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经栩和邱筝年在屋里协商着此事,屋外的南枝,却无聊地逗弄起那晒药的小童。
“小童,你这晒得是什么啊?”
“决明子和芦根。”
南枝看着他熟练地翻捡着簸箕上的药材,时不时地拿出来放到鼻子下轻嗅,明明才八九岁,却一脸故作老成,只觉得十分可爱。
“今天是上巳节,辛大夫也不许你出去玩儿吗?”
小药童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先生倒是想让我出去,可我不敢。她今天又在试新药,屋子里若没人看着,她把自己给吃死了怎么办!”
“……”辛夷大夫这么虎的吗。
“还好师叔来了,”小童又高兴起来,“有师叔做药引子,师父的小命应该不会被她自己玩死了,阿弥陀佛”
“……”你们师徒到底把奉礼当什么。
“奉礼小哥,也会医术吗?”
小童诧异地歪了歪头,“原来小姐不知道?”
“奉礼和辛大夫都从小师从解神医,他天赋悟性不如辛大夫,但擅尝百味,辨万毒,而且身体……很好。”温越走了过来,和她解释,“祖母关心我,所以把会医术的他放在我身边。”
该怎么说呢?他甚至怀疑解神医收奉礼为徒,一方面也不是没有身体好这个原因……奉礼从小该吃的不该吃的,吃了个精光,浑身药性只怕比太医署的库存还丰富。以至于辛大夫一看到这位师弟就双眼冒光,每次都要拉着他试新药。
温越有时候真害怕,自己的侍从哪天嘎嘣一下,就被他师父师姐给玩死了。
好在辛夷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每次先用动物试过后再喂师弟,并备好所有天材地宝,神药仙丹,以防不测。
听到温越重音的“身体很好”,南枝肃然起敬:奉礼小哥能活到如今,可真不容易!
接着便看到旁边的药屋被人一脚踢开,仿佛一阵冷风带雪刮过,自带冷冻效果的奉礼大步流星地走出来,对着温越行礼:“主子。”
“……”
温越双肩发抖,半倚着南枝忍住了自己的笑意。只见一向严肃冷静的奉礼,此时脸上起了两片红斑,一左一右,十分对称,仿佛新手妆娘给他打了个明显的腮红来,分外娇俏。
“奉礼小哥,你没事吧?”南枝愕然。
“五小姐放心,属下无事,估计明天药性就退了。”奉礼明明和以前一样的面无表情,南枝却莫名从他眼神里读出了一丝猛男的哀怨。
世子啊,您可别笑了。
“别走”辛夷大夫趿拉着木屐,十分不讲究地跑出来,把奉礼后领一拽,“你得留在这儿,让我观望观望变化!”
奉礼抿着嘴盯着温越,南枝居然看出了求救的意味,又是乐又是同情。
“辛大夫,饶了奉礼这回吧,他回去还得干活呢。”
“世子啊,我又不是要折腾他!您放心,我就是想看看他还会不会起其他症状,不会再喂他别的药了!明天一定把师弟完完整整地还给您!”
……不完整的也不用还了,挺让他害怕的。
辛夷一把子锁住师弟的喉咙,又看向南枝:“对了,世子之前说有位妹妹身体不好,上京后要我看看她,是这位吗?”
南枝讶然地看向温越。
世子……还早早地特地给她请了大夫?
“是她,上个月就入京了,可惜辛大夫一直忙,今天正巧,就给她看看吧。”
“……”南枝的笑容凝固了。
她又不是真得身体虚弱,只是因为娘那破功夫让她一脸死人相,只能装病遮掩,也方便有借口深居简出罢了。
这……辛大夫是神医爱徒,一把脉不就把出来了!那她怎么跟世子解释?
直接招供吗!
南枝仿佛看到了她娘泫然欲泣,用眼神控诉她不孝的场景了。
温越察觉到了她的为难:“怎么了,阿枝?”
南枝干笑,“不用了吧,其实,其实我上京后就……就好多了,只是底子虚而已,没什么大病。何必,何必劳烦辛大夫?”
辛夷放开了奉礼,凑近了她,直勾勾地盯着,仿佛一个想要轻薄少女的登徒子。
而南枝的视角看去,更觉得辛大夫像个八辈子没吃饱饭的恶鬼,而她是一个皮薄馅大香喷喷油乎乎的肉包子,有些发毛地一后退,被温越握住了双肩。
“你怕什么?”辛夷歪着头,“我又不会吃了你!”
