她受的惊吓定然不小。
“我去,我去!”小芹道。
“不过你若有什么不适,定要告诉我。”只有入了林宅才能揭开谜团,可纤纤不想拿小芹的健康作赌注。听小芹说得如此诡异只想多带一个人,就算是为自己壮胆。
主仆二人在客栈用过早点,分成赏景过路的客人。小芹依旧佩戴着宝剑,纤纤手里摇着折扇,说话漫步中就近了林家老宅。
两人高的砖石围墙上爬满了蔓藤,正值六月,蔓藤长得很茂密,其间还有紫黄白三色相间的牵牛花,迎着朝霞含露而花,几只早忙的蜜蜂、蝴蝶在花间飞舞。
沿着围墙就来了林家老宅的正门,大门是木制的,上面还有张帖过门神画的印记。大门两侧与所有江南富裕人家一样,有两只半人高的石狮,说是石狮看上去更想是狗。纤纤看过最凶猛的狮就是栖云庄大门家的石狮,张牙舞爪胜是凶猛。江南人家少有见过狮的,随着岁月流转,门前的石狮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守门犬的模样,温顺中带着乖巧。大门有些残败,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链与大锁,锈迹斑斑。
大门前有一条石板小径,能容三人并行。大门周围又是另一家大户人家,只是看上去竟比林家老宅还要破败。从倒塌里的残垣断壁中,可以看到曾经的繁华与热闹,几丛青竹占据了偌大的院子十之七八。
小芹道:“听说这户人家姓高,在林家遭难之前举家搬到京城去了。也不知何故,离开之后就一直闲置下来。”
主仆二人饶着围墙,走到了一处僻静处,小芹道:“那边有道小门,门没锁,昨晚我就是从那儿进去的。”
近了小门,纤纤静静地打量着,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
“真的,我昨晚真是从这儿进去的。我记得昨晚来时,这儿并没有锁啊。”
小芹自己也糊涂了,看着门生锈的门扣,生锈的大锁,就似已经很多年没有打开了。
小芹想了又想,她记得自己确实是从这里进去的,满是狐疑的道:“难道别处还有一扇小门。”
“就是这扇门!”纤纤肯定地道。
“可是……大小姐,你看这门似乎已经多年未动?”
纤纤浅笑着看着小芹,折扇一挥,指着前方小路道:“我们是从那边来的,围着林家围墙走了近一圈。林家除了正门,便是这道小门,根本没有第三道门。所以昨晚,你一定是从这道门进去的。”
小芹还在沉思,想不明白,为何这扇门白天晚上不一样,昨晚来时,这里根本就没有上锁。纤纤一句话点破了她所有的疑惑:“你也说似乎多年未动,似乎又不是确实未动。”
纤纤张望左右,确定四下无人:“不走小门,我们翻墙进去。”言毕,纵身一跃上了围墙,小芹紧跟其后。
一地的枯枝败叶,墙角处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鼠虫在其间藏身。抬眼就能看到锅碗灶台,中央还有一口井,这里应是当年林家的厨房。
离了厨房,就看到一座宽敞的院子,踩在枯叶上,传出“咯吱!”的脚步声。
纤纤仰头观望,希望能寻找到点什么,瞧得正入神,身后被小芹拽拉一下:“小姐,我们还是回客栈吧。”
不等纤纤问原因,小芹道:“听人说但凡进过林家老宅的人不死即疯,我真的不能让小姐出事……”
纤纤道:“你放心,为防中毒,出门时我已经吃了一粒药丸。”
言毕,继续往深处走去。林家老宅比纤纤预想的要大许多,呈田字形布局,大门直通“信义”大厅,后面还有四座庭院,风格各异,布置典雅,可见当年的林家主人除了武功卓越之外,也是一个懂得修身养性之人。
漂亮的假山,雅致的亭阁,月牙形的小桥,椭圆形的荷花池……
闭上双眼,纤纤隐隐就能听到一阵阵欢快的笑声,两个孩子的追逐打闹。大槐树下挂着的秋千在风中轻轻的摇晃,传出落漠而孤寂的悲鸣,似乎追思着主人的离去。晨风过,一些微小的碎叶起舞,不多时即着地。
院子中央的凉亭是漂亮的梅花状,中央置了一张石桌,周围是两只石凳,亭子周围则是用上等梨木围着半人高的栏杆,在栏杆上又设有环形长凳,长凳边沿雕刻上花草鱼蝶。
纤纤正要进亭,又被子小芹给拽住。
小芹压低嗓门,道:“大小姐,昨晚那个女鬼在这里跳舞。”
“会动的桌凳呢?”
小芹审视周围,昨晚她就是看到亭子中央有女人在唱歌、跳舞,亭子周围都是舞动的桌椅,可是今儿再来瞧时竟然什么也没有。
“大小姐,别问了,我们回去罢。”小芹不安的催促着。
不是小芹胆小,而是小芹不能拿大小姐的安危来作赌。她的任务就是保证大小姐的安全,如果让大小姐身入险境,她的过错就大了。
“她在这里跳舞?”纤纤反复地思量着,围着凉亭看了又看,这座凉亭没有名字,柱子上刻着“清风明月本无价,绿水青山亦有情”。纤纤一边留意在四下,一边浅声道:“小芹,你会下毒么?”
