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里,平皇后俯身而拜,上了三炷香。
慈眉善目的佛祖谛视着众生,似悲似喜,将信徒的贪嗔痴恨爱恶欲,都收揽眼中。木鱼的笃笃声和沙沙的念诵声,一起随着佛香飘散。
“阿弥陀佛。”
不知道过了多久,平皇后祈福完毕,在侍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回过头来,便看到儿子依旧跪在蒲团上,低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仿佛陷入了什么千古难题中,不得答案,只能一遍又一遍,不死心地向神佛寻求评断。
痴儿。
很快,他像是被什么惊醒了,抬起头来,发现母亲已经结束了念诵,眼底的茫然才褪去了。
“母后,这么长时间腹中大概也饥饿了,不如用些素食?”
平皇后听从他的安排,跟着小沙弥进了后面的禅房,果然见已经有人安排好了一桌做得卖相就很好的素斋。母子二人坐下用了饭,期间温廷似乎总是有些心不在焉,频频望向窗外。
“好了,吃你的吧。”平皇后没好气地给他夹了一道菜,“放心好了,这么长时间,你四姐肯定已经想法子去送别了。”
温廷:“……”
他有些讪讪地垂首把菜吃了。
“母后又不是傻子。”平皇后“哼”了一声,“护国寺离得又不远,要去礼佛什么时候不能去?不年不节的,又不是正逢什么几十年难见的法事讲经?这个时候好好地拉着本宫来这儿,还不是想把本宫引走?”
“……廷知错了。”
“呵,你是本宫的儿子,本宫还不知道你?没出息。”平皇后斜了他一眼,“只可惜,你筹谋这么多,瑶儿也不见得能明白你的苦心。只怕还傻乎乎地偷乐机会正好呢!”
温廷讨好地给平皇后侍菜:“母后才是刀子嘴豆腐心呢。”
平皇后不自在地喝了一口茶:“不过是看瑶儿心里实在记挂,不想她放不下罢了。”
罢了罢了,反正他们俩都离开京城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她这个嫡母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维持好体面就够了。
用了饭后,平皇后有些倦怠,便躺在了护国寺安排好的整洁房间,让侍女给自己按捏,等歇息好了再下山。
温廷屏退了侍从,一个人走出了禅房,只见庭前种着一株参天的菩提树,虬枝挺干,树下一个布衣僧人正双手合十,念诵有声,眉眼间都是安宁。
“观玄大师。”温廷连忙做了个佛礼。
“郡王殿下。”
老住持平静还礼,却没有搭话的打算,二人之间蓦然静谧无声,只有几片叶子徐徐飘落。
温廷似有所感,忽而道:“都说佛音素食可以静心,为何本王置身此地,却还是觉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炙火焚心呢?”
“有一件事,是殿下现在想做的,却又迟迟不肯踏出那一步。”观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执念未消,佛祖也无能为力。”
“殿下何不去做呢?”
温廷愣怔了一下,咬了咬牙,道:“母后……”
“皇后娘娘已经歇息下了,殿下归来之前不会动身,此间更不会有任何歹人敢冒犯。”
“多谢大师提点!”温廷急匆匆地扔下这句话,便拔腿狂奔离去。
等在护国寺外,正在悠闲谈笑的侍从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一花,一道影子燕子似的飞快掠了过去。
“哎?郡王?郡王!”
意识到那个人是谁以后,众人傻眼,立刻发疯了一般狂追了上去。
不是,等等属下啊!这不是要人老命吗!
落日熔金,一匹马没命般得撒开四只蹄子,驮着执念难消的郡王下了小雁山。托邱箫年的福,温廷知道一条近道,直连出京城后那条官道。如果速度够快……也许能赶得上。
赶得上,然后呢?
假惺惺地告别一声,祝皇兄皇嫂一路顺风?
太恶心了。
可是,如果不去,似乎根本过不去那道坎……温廷咬了咬牙,还是继续加速。
“吁!”
宽阔的官道上,一列长长的队伍正被整装肃然的队列护持着,朝着向南的方向蜿蜒而去。
温廷停下马来,站在小坡上,目光深沉如海。
皇兄……
他的喉咙剧烈滚动着,只觉得眼睛好像进了什么东西,涩然酸涨,百般滋味被打翻了,搅和在了一起。
温廷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目送着那支队伍离开,似乎还能够看到那人端坐在亲王车驾上的模样。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你。比如,我知道不会是你对小七动的手;比如,其实我对你很不舍……
但我不会说出口。
温越,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不会让我等很久,我们的博弈还没有结束。
直到那列队伍慢慢消失在了眼帘里,他才将从护国寺外折下来的一根柳条,插在了坡头。
以此折柳,聊以送别。
气喘吁吁的护卫们好不容易追了上来,看到的便是郡王有些落寞的背影,彼此对视一眼,想上前呼唤,又不敢。
温廷却已经恢复了常态,转过身扫了他们一眼。
等再回到自己的王府,已经是深夜。一身疲倦的温廷洗去了满身风尘,等来了自己等了很久的人。
“殿下,这是我们的人去万碣和杜长祺的老家,查出来的东西。”
温廷望着属下奉上的一卷文书,心脏忽而剧烈地跳动起来了。
他似乎生出了一种感觉,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就藏在了这里。
杜长祺五岁就跟了他,这么多年以来不曾受到任何亏待。有什么能让他背叛自己?
又或者,从一开始,他就是别有用心的人安排过来的呢?
可能吗?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是一个小小闲王的侧妃之子而已,非嫡非长,值得别人花这么多的功夫,埋一颗钉子这么多年?
他把那东西看了,呼吸急促起来。
令人难安的沉寂里,只有少年剧烈的喘息声。他用双手捂住了眼睛,遮挡了所有不堪,半晌恨然道:
“是怎么查出来的?这些东西?”
明明之前还没有什么发现,怎么突然之间就又有了突破?
“……”属下跪了下来,不得不坦诚相告,“恪王府的一位名为‘点墨’的侍女,也一直在追查杜长祺的身世。原本我们以为那座老宅没有了线索,结果点墨姑娘连杜家隔了好几宗的远亲,还有什么几十年前的老邻居也没有放过。”
最后真让她揪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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