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原以为,行礼都收拾好了,孟府剩下这几天日子,自然能很快地平静度过。
没想到土仪还没收好呢,就从疾步赶来的点墨那里听到一个炸裂的消息。
“不好了小姐,玉鸾院那边出事了!”
南枝难得看到一向稳重的点墨露出这样难看的神情,脸色变了:
“长姐怎么了!”
“不是大小姐,是……”点墨有些难以启齿,但事情重大,还是开了口,“是孟大人的姬妾芙娘,在玉鸾院小产了……”
南枝眼皮一跳。
这种情况本不该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去掺和,但以她历来的敏锐直觉来看,这件事背后比起意外,阴谋算计的味道更重。
温北璇娘家的人在这里的只有她和温越,她若是不管,还指望着看似精明实则迟钝的长姐去解释吗?
她到时候又破罐子破摔,冷脸一摆,事情还有完没完!
匆匆赶到玉鸾院的时候,孟夫人等人已经先到了,府医从内室走出来,擦了擦额角的汗。
“怎么样了大夫!保住了吗?”孟夫人几步上前,表情十分急切。
府医迎着她期盼担忧的目光,硬着头皮摇了摇头:“芙夫人的月份小,本来这几日天气热,胎就不怎么稳,那一跤又摔得实在是狠……唉……”
孟夫人攥紧的手绝望地松开了,整个人犹如乌云盖顶,脸上阴沉,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端庄雍容。
温北璇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扶着柱子,脸上冷冷的,手指却一直在发抖。孟府的几个妯娌围住了孟夫人低声安慰,偶尔向着温北璇瞥过来的一眼,都分外意味深长。
她们聚在一起,和孤身的温北璇隔成了两片天地,泾渭分明。无声的一幕,却胜过千言万语。
那一刻,旁观的南枝第一次感知到了长姐的孤独。
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温北璇宁可承受孤僻的骂名,也不愿踏出玉鸾院一步。
她是一只迟钝的刺猬,永远没法理解孟府这些人一句话里的千万种暗示,每一次交涉对她来说都是折磨。
因为从小就过于在意他人的看法,她会不停地反思,自己是不是真得听懂了对方的未竟之意,刚刚的应对是否妥帖。外人施加在她身上的目光,足有千钧之重,放在孟府这种地方,就更是酷刑。
倒不如借着地位,直接做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贵冷漠之态,让人厌恶却不敢欺负。
若一直和往日一样各自为营还算平静,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以后要如何自处?
南枝走上前去,握了握温北璇的手,摸到一手冷汗:“长姐,你还好吗?”
“郡主瞧着脸色也难看,不如也让府医瞧瞧?”孟二郎的妻子不阴不阳道。
“这可是阿修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脸色能好看吗?”
孟夫人止住了她,淡淡道:“府医,还不给郡主殿下把把脉?”
孟氏之人的态度十分明显了,再跟着她们走,岂不是要坐实了温北璇故意害人的罪名?
“夫人节哀,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具体过程不能不详查。”南枝打断了她们的阴阳怪气,解救了正在为难该不该上前的府医,“长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人!请一定给芙夫人做主啊!”一个丫鬟登时就跪了下来,“刚刚芙夫人来给郡主请安,一开始还好好的,结果走到假山那边的时候,郡主突然就发怒,把……”
“你是谁?”南枝凛声道。
“我……我是芙夫人的丫鬟小喜。”
“点墨。”
听到吩咐,点墨立刻上前,左右开弓,给了小喜两记耳光。她是习武之人,力道哪里是这个小丫头承受得住的,直把她的嘴角打出血来。
南枝褪去了前几日的平易活泼,沉下脸的一瞬间,上位者的威仪不显而露。
“你算什么东西,本郡主问话,也敢插嘴?”
自从来丹州之后,这位小郡主便像个被宠坏的小孩子,毫无规矩,也不讲究排场,常常穿着一身男装就混进丹州难民群里。
孟氏诸女很快便和她熟络亲近起来,但心里同时也生出了不以为意。
直到这一刻,她们才后知后觉:这位也是太子的女儿,陛下亲封的宗室郡主。
“嘉元郡主,我知道金枝玉叶,不容我孟府怠慢。只是老身刚没了孙子,这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我等这个孩子已经等了四年了,眼见着他终于来了,却这么没了您能换个时候,摆您的威风吗?”
其他人噤若寒蝉,孟夫人身为长辈,自觉还是有那个份量发声的。
温北璇好狠毒的女人!她自己这么多年都不能生,好不容易芙娘有了,竟然还要害她!原以为她只是无礼傲慢,没想到还是这样的蛇蝎心肠!心中愈发厌恶痛恨。
“我当然知道夫人的哀痛,也不是要摆威风,只是这个丫头千方百计地抢话,不让长姐先回答,实在用心险恶。”
南枝望着那个小喜:“你说是郡主推的芙夫人,除了你还有谁看到了?”
“……郡主不喜外人伺候,只有奴婢和芙夫人看到。”
“哦,那也就是你的一面之词啰。”
小喜:“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
“别在我面前玩赌咒发誓这套得人心。”南枝厌倦地摆了摆手,“你算什么?你就是天打雷劈抵得上长姐的清誉受损吗?”
南枝本不想在这个时候拿出郡主的作态,没由来得像仗势欺人。然而看孟府之人的态度,俨然心里已经给温北璇定罪了。不先发制人威慑住,根本无从扭转形势,只能被她们带着走。
温北璇看着为自己出头的妹妹,喉咙滚了滚,开口道:“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好好地滑了,这个丫头却叫唤起来,说是我推的。”
小喜还要反驳,南枝又道:
“你说芙夫人是来给郡主请安,她之前常来请安吗?”
“……嗯,这。”
“约柳,你说。”
“芙夫人刚过门的第一个月,常来玉鸾院请安,但郡主喜静,让她不用来了之后,便没来过了。”约柳见主子被冤枉本就愤懑,嫌恶地剜了小喜一眼刀,“尤其是她有了身子之后,就更不走这边了!”
一副生怕谁会下黑手的模样,埋汰谁呢?
“芙夫人往日不来请安,怎么今天突然好端端地来了?”南枝笑了笑,“今天不年不节的,也不是长姐生辰吧?”
“这……芙夫人说,孩儿诞下来之后,要养在嫡母身边,为了以后能常见到孩子,她想从今以后好生侍奉郡主,以得恩典。”
“此言有理,不足为奇。”孟夫人冷冷道,“还是郡主想说,芙娘为了陷害郡主,连孩儿的性命也可以舍去?”
无稽之谈!女子怀胎生产犹如走鬼门关,哪一个不是事事小心!设计陷害?这其中有半点意外,很可能就把自己的性命也赔了进去!更何况,芙娘一个妾室,有了孩子就是最大的倚仗,陷害温北璇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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