“小姐……”
不可能跟鬼下毒,显然大小姐怀疑那是人而非鬼。
目光交错,小芹肯定地点头。
“你就下独家难解之毒,一月要不了她性命的。不是说每月月圆之夜她就会现身么?每日月圆有三天,而昨夜正值十五,今儿是十六,她一定还会现身的。”
纤纤一边佯装查看周围,四下一片寂静,并无任何声音,唯一的活物的就是墙角杂草中奔跑追逐的老鼠,偶尔还有草狐狸的影子。即便如此,纤纤总觉得浑身灼烈,仿佛暗处正有一双眼睛在盯视着自己。那灼灼的目光,似要在她的身上盯着一个洞来。
提高嗓门道:“小芹,真的有女鬼么?如果真有女鬼,他们定然不会伤害我们,好歹我也算是林家人。”
她要寻机会,让暗处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而忽视此刻正在下毒的小芹。
纤纤猛然回头,双手抱拳:“我不管这老宅里是人是鬼,我只要您转告林金麒,十五年前相约之人造访,请他来姑苏福来客栈寻我。”
小芹从地上起身,轻呼一声:“大小姐,你发现什么了?”
“什么也没发现,感觉,只是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感觉暗处有人在看,可是那人在何处,她却寻觅不到。
纤纤满是歉意地道:“告辞!”
走到围墙下,纵身跃出围墙。
主仆二人走在寂静的小径上,纤纤心里暗自思忖:若自己就是那暗处之人,见人已离去,会怎样?
想到此处,纤纤转过身子,快速地往小门方向移去。
小芹在身后紧追:“大小姐……”
“别出声,我就想看看那是人是鬼。”纤纤近了围墙,俯身脱下靴子,踮脚移到门口,“汪——汪——”传出两声狗吠,透过门缝,看到一个惊慌失措的白衣倩影,朝阳下细长的身影映在院落中,如同一副水洇浓泼的会动墨图。
相传鬼是没有影子的,而且她听到了踩在枯枝上的断裂声。
是人!
一只小黄犬紧追着影子,纤纤只看到一只小黄犬的背影,那同样黑色的影子告诉她,这是真实存在的。纤纤不想等,正欲翻墙追去,心下一沉,人家故意闪躲,自有不愿相见的难处,她如此咄咄逼人实在不该。至少应该给她一个思索的空间,十五年的定约,相必对方会记得,就算记不得两家的婚约,也不会伤害于她。
小芹透过门缝,只看到一抹倒映在地上的黑影,心中一惊道:“鬼……鬼……”
“那是人的影子!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纤纤侧身,直至那一抹黑影消失在阳光下。
小芹乱跳的心顿时安静下来:“真是人么?”
纤纤看着被吓坏的小芹,昨晚必是吓得不轻,大白天还疑神疑鬼的。道:“真是人!”
主仆二人离了林家老宅,一路上纤纤不语,小芹也不说话,相隔三五步的距离各自想着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小芹问道:“大小姐先前为何不抓住她?”
“她以人扮鬼,必有不得已的苦衷。”纤纤柔缓地道,“今日你已下毒,想必不出两日她定会寻上门来。如此一来你身上的余毒能解。”
纤纤不懂医术,只是在情急之中为小芹加大药量,但必竟不是正宗的解药,命虽保住,要保住健康还得解药才行。她今日下毒,一则是逼对方寻上门来,二就是为了小芹解毒。只要她寻上门来,纤纤就能解开疑惑。
若是林金麒还活着,今年也该有二十多岁了。
林金麒,他的小字,他还有一个学名,可是纤纤不知。就如当年父亲与林家订下婚约时,不曾告诉林家人自己的身份一样,这也成为一个谜。
躺在帐中,昏昏欲睡,云雾袅绕间,她又回到了草原,回到了云之巅的山林之中,与他纵马飞奔,与他一路说笑……醒来时,泪湿绣枕,满脸泪痕。
她以为自己离了洛阳,离开了皇甫曜就能忘掉她,她以为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是相思情动如同毒药,毒害了他,也毒了她。
窗外正值午后,小芹因为昨夜未睡,此刻睡得正香。
纤纤坐在床上,手摇折扇,满脑子都有对往中的追忆。她与皇甫曜交织的点点滴滴都从心底浮现,第一次进入将军府他的刁难、打骂;第二次相聚在草原,他与她之间的患难与共,有猜疑,有赞赏,更有萌动的心……
她暗暗地道:“皇甫曜,你可会像我这般地忆起。忆起我……”想到他在下雨的夜晚以斗篷为帐,以衣袍为被……不由温暖了她冷寂的心。即便过去了许久,每每回忆,心中都能涌过一丝暖流。
残忍是他的伪装,就如冷情淡然是她的伪衣。
他们一样生活在伪装之下,面对彼此却袒露了真心。没道理的希望皇甫曜会是那林家之人。
林家人!?
林金麒!
古怪的想法一闪,纤纤立即忆起自己身中蛇毒昏迷之际,皇甫曜说过的话。他也是江南人,他也出生于江湖,而这些与林家是如此的巧合。更巧合的是两家都是以“通敌判国”之罪被灭门。
可是……
他叫皇甫曜,而他唤林金麒,这是如何的天壤之别,姓氏不同,名也不同。
洛阳行宫,皇甫曜的沉默像一把利剑,至今想来她都觉得心痛。情有时候就是这么无法理解,明知他是纤柔的丈夫,也知他曾经对自己的刁难,可她不断是动了心,身不由己的沉陷其间。
小芹午觉醒来,看到对面帐内沉思的纤纤,道:“在想甚?”