温越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头发:“辛大夫虽然人怪了点,医术是很好的。”
辛夷嘴角一抽:“世子,我还没聋呢。”
“这是夸你特立独行,与众不同。”
南枝哪里是怕,只是心虚而已。她之前答应了娘亲不会透露任何人自己会武功的事情,更怕暴露后会给娘亲惹来仇家,又怎么能为世子破例。可若不解释,她不就成了装体弱折腾人的心机女人了吗?
好吧,她确实是装病,她是心机坏女人,南枝沮丧。
坏女人豁了出去,索性一回头抱住了温越的腰,试图撒娇蒙混过去。
“……”温越愕然地看着少女突然而来的亲近,有些哭笑不得,又涌上些许热乎乎软绵绵的悸动,摸了摸南枝的头发,对辛夷说,“还是算了吧,阿枝大概是被你这灌药的疯魔样子吓着了。”
辛夷呵呵了:“世子,你还是跟我这么不客气。”
“辛大夫要是客气,就把奉礼还给我。”
辛夷将半搂着南枝的温越上下打量一番,“只许你疼宠妹妹,不许我疼宠弟弟?”
说着学着温越的模样,把奉礼往怀里一拉,十分吃力地半踮着脚,摸着奉礼的头发,“师弟,今晚别回去了,姐姐好好疼你!”
这话放在别的女娘和男子身上,指不定要让别人脑补出多少暧昧不堪,放在辛大夫这语气和表情上,却活像是女鬼索命,毁尸灭迹。
奉礼一脸半死不活:“师姐,男女授受不亲。”
“医者无忌,只有阴阳,何来男女!既然不用我看病了,那走走走,师父寄来了好几株新草,我还等着你分辨呢!”
南枝逃过一劫,松了口气:“辛大夫,那邱姐姐的诊金是多少银子?”
“要什么诊金,”辛夷满不在乎地一挥手,“你哥哥能愿意把师弟给我送来,比千金还值呢!对了,别忘了告诉邱小姐,一旬后复诊啊!”
不一会儿,杨经栩走了出来。
他有些审视地打量着温越和南枝的亲密的姿势。
“今日,多谢世子将此事告知于我。”
“杨少卿客气了,只要你记得还本世子这个人情就好。”温越十分坦然。
杨经栩知道他的性情,也不虚与委蛇,“世子放心,在下也不喜欢欠别人。”
南枝看他一脸冠冕堂皇,想到屋子里的邱筝年,忍不住冷笑道:“杨公子不喜欢欠别人?可我觉得你欠邱小姐良多。”
两家结一姓之好,从来都不是心血来潮。邱相当年愿意将长孙女儿许给杨五郎,肯定也是百般思量,又十分信任于他才同意的。杨五郎也不可能没有从这亲事中获益过,可他就这么退了亲不说,之后更没有半点愧疚。
他若有半点责任心,哪怕是念着点体面,又怎么会不帮扶邱筝年一把,让她这些年过成这样。甚至任由妹妹这样欺辱无辜的前未婚妻。
就连今天所谓的赔罪,也只是怕有损他杨家的利益,来堵邱筝年的嘴罢了。
南枝心中难免不齿。
杨经栩用那双阴冷的眼,扫了扫这个少女,喉咙滚了滚,缄默片刻承认道:“县主,说得是。”
说罢朝温越一礼,利落地离开了。
见杨经栩离开,松云才把跟着温越做人证的邱家丫鬟带了出来。那丫鬟脸上被掌掴的伤已经上了药,十分感激地对着温越和南枝磕头,进屋去看她家小姐了。
“邱姐姐现在应该想一个人待着,辛大夫也说她最近需要静养。”南枝叹了口气,“世子哥哥,咱们和她告别就离开吧。”
被退亲渣男的妹妹欺负后,又再见渣男,还不得已跟对方讨价还价,想想就糟心。
温越自然没有异议:“阿枝是想回府,还是接着逛逛?”
“还能接着逛?”她出来用的是身体不适回府休息的借口,要是比王妃回去得还晚怎么办?
“就说我带你出去看大夫了。”
本来就是来看大夫,有问题吗?
世子,你当时说的时候就算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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