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崇钧在温越平静的眼神中慢慢低下头来:“下官明白了,殿下放心。”
殿下愿意把这样私密的真相也告诉自己,也是对自己此番雍州之行的表态,彻底信任接纳了他。
经历这一场,他愈发放下心来。
送走了心潮澎湃的晏崇钧,温越放松了身体,静静地走到了凭栏处眺望远方。梁京重楼叠檐的轮廓线,在苍青的天空间绵延不断。
就像这起伏跌宕,纠葛不清的前朝局势。
梁京京郊,错综复杂的小巷犹如迷宫蛛网一般,交错纵横,让人眼花缭乱,一旦进去了,转两个弯就再也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面向东西还是南北,头晕眼花地原地打转。
一道灰色的影子犹如鹄鸟,轻巧地穿梭在乱巷之间,步法奇特,瞬息跳纵就甩开了万千过路人。
他轻盈地跃上一道檐角,捂住滴血的胳膊,正警惕地四周环视着,思考接下来往哪里逃更安全,耳朵一动,便听到了细微的风声。
不是风声,是锋声。
下一刻,他脸色一变,警醒地侧转身子,一道银蓝的剑光便贴着他的腰线划了过去,刺开一道狭长的伤口。
“莫、惊、楼。”
因为莫大的愤怒和惊惧,他剧烈地喘息起来,想要逃跑,却似乎有无数剑光四面八方而来,将他的来路去路堵了个水泄不通,一步踏错,便被绞成肉泥。
柴一错目光如电间,抓住了那一瞬息的异动,扬起手中钢刀,在铿锵碰撞声中,险而又险地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喋血剑刃。
银蓝袖剑,衔月催风,多么诗意文雅,就有多么可怕,多么无法躲避。
下一刻,无数条伤口自柴一错的浑身上下,爆裂而开。
他无法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望向自己手中的刀,嘴里有血迹淌了下来,仿佛在问对面的仇人:我刚刚明明挡住了。
“老柴啊老柴。”莫惊楼叹息一声,接住了身前这具向自己倒过来的尸体,用与普通朋友闲聊一样的语气在他耳边说,“以前跟你跑北边的任务时,我就提醒过你,衔月催风剑最重要的不是本体这两把剑,你怎么不听呢?
这不就没命了吗?可不能怪我无情无义!”
最重要的是那些剑气,拈花飞叶,皆可伤人。
你永远不明白你的对手是莫惊楼,而不是区区两把剑,输得不冤。
柴一错濒死前又咳嗦一声,更多的血沫不停止地从嘴中流了出来:“为、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背叛了主子。
为什么杀他。
当然是因为你主子的那点钱,不够买我的忠心,还是卫师叔更大方。莫惊楼这一次反反复复确认了对方确实死了,终于放在心来。
柴一错没了,杨甫忱很快问斩,这下师叔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按照江湖规矩来切磋,输赢不定,生死由天,既然你技不如人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兄弟,你就安心地去吧,把师妹暴露身世的可能性也一起带下去。
毕竟,唯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太明街,永思巷,花想容的宅邸里,南枝被卫夫人搂进了怀里。
“娘!”南枝这是出生以来的十几年里,第一次和卫夫人分开这么久。平日里总是嫌弃亲娘不靠谱,真久别了心里却又天天惦记。
母女俩将这几个月彼此发生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遍。
“阿枝终于回来了。”花想容围观着这一副母慈女孝的场景,挑了挑眉,“你再不回来,我怕你娘就放把火,把广陵侯府的马场烧光了。”
南枝猛然看向亲娘,心里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花想容你这张嘴有半点靠谱的时候吗?”卫夫人拍了拍桌子,“我什么时候说要烧了广陵侯府了?”
“你是没烧,你最多只是往人家门口的石狮子头上扔鸟粪罢了!比杀人放火强点。”花想容笑得眉目盈盈。
“……花想容,你等着。”说着,两个人又吵吵闹闹地互相折腾起来。
南枝被她们活泼得头疼,感觉在座三位最不像十五岁的反而是她本人。
“娘,广陵侯府的事你以后少管。”难以想象侯府下人清理石狮子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南枝扶着额好歹劝住了要给自己出气的傻娘亲。
被女儿三令五申,卫夫人终于做了保证。
不多时,院外忽而传来一声呼哨,南枝循声望去,墙头一道黑影闲适地坐在了上面,然、后把一条带血的软鞭扔了下来。
血线低落间,莫惊楼垂着眼睛似笑非笑道:“为了追这孙子,跑坏了我两双靴子,师叔,这下放心了?”
卫夫人松了一口气,又笑骂:“师叔给你的零花钱,还不够买靴子的?”
“惊楼,别学你师叔年轻的臭毛病,就喜欢坐在墙头上跟人说话。”花想容嗤笑一声,指风一弹,一个石子犀利地直往他脚踝打去。
莫惊楼看也没看,却将双腿适时地一蹦,快速地躲了过去。
“好俊的轻功。”南枝每见到自己这便宜师兄一次,就忍不住替他的功夫赞叹一次。
“哼,这也算俊?”卫夫人见女儿这个佩服的模样,撇了撇嘴,“阿枝,你就是学武的时候条件有限。若是也在三岁的时候,天天把谷中那七十二个云空桩一踩,练得比他还好呢!”
念及师门,她的情绪又沉了下去。
南枝觉出了娘亲的异样,“娘,你怎么了?”
“你娘等你回来的这些时日,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花想容拍了拍南枝的肩膀,以母示意。
南枝是何等的九窍玲珑心,玻璃水晶肝,听到花想容这句话的语气,和莫惊楼的表情,试探道:“娘,你是想回无忧谷吗?”
卫夫人喟叹一声:“之前画舫之事牵扯进万机楼的时候,我打探了一番,便知道如今江湖上风头不好,各门各派艰难又混乱,就十分担心。惊楼来京后,又说起师兄的旧伤,我实在放心不下。”
就算她金盆洗手,隐姓埋名,无忧谷也永远是她的家,师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自己拉扯大,怎么能不管他呢?
“娘想去多久?”
“去不了多久,呆上一段日子就回来。”点墨那丫头的易容之术学得有模有样的,她平日又不出门,假扮成她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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