“在本月二十前,不要去林家老宅。急则生乱,我们安心等等罢。今儿你下的是什么毒?”
“锥心断肠露!”
纤纤听罢,坐直身子,光听这名字就知此毒厉害非常。
小芹似在解释,道:“我身上就这药。”
还以为是如迷香之乱的药物,闻一闻就能中毒的,就像小芹昨晚中的无名毒。可是此药非迷香、迷烟之类就要下在食物之中才行。道:“下在哪儿?”
“水桶!”
纤纤努力地回味,她记得自己在说话的时候,小芹俯身在地上玩着树叶。是那些树叶,她把药水涂摘到树叶上,再将树叶弹至水桶上,最近如此炎热,药水沾贴水桶,用不了多久就会干,毒性浸没水桶,即便是洗上两遍,也难洗净。
这一招很厉害,既不被人察觉,而那白衣女人也必然中毒。她去井水打水就必须用水桶,生火煮饭更会用到水。
小芹漫不经心地道:“三日之后,我们只屑留意心痛如绞,腹痛断肠的女人。”
的确是个好法子,只要有女人求医,她们就能发现,只要留心姑苏城内的几家医馆、药铺就成。
纤纤笑道:“你真是下毒高手——下毒于无形!”
真正的下毒高手,让人觉察不出何时中毒、何时下毒。若非纤纤细细品忆,才真难发现小芹将毒下在何处。
小芹笑道:“公子谬赞了!”
接下来数日,纤纤与小芹在姑苏一带游山玩水,看看姑苏刺绣,再挑挑姑苏的上等丝绸。姑苏城内有好几家丝绸铺都是栖云庄的产业,但因为栖云庄大小姐身份尊崇,不得暴露身份等原因,也为自身安全,纤纤一直都以过客身份自居。
正在丝绸庄里挑选布料,一股浓烈的脂粉气息扑面而来,随着一阵莺莺燕燕之声,五六名花枝招展的艳服女子进入铺子。
“妙仙,我那天的舞衣就是在这里做的,是不是很美。”
纤纤抬眸,正巧与妙仙目光相遇。
妙仙款款而至,徐徐福身:“皇甫公子,又见面了。”
有女子笑道:“妙仙,敢情这位是你的旧识啊。”
纤纤发现,这几位女子无论风姿、容貌都堪少见,浓妆淡抹总相宜,或艳美、或妩媚、或清雅……就像是花园里的花,千娇百媚,万紫千红,不同的风姿,相同的风情万种。妙仙出生青楼,这几位绝色美女想必也同等出身。
纤纤看着外面天色尚早,正是吃午茶的时辰,道:“妙仙姑娘,若是不弃能否赏光吃盏茶。”
“妙仙求之不得。”妙仙回头,盈盈含笑,对众女道:“姐妹们,我先与皇甫公子去,回头再聚。”
几个女子神情怪异地偷笑起来,有真心欢喜的,还有不屑一顿的,更有目露嫉妒之色的。
“妙仙姑娘怎会到姑苏来?”
纤纤很是好奇,对青楼风月之地知之不多。在她看来,青楼女子不是常年呆在一个地方,一家青楼,虽说杭州到姑苏不算太远,可两地相隔也要行一、两日水路方能抵达。
妙仙回道:“中秋佳节快到了,又到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之时。今年的花魁大赛由姑苏明月楼主办,我早早过来就是与江南众姐妹一并学习琴棋书画。”
“那几位姑娘……”
“她们也是江南出名风月楼的头牌。再过几日,秦淮一带所有当红青楼姑娘都会陆续赶来。”纤纤虽然没再追问,可妙仙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了好奇,继续道:“若得中花魁,便能身价倍增,老鸨们赚钱,姑娘们赢名,也期望能借此机会早早从良。”
妙仙言语柔缓,目光里掩饰不住向往自由的日子。
纤纤也曾一度向往自由,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心境对她来说太过熟悉。看到柔软无依的妙仙,心中一软,道:“不知道姑娘的赎身银子需要多少?”
“五千两黄金。”妙仙说完,轻轻地叹息一声。
一行四人进了茶楼,纤纤要了一间安静的雅静。
尚未吃茶,妙仙从纤纤满腹心事的神情瞧出异样,道:“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只要妙仙能帮到的地方,定不辱使命。”
小芹与纤纤交换目光,纤纤犹豫着要不要说。
“你尽管放心,我视小姐为贴己好友,自不会说与第三人知晓。”
小芹缓缓点头,示意纤纤不妨直言。
“姑娘久居江南,可听说过林家老宅。”
纤纤话一出口,妙仙面露惊诧之色。
目光交错,妙仙明白纤纤来江南的用意,是为林家老宅,难不成她与林家有着某种联系。
“小姐与林家是……”
“世交。”
妙仙笑道:“没如此简单吧?在妙仙面前说说方可,切莫传到外面去。林家当年被定为通敌判国大罪,就连未出世的婴孩都是朝廷钦犯。与林家有瓜葛的亲友个个都避而远之。”
妙仙说出这些善意的告诫,纤纤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姑娘,也拿她视为朋友。
“此事不是已经过了十几年,为何还不能说?”
