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兄长,还没有回来?”好一会儿,温禧才恢复了平静。
“没有,奉礼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他还在汴南。”温廷低着头,“今日戚相等人来了,大行皇帝的丧仪和父皇的登基大典,都得尽早提上日程。父皇,咱们还等兄长吗?”
“……”温禧的表情恍惚幻化,眼神微微沉了下来。
阿越,还没有回来?
他就带着那么一点人去追姚九思,也不怕出事?还是说,除了汴州军,他手上可能还有别的更多的私兵……
既然他能背着父皇暗度陈仓,在眼皮子底下和北定军暗通曲款,谁知道除了汴州以外,他是不是也在黄州、邡州、渠州等等,埋下什么棋子了呢?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不行!
阿越必须马上回京!否则谁知道会不会又出什么变故?
他要是……他要是拿追姚九思作借口,和北定军联系起来了呢?若是北定军围到了京城,京郊大营那点子残兵剩勇,能抵住个屁啊!
温禧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立刻喊人来,下了一道旨意。
温廷望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父皇,迟疑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那么多人去追,哪里用得着他一个郡王亲力亲为!那姚九思又那般阴险狡诈!”
温廷忍不住问道:“那……五姐怎么办?”
提到南枝,父子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
“父皇,五姐她,她到底是不是您的女儿?”
这个问题的答案,从那兵荒马乱的一天,温廷得知了行宫里的事情之后,便无时无刻不盘旋在他的脑海中。
他想到了过往种种,尤其是兄长和五姐之间过分的亲密,心里已经渐渐有了答案,却始终不愿意接受。
“廷儿,你这么大了,又是自家人,父皇不瞒你。”温禧叹了口气,“你五姐她,确实是楚氏遗孤。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你没有出生,知情的人们又讳莫如深,所以你可能没有听说过。十五年前,太傅楚柏卿因为明璋太子之事获罪,府中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你父皇我,曾经受楚少傅的恩情,不忍看他唯一的血脉陷进去,也怕大行皇帝斩草除根,便把卫氏接进了王府……”
温廷听着父皇的坦诚相待,紧抿唇角。
所以,那些暧昧并不是他多想了?
兄长早就知道五姐的身世,所以和她……
眼前又浮现出那些时日,景明院中,他们二人练字说笑的场景,他这第三个人仿佛被隔绝开来似的。
还有……还有秋狝路上时,五姐坐进了兄长的马车。
他途中曾经想去向兄长请教围猎的一些具体细节,谁知道一靠近车驾,便似乎听到了五姐的哭声。
那泣音奇怪得很,带着些柔媚之色,仿佛被竭力压抑住了,模模糊糊的,之后又被兄长的笑声盖了过去。
还没有继续听清,奉礼便拦住了他,不让他近前,前去通报。
原本他还以为那天是五姐做错了什么事,被兄长教训,所以委屈,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如今再一回想……
温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已经十三岁,嬷嬷们早就开始教习他男女人事了,自然还是懂得一些的。
只是……只是……
兄长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就算五姐并非父皇的女儿,但名义上还是兄长的妹妹,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也是如家人一般相处来的。
这不是悖逆人伦吗?
何况、何况他们二人还无名无份,竟然就借兄妹之名,行此淫秽之事……实在是、实在是不可理喻!
“廷儿,你怎么了?”温禧见他双眼迷离,不禁关心道。
他这个可怜的儿子,当日也受了许多罪,听太医说,胳膊都脱臼了,廷儿以前哪里受过这个罪?
“廷无事,只是担心。”温廷勉强笑了笑。
饱受礼义教化的温廷,越想越觉得无法接受。尤其这两个人,一个是他敬爱了十几年,一心追逐的兄长,一个是他最感念喜欢的姐姐。
两个在他心中光风霁月的人物,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做出这些事,他如何能轻易释怀?
“唉,小五虽然不是朕的亲生女儿,但我也是真心把她当作女儿养大的,哪里能不担心?”
但再担心,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都是登基。
很快,温禧这封传令便飞到了汴州。
“父皇病重,戚慎和启王动作不断?”
温越读着信里的消息,眉头就没展开过。他才走了几天?温禧怎么会病得这么重?难道是温禅趁机下手了?
不对,若是真得病重,奉礼怎么可能不说!
温越的心沉了下去。
他这个父皇是在害怕自己。
“主子,陛下后日便登基,大行皇帝也马上就发丧了,您若没能赶回去,只怕后患无穷。”姜绥苦劝他,“何况郡主如今已经被姚九思带着离开汴州了,难道您也要跟着去西原吗?”
那就不是单单一个追杀反贼的事情了。
“回京。”温越立在畴江水畔,捏着传信,目光望向悠悠水波,无垠天际,还有那些变成黑点消失无影的船只,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绍永十九年十月,帝薨于汴州行宫。皇五子太子温禧继承大统,改年号为正熙。
一个时代就这样谢下了帷幕,又一个时代开启了。
正熙帝正式即位后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给先帝入殓发丧。法体被运回京城后,满朝文武,或是真情或是假意,都哭得昏天黑地,如丧考妣。
遗体被安奉于大殿,按照旧制,所有宗室子弟,文武百官,乃至嫔妃公主和命妇,都要在殿前瞻仰尽礼,祭奠举哀,披麻戴孝,每日三奠。
作为皇帝如今唯一留下的兄弟,启王温禅协助顺宁郡王一同办理了丧仪。
失踪几日的夏贵妃,也终于被人从宫湖捞了起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承恩侯府见温祐被姚九思带走了,本就心里害怕新帝会秋后算账,哪里还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便只悄悄地把贵妃的尸首安葬了,认了刑部所谓的“贵妃牵挂殿下,失神中落水”的狗屁搪塞之言。
直到除服,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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