妙仙娇媚地瞪了一眼,道:“不瞒小姐,江南皇甫氏与林家本是姻亲,林家二夫人乃皇甫三小姐,出事之时,皇甫家为自保,不敢出面营救皇甫三小姐,害她身怀六甲惨死狱中。”有些事即便过了多年,它就像是一个毒瘤,人若一沾就会染上,妙仙的告诫便是如此。她轻呷几口清茶,又道:“若非林家老宅闹鬼,这座宅子早就被官府查没。”
“林家真有通敌判国?”
妙仙闻罢,忙忙摇头:“先帝亲自下了‘中秋立决’之旨,此事应该不差。”
纤纤听罢,起身移到窗前,静静的眺望着林家老宅方向。“那么,林家上下都死了?会不会还有人活着?”
妙仙道:“据我所知,应该没有。林二夫人身怀重孕,连腹中的孩子都未放过,其他人又怎会无恙?”
死了,都死了!
为何她还是不甘心?
只片刻,纤纤就忆起林家老宅内那个穿白衣的女人,小芹说过,她会跳舞,而且舞跳得很好。“林家有人会跳舞吗?”
妙仙沉吟道:“妈妈倒时常提起,说当年的玉无瑕歌舞一绝,名满江南。”
她问的是林家,妙仙怎么又扯到什么玉无瑕身上去了,这玉无瑕又是何人?
妙仙一笑道:“小姐有所不知,二十多年前的玉无瑕正是林家大夫人。”
纤纤闻罢,大吃一惊。
“妈妈年轻时候与她是好姐妹,玉无瑕与林家大公子一见钟情,林大公子转卖店铺凑集金银为她赎身,还娶她为正室夫人,当时在江南一带传为佳话。”
玉无瑕终觅有情人,不是为妾,而是为妻,这样的厚待在青楼女子并不多见。所以,即便过去了很多年,依旧有人提起。提得最多的就是花玉阁的老鸨玉妈妈,年轻时她与玉无瑕都同为花玉阁的艺妓。
“那……他们是不是生了个男孩,叫作林金麒。”
妙仙答道:“据说是有一个孩子,叫什么名字我不知晓。不过据说那孩子已经……”
“死了?”纤纤道出二字,说不出的失落。
他死了,可是她总希望他还活着。
妙仙道:“花玉阁、明月楼的妈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小姐不妨去问问她们。不过,我家妈妈还好说话,这明月楼的妈妈性子自来最是怪异,心狠手辣不说,为人也最是刻薄。小姐若去,可得小心些。”
围着林家已经聊了很多,纤纤今日方知,林金麒的母亲竟是出身青楼。是皇甫曜么?这两家的境遇如此相似,皇甫曜也是因为通敌判国罪被灭门。可是听皇甫曜的语气,他爱极了自己的母亲,有敬重、有怜惜,更有刻骨铭心的追思。
不,不会是他!
纱仙站起身,款款施礼道:“这几日我在明月楼小住,小姐若有事不妨来找我。若是有我在其间周旋,或许花妈妈给给我几分薄面。”
“多谢妙仙姑娘,有劳了。”“小芹,送妙仙姑娘。”
妙仙步步轻移,像一只轻盈翩飞于花尖的蜻蜓。
林家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若是林家当年真的通敌,就算寻到林金麒,皇上也会答应她嫁与林金麒么?
对于未来,纤纤一片迷雾,她感觉自己进入一团云雾之中。
小芹送客归来,道:“若是不出意外,她的毒性已发作。”
“发现了有此症状的人么?”
小芹摇头。
纤纤冥思苦想,猜不透这其间的玄机。妙仙说林家所有人都死了,林金麒也极可能被杀了头。可是父亲与姑母曾经说过,那孩子失踪了。也就是说,当年菜市口斩首林家人时,林金麒并未在其中。
白衣女人是谁?如果林金麒活着,她会不会知晓其下落。
纤纤拿定主意,道:“小芹,我们去林宅。”
林家老宅环饶在碧绿如翠的绿墙之内,静静地伫立,除了夏日烦燥的鸣蝉在树枝唱歌,就再无声响。
上次她在这里发现了一尾小黄犬,今儿再来时却没有发现异样。
在凉亭周围寻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任何机关。
纤纤带着小芹,从信义大厅到查看四座庭院,每一处都不放过。屋梁上结满了蛛丝,厚厚的尘土堆积在桌案上,用手一划,满指都是尘土,这里已经很多年没人居住了。
再来到南院,并未与别处有何不同。
“大小姐,你闻到了么?”
“什么?”
“香气,很熟悉的香气,就像我们在哪里闻过。”
纤纤深深地呼吸,除了一股发霉的气息,的确还有些别的气味,很淡,淡到不易被人察觉。很快,纤纤就忆起了今儿刚刚见过的妙仙,她的身上就是这样的脂粉味。
别处都没有,唯有这里有,难道那个白衣女人是住在这里的。
“小芹,再仔细找找。”
主仆二人来到内室,这是一张不算太宽敞的房间,一张已经发白的罗帐,桌案上置着一张琴,都是尘土,唯一干净的就是这张琴,似有人不久间才擦拭过。纤指轻轻地掠过琴弦,音色纯美、空灵,这是一把难得的上好古琴。
小芹走近,道:“她真不是鬼,而是人……”
纤纤肯定地点头,“不知道当年居住在此处的是何人?”
“玉无瑕,或许她根本就没死。”小芹一语道出。
这也是纤纤的疑惑。
玉无瑕会跳舞,玉无瑕出生青楼,玉无瑕还是林家大夫人……在月圆夜唱歌跳舞的女人,她一个纤纤弱女如何让桌椅在半夜旋转,机关,只能是机关。可是纤纤来时已经查看了凉亭周围,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玉无瑕如果未死,她躲在林宅里作甚?在这里装鬼,一装就是十余年。林宅里只有她,那林金麒又去了哪里?
纤纤与小芹在南院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之处。还想再查,可是天色渐晚,不得不怏怏离去。
回到福来客栈,刚进门,店家就迎了过来道:“公子,今儿你一走就有人上门求见。”
“是谁?”
店家道:“是个很精干的小厮。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留下一封信。”
纤纤拆开书信,上面只有几个字:“今夜四更,林家老宅一见。”字体娟秀,笔力柔和,一看就知道是女人所书。
“小芹,今儿玩了一天,也累了,早些歇息。”
纤纤在帐中坐了片刻,与其现在费尽心思地瞎猜,不如到时候直面询问她。待那时,所有的疑惑都能解开,林家案的真相纤纤并不是急于知晓,她想知道的只是林金麒是否还活着,若是他还活着又在何处。
睡得正香,小芹已先一步醒来,轻轻推攘着纤纤:“大小姐,时辰到了!”
当她看信的时候,小芹也在旁边,如果不是小芹提醒,她还真的睡过去。
小芹携上宝剑,主仆二从窗口跃下。
夜色中的林家老宅异常的安静,夜风中飘过女人的轻歌声,仿佛从天际飘落,柔缓而哀伤得不似人间之歌。
小门上依旧挂着一把锁,小芹道:“上次来时……”想努力解释自己没有骗人,可是这把生锈的锁仿佛在说小芹说谎。
“我信你。”纤纤打断小芹的话。
小芹面露感激之色,纵身一跃上了围墙,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小芹栽倒墙下,正欲爬起,寒光一闪,一柄冷剑架在脖颈:“不得乱动,否则我就一剑杀了你!”女主冷冷地说道。
纤纤站在围墙,看着一袭白衣的妇人,发丝如瀑,白发如雪,没有任何头饰,只是任由长及臀下的白发披散身后。手中握着寒光凌厉的宝剑,一边小心翼翼地后移,一边冷声道:“江纤云,你骗得了别人,岂能瞒骗于我。什么与林家有旧,今日你来,就是要灭林家香火……”
江纤云,她曾经的名字,今日被这妇人提起来,也令纤纤吃惊不小。
借着月色,面前的女人面容苍白,隐隐绰绰间,依昔可见她清秀的面庞。对方认得她,而且一眼就识破了她曾经的身份。
“林伯母,你……认得我?”纤纤可以肯定,自己从不曾见过这个女人,除了认定她会是当年的玉无瑕外,她再也想不到第二个人。
白衣女人厉喝道,步步紧移:“不许动,再乱动我就杀了这丫头。”剑架在小芹的脖颈之上,目光却在纤纤与小芹主仆二人身上同时流转。
纤纤步步紧跟,小芹的武功很好,她勿须为此担心。
白衣女人继续往凉亭处移去,进入凉亭,只听“嘎——嘎——”两声,石桌下露出一条秘道,说时迟,那时快,小芹纤指一凿,点住白衣女人的穴道,急呼一声:“大小姐!”纤纤纵身一奔,三人同时从凉上滚落而下。
秘道里很潮湿,周围灯火昏暗,抬头就能看到两排整齐的灵位。
“先夫林普之灵位、先弟林凡之灵位……”灵牌很怪异,除了上一排是黑色所书,下一排全是用红艳得如同血液的颜料书写,字间仿佛蓄满了血液随时都要流泄出来一般。
白衣女人猖狂地大笑起来,声声怪笑久久地回荡在秘道之中。
“你笑什么?”小芹怒喝。
白衣女人道:“你点住了我的穴道,可是你们俩却中了我的毒药——烈焰断魂,哈——哈,等我穴道自行解开之时,也是你们丧命之时。哼——让江平之的女儿就如此死了,实在太便宜。”
江平之!
皇甫曜!
这一切是巧合,还是皇甫曜真的就是林金麒?
纤纤欲站起身,可浑身却似被点着火一般难受,烈焰断魂,毒如其名,浑身滚烫难耐,似从心底点了一把火,正以熊熊之势吞没着全身的每一寸骨子。
小芹余毒未清,此刻再中毒,早已神智不清,只片刻就已经痛得昏死过去。
“林伯母,我不是江平之的女儿,我……我姓云。”
她不要死,更不要死在未来婆婆的手中;她不要昏过去,至少在昏睡之前,她要弄清所有的问题。
白衣女人厉声道:“休得骗我。你是江纤云,我如何认不得,江家的五个女儿,我个个都认得,呵——”
她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笑得阴冷,笑得诡异,笑里充满了无尽的仇恨与杀机。
纤纤不要说所谓的话,留下最后的理智,道:“十五年前,我父亲在林宅为我与林金麒订下婚约,我父将一只冰玉雁一分为二,金麒一半,我一半……林家……乃是将一对金麒麟作为信物……你……你若不信……”
当熊熊灼痛心肺的剧痛传来,纤纤再也经受不住。
白衣女人听她说来,细细回味,冰玉雁、金麒麟正是当年信物,难道是自己弄错了。倘若她死,岂不害自己的儿子没了妻子。心中一急,道:“快,快替我解开穴道,快……”
纤纤强撑着剧痛,伸手点凿一下。还想再说话,张开嘴未出音,头一点,扒在地上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待纤纤启开双眼,已经躺在一间满是霉味的屋子里,灯光闪烁,只看到一袭白色的倩影。
白衣女人坐在桌案前,手中捧着两只金麒麟,看麒麟二而为一,口里梦呓般地呢喃着:“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她明明是江平之的女儿,怎么成了云家姑娘……”
“林伯母!”纤纤轻柔地唤了一声。
白衣女人放下手中的金麒麟,快速走到床前,她有太多的疑惑。“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啊,你不是江纤云么?怎成了云家姑娘?”
“我是在江相府长大不假,可我也是云家女儿,我叫云纤纤。”
“云纤纤?”玉无瑕大惊起来。
这个名字玉无瑕听过,是当今皇上未过门的妻子,不知何故原本三月要迎娶的新后,至今也未完婚。据说这位新后如今还被撇在洛阳行宫,有人说新后失贞失宠,但玉无瑕不知这消息的真假,她知道云纤纤乃是栖云庄的大小姐。那么当年那位云姓豪侠就是栖云庄的大庄主——云雁天。
“在我母亲嫁与江府之前,就已怀有身孕。那个孩子就是……我。”纤纤道。
玉无瑕满是惊慌,乌云般的愧疚溢在脸上,一步又一步地徘徊着:“那么……我又害错了一个人……我……我亲自毒死了自己的亲家母。”
纤纤闻来,更是惊诧:“林伯母,你在说什么?”
尽管玉无瑕的声音很小,可是纤纤听到了。母亲的死与玉无瑕有关?纤纤记得,母亲临死前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脸上露出了真正开心的笑容,直到现在她都能忆起母亲笑得那样的灿烂和开心,是由衷从心里传出的笑。
“江平之,是江平之这个大恶魔干的!”玉无瑕转过身来,坐到床边,“孩子,你还能原谅我吗?我……我……”
“我原谅你!”纤纤回答得很肯定,如果玉无瑕真的未死,这心里的苦可想而知,面对一个苦命的女人,她不知道要如何去怪。如果真要怪,也只能怪这世道。
玉无瑕长得很美,冷艳而孤傲的,一张漂亮的瓜子脸白皙如雪,肌肤晶莹剔透,风华绝代,眼角处有深深的三条皱纹,这是岁月的风霜留下的印记,即便她老了依旧美得成熟,美得耀眼。年轻时候,定然是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玉无瑕捧住了纤纤的手:“我害死了你的母亲!”
“林伯母……”
纤纤年幼丧母,在江府中无依无靠,谨小慎微地与妹妹静静的成长,回想那时候,她感觉自己就似那无根的萍,不敢迈出阁楼,不敢离开那座小庭院,只有那里才是真正属于她们姐妹的世界。
玉无瑕悠悠倾诉道:“十五年前,江平之被先帝封为钦差大臣,令他到江南巡视。那一日,我夫外出生意归来,我赶巧去接他,正巧遇到了乘船抵达姑苏的江平之……”
江平之立即就被岸上风华绝代,绝色美丽的玉无瑕所吸引。回到官衙之后,江平之念念不忘。姑苏府尹立即就瞧出了江平之的心思,连蒙带骗,将玉无瑕骗到了府衙之中。
皇甫曜真是林金麒!
纤纤想得到证实:“林金麒……是不是易名皇甫曜?”
玉无瑕闻此,满是惊色:“易名?”
这样的表情让纤纤不知所谓,难以猜到是真是假。纤纤道:“我出嫁南越途中,遭遇北凉人伏击,曾一度落入草原,与皇甫曜在草原共过患难,是皇甫曜告诉了我与江家的恩怨。他所说的故事与林伯母所讲好生相似,林伯母,你告诉我,他是林金麒吗?”
兜兜转转间,原来皇甫曜就是她一直苦苦要寻找之人,当心意之人与父母所订下的良人皆系一人,这是一份怎样的惊喜。纤纤觉得一度黑暗的世界,在此刻突然变得明亮起来,皇甫曜就是她心中的太阳,有了这轮太阳,她不会觉得冷;有了这轮太阳,她也不会再觉得暗。
“他好吗?”玉无瑕按捺住所有的激动,然泪水终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好,他很好!”当希望变成了现实,纤纤无法压抑自己的激动,一遍又一遍在心底轻轻地问自己:这是真的吗?皇甫曜真的是林金麒。
屋子里出奇的安静,可两个女人的心都无法安静,早已经卷起了冲天的巨浪。
玉无瑕看着面前的纤纤,满是愧疚:“我……害死了你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双手,玉无瑕都无法想像,有一天她的手也会染上鲜血,也会杀人、害人。
田氏,是一个很温婉善良的女人。
林家遇难之后,玉无瑕并没有死,而是被关入了姑苏牢狱之中。在那里,她受尽了凌辱与伤害,姑苏府尹的肆意凌辱让她几度都欲放弃生命。
有天深夜,当她相伴姑苏府尹枕伴之时,有一个半大的孩子从屋梁落了下来。孩子动作迅敏,挥剑砍下了姑苏府尹的人头,鲜血溅了她一脸一身,而玉无瑕却没有惊叫。这孩子有双令她熟悉的眼睛,虽然蒙着脸,只一眼,她就认出,来的正是她朝思幕想的儿子。
“曜儿……”她脱口唤道。
他提着血淋淋的人头,站在门口,道:“我没有娘,我的娘死了。”
这是玉无瑕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玉无瑕忘不了那双满是仇恨的眼睛,忘不了儿子那寒冷而漠然的目光。她是一个母亲,当她与别的男人云雨纠缠之时,她半大的儿子早已经将一切看在眼底。
“云小姐,皇甫曜他真是我儿子?是十五年前就失去音讯的曜儿,我的儿子?”
纤纤本已明朗的心顿时落入谷底,玉无瑕并不知皇甫曜是否就是林金麒,同样的问题兜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原地。但她知道,林金麒的大名里也有一个“曜”字,这与皇甫曜昵又是如此的相似。
玉无瑕是真的与儿子失去了联系,纤纤拿不准,道:“林伯母不知道他的下落?”
玉无瑕痛苦地摇头:“他……早就不认我这个娘。是我害了林家,是我……不配为他娘……”
“林金麒离开之后就再也没与你联系?”
玉无瑕还是落漠的摇头:“我已经有十五年没见他了,等到十月他就该二十七了,一定娶妻生子了吧……”
二十七,这个年龄的男子,有几个还未成家立业的。纤纤心里一阵酸楚,她不知道皇甫曜是否真是自己要寻的人,如此相似的遭遇,名字里同样都有个“曜”字。多想此刻就离开江南,此刻就在洛阳,她一定要真真切切地问上一声。
远处传来了雄鸡报晓的声音,东方出现了鱼肚白,长夜漫漫,也会有迎来拂晓的时候。可是天亮前的黎明往往是漫漫长夜中最黑暗的片刻。
纤纤的心情很低落,万千情绪纠结成团,有欢喜、有意外,更有团团疑云。在玉无瑕断断续续的往事叙说中,她了解了一个饱受磨难的女人。
她,玉无瑕,这是十三岁后花玉阁老鸨为她取的名字,小时候她叫玉儿、翠儿、碧莲……有很多的名字。从她记事起,她就辗转在人牙子手中,直至七岁时被卖入花玉阁才算安定下来。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不知道家乡何处。
十三岁时,她出落得越发标致,妈妈以将她安置在一位当红的姑娘身边做丫头,一边让她学习才艺,一边教她如何侍候男人。
十四岁时,玉无瑕一举成名;十五岁,她成为花玉阁当红的姑娘;十六岁,慕名前来者应接不暇;十七岁她认识了林家镖局的大公子——林普。
玉无瑕的一生可以写一本厚厚的书,在她看似传奇的一生中,是一条撒满了血泪的人生。青春失夫,儿子反目,她孤寂无依,夜晚扮鬼,白天藏匿……
纤纤同情她,这份同情远远超过了当年她对皇甫曜的同情。
“云小姐,你走吧,这里不适合你……曜儿,我的曜儿再也不会回来了,对于他,林宅、姑苏、江南都是最伤心、失望之地……”
“林伯母!”纤纤轻呼一声,想到皇甫曜在她中蛇毒昏迷之时说过的话,不是用嘴道出的仇恨,是用血泪,用刻骨铭心的仇恨。
玉无瑕转过身时,已是满脸泪痕。她哭笑参半,亦阴亦阳的神情令纤纤在感到心酸。
玉无瑕道:“云小姐,你恨我吧,像曜儿一样的恨我。”
“林伯母,我不恨你,我真的不恨你。”
“我害死你的母亲,甚至曾谋划着要害你。”
纤纤怔住了,害死了母亲田氏,不是她的错觉,是玉无瑕真真切切地告诉自己。
玉无瑕道:“我恨极了江平之,是他毁了我原本幸福的家庭。然,这一切因为江平之不复存在。我失去的,我就要他也尝尝。十四年前,我重回青楼,积攒银子买通杀手,杀了江平之最爱的妻子……”
这一切都才刚刚开始,玉无瑕讲得热血喷涌,眼里只有燃烧着仇恨的烈焰,像极了纤纤初入将军府时皇甫曜的模样。
他们是母子?他们不是母子?
纤纤想了解这段过往的仇恨之结,万一皇甫曜就是林金麒,她方才知晓当如何劝慰。
因为仇恨,玉无瑕派杀手刺杀了江平之的结发妻子,而不是纤纤知晓的江大夫人是生病而亡。
“又过了几年,我又听说江平之又有一个最心爱的女人田氏。为了复仇,我拜江湖浪子为师父,潜心习武,我求他带我去京城报仇……”
那天晚上的月光皎洁,玉无瑕与江湖师父到了江相府。夜深人静,他们先用迷香制住周围所有的下人,包括两个年幼的孩子:江纤云和江纤柔。就剩下江平之与田氏了,玉无瑕从屋顶跃下,手中握着宝剑,江平之本是文人,大呼两声:“来人!”
玉无瑕冷凛一笑道:“江相爷,不要再喊了,所有人都被我制住了。”
江平之忘记了江南时被他魂牵梦绕的女人,面前的女人戴着一张狰狞的昆仑奴面具。他快速地抓过身边的田氏,将田氏作为挡剑的盾牌。
玉无瑕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道:“江平之,你想活命,就把这包毒药喂你的爱妻服下。”
江平之面露难色,田氏却已伸手接过玉无瑕的药粉,道:“妾身愿替相爷一死,唯有一愿,求相爷善待我的两个女儿。”说完,田氏仰着脖子食下了药粉。
玉无瑕看到此情,冷冷地道:“江平之江相爷,这一切刚刚开始。”
纤纤努力地回忆,忆起母亲临终前那灿烂而释怀的笑,仿佛不是要远去,而是要去一个她最想去的地方。现在想来,那是母亲解脱而欢喜的笑容。她的母亲不惧死亡,唯一的牵绊就是两个女儿,她用死去换两个女儿最平静的生活。
玉无瑕讲到此处,道:“自那以后,每过一两年我都会去一趟京城。我……恨不得将江相府搅得鸡犬不宁。”
有多爱曾经的家,就有多恨江平之,恨江平之的家,那样的大坏人却可以安享荣华。
“您的意思……这些年江府发生的事……”
“是我做的!江纤柔出嫁前被劫,江纤梅被凌辱……还有你被迫退婚去将军府,也是我令人冒将军府祥管家的笔迹传书江府……”
都是她,都是玉无瑕。
可这些,纤纤却一直认定是皇甫曜做的,一度以为他为了复仇已经不可救药。
“为什么?”纤纤想到无辜的纤柔,她柔弱的妹妹,既然玉无瑕无奈身陷风尘,为何要将一个无辜的女子也拉入风尘,“纤柔沦落青楼,也是……”
“是我,是我,都是我……云小姐,现在你该要恨我了吧?你恨,你想恨就恨吧,这一切都是我干的。你要像曜儿一样的恨我……”
“林伯母!”纤纤看不懂这个女人,这个早已经蒙蔽了所有真心的女人。
一个女人怎么会用如此狠毒的手段去伤害其他无辜的女人,玉无瑕有着惨痛的过往,更有着不堪回首的青春岁月,她应该是善良的。
“听清楚了,这些事都是我干的。”
“不,林伯母……”她不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的女人,为了报仇不择手段,为了报仇埋没自己的良善。
玉无瑕看着不愿相信自己的纤纤,抓住她的手,近距离地吼道:“我本就是坏女人,一个坏透了心肠的女人,你瞧清楚……”
“我不信!”
她是如此美丽,怎会干出那么多的事,她远离京城,在江南藏身,怎会令江府数年来鸡犬不宁。
当彼此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纤纤犹豫了,也矛盾了,她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相信玉无瑕的话。
天蒙蒙亮,当屋子再归于沉寂时,玉无瑕已失去踪迹。
纤纤久久无法回应,玉无瑕为什么要讲出这些事,她到底是何用意?
寻遍了偌大的林宅,除了小芹在外屋床上小歇,再也寻不不到她的身影。
玉无瑕会出现这里,却并不居住在此处。
纤纤感觉到,事情远非她所看到的那般简单。
玉无瑕意外的道出江府这些年发生的意外,纤柔失踪、纤梅在嫁入大将军府之前被辱。玉无瑕是单独地为了报复皇甫曜,还是她已知晓皇甫曜的身份,皇甫曜会是林曜么?如果是,玉无瑕没道理不认识自己的儿子,更无道理劫持伤害自己未来的儿媳。
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纤纤只当自己出现得太意外,意外令玉无瑕措手不及。
桌上,放着一对金麒麟,它静静地证实十五年前的约定,本该随着一对金麒麟重逢的男女却未遇到彼此。是真的错过,还是他们认不出彼此。
纤纤的心头疑云环绕。
过往于玉无瑕,是一场残酷的噩梦,过了数年平静生活的她,被迫在一夕之间失去一切,而她又再度失去了家,失去了她爱与爱她的人。
纤纤想到母亲,心头就如同压了块大石,母亲并非病死,而是为了保护江平之自愿服毒而亡。
“大小姐。”小芹唤了一声,手里拿着一只瓷瓶:“真是奇怪,她替我们解了毒,却没有动解药分毫。”
“你确定?”
小芹肯定地道:“这解药共有六粒,现在还是六粒。我想着晚上见面就把解药给她,可她却没有拿。”
耳边回响着玉无瑕那几近疯狂的话语,玉无瑕不住在此处,她们主仆又当如何寻她。如果没有解药,快则一月余,慢则两月,玉无瑕不会毒发身亡。
看着纤纤不安的眼神,小芹问道:“大小姐想回洛阳?”
纤纤道:“我很想回去证实这一切。可是……从江南到京城一个往返就得一月余,而她不能再拖了,我们得尽快把解药给她。”
说完那些令纤纤惊异不已的话,玉无瑕就离开了,只留下金麒麟。此刻回想起来,玉无瑕是失望,不,是绝望。纤纤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眼里看到如寒冰般的绝望,空洞得只剩下仇恨的冰火,冷得人心痛,也烈得人心痛,冰与火的交融,只留下刻骨铭心刺痛灵魂的痛楚。
“是她害死了夫人,大小姐为何还要给她解药。”
纤纤本该恨玉无瑕,可是此刻忆起的都是母亲临终前那灿烂的笑,还有眼睛里一尘不染的清澈。只在母亲病重的那几日才是平静而安祥的,就似这一生不再有牵挂。 笔趣阁手机端 http://m.biquwu.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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