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邝北那些山贼，和向鸿有关系？”
“是。”
温佑沉吟：向鸿是想由内到外分裂了邝州。一旦邝州的情势变得无法挽回，作为距离邝州最近的地方的长官，他就有了出兵讨伐的由头。
而朝廷距离南府如此遥远，在朝廷的人到来之前，向鸿就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和机会，蚕食邝州的力量。
说不定，温禧那个猪脑子，会直接一股脑地把事情交给向鸿，直接送入虎口。毕竟他那般信任倚重郑国公府，而向鸿又是东靖军出身。
只是，向鸿没有想到，温越会在这个节骨眼南下，掀翻了他的一局棋。
温佑缓缓地蜷起手掌，捏紧了。
可恨自己，为何生得这么晚，可恨自己，为何不能再年长几岁？
别说收揽人心了，连现下先生留给他的这些人，都开始心思浮动。
温佑开始沉思，谷雨也没不作声，只是沉默地伫立着。
“先生留给我的可用势力，真得只有现在的这些吗？”
半晌，温佑忽而问道。
谷雨：“……”
“本王早该想到的，以先生的为人，不可能不留着后手。”
虽然谷雨没有回答，温佑却已经是陈述的语气了。
刚来溧州的时候，他才只有八岁，向鸿又明显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若是自己的心眼不够多，被向鸿耍得团团转，把家私都套出来了怎么办？又或者自己懒了，没有了斗志，选择投靠向鸿，先生这么多年在自己身上耗费的精力，投入的心血，就全都打了水漂。
若是他的势力也为他人嫁，先生就算是去了，也能又被气活过来，半夜跑到自己的床头骂。
所以，为了防止被向鸿发现，又为了防止自己把退路堵死，先生一定还留着后手。
“否则，你这次也不会这么快地查出来向鸿的动向。”
温佑说完之后，谷雨立刻跪了下来。
“王爷猜得不错。”
温佑笑了：“看来，我是通过了你的考验？”
谷雨是先生的心腹，他此前一直隐瞒这些，应该也是为了替先生考验考验他，以测试他有没有资格继承先生的这些“遗产”。
想到桐华小筑里躺着的那个人，温佑的心里又爱又恨，又怨又喜，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畅然漾了开来。
果然，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先生的人。
“说吧。”
“不知道王爷还记不记得，多年以前京城里，曾有刺客火烧画舫，刺杀恪王的事情？”
“记得。”温佑目光凝起，“万机楼？”
“正是。”
温佑的眉头舒展开来。
之前他就奇怪过，先生一介内侍，到底是从哪里学的功夫。一开始只以为这个万机楼，只是个先生用银钱打点的江湖门派，雇佣其门徒为自己办事。
可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道渊源？
“先生……到底和这个万机楼，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楚氏的公子吗？自幼在京城里养尊处优，读书习字，怎么会和江湖门派扯上什么关系？
“主子原本和万机楼没有关系，但是他有一个师父，却和万机楼渊源甚深。”谷雨抬起头来，“杨进衡。”
什么！
温佑后退一步，眉头蹙起：“杨进衡？”
伺候先帝几十年的那个老太监，那个一步步提拔先生的杨进衡？
“杨进衡有两名弟子，一名是主子，一名是现在的万机楼楼主。”谷雨深深地望着他，“或者换一个说法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等俱是万机楼门人。”
一山二谷三门，一百年前不像如今的颓然式微，甚至落草的落草，隐居的隐居。那时候是真正能对朝廷产生威胁的。
朝廷锲而不舍地想方设法削弱江湖势力，这些江湖门派也不全都只是用拳头武器说话的蠢钝之人。万机楼作为中原武林的翘首，那时候的楼主就已经预见了武林未来的江河日下。
和朝廷的冲突无法阻止，又或者，他们这些草芥之人，也会在什么时候被卷入时局的洪流，到时候连自保的本事也没有。
所以，有像谢皇后这样，把手深入江湖的朝廷之人，自然也有像万机楼这样，把手伸入朝廷布局的武林之人。
……
温佑神色恍惚。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在这些江湖门派，全都找不到出路的时候，连和万机楼不分伯仲的无忧谷，也只能隐居深山，门徒靠走镖卖艺为生，而万机楼却反而一枝独秀地发扬光大，势不可挡了。
先帝知道吗？
应当是知道的。
杨进衡用自己这么多年的忠心耿耿，来赌这一场，给自己的门派找了全天下最大的靠山。
成了，这一脉不倒；败了，他自己都得被凌迟车裂。
不得不说，杨进衡也是一个疯狂的赌徒。
就犹如先生。
也犹如他自己。
温佑的眼中沁出了疯狂的色彩，让他的笑容染上了不该出现在十岁的孩子脸上的，阴鸷的味道。
“寒露说本王不自量力，应该继续在向鸿的面前，做一个乖巧的傀儡，才能有活路。这话你信吗？”
谷雨不敢答话。
“不管你信不信，本王是不信的。”
不就是赌吗？即使他现在手里已经只有这么一点筹码了向鸿，且看看你和本王，到底谁能赢到最后！
溧州，早晚是他的糓中之物。
至于温越，无论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来到了南府，是自愿还是被迫，他要做的事情都不会只是清理一群山贼。说不定自己才是他的目标。
既然向鸿那么想做第二个先生，那就让他好好地和温越斗一斗吧。
“谷雨，派你的人，去把向鸿在邝州动的这些手脚，透露给邢永开的人。”
温佑笑了笑。
以温越的能耐，不见得会察觉不到向鸿做的这些事情，但是向鸿一定不会留下什么证据。
但若是自己把这份好礼，送到邢永开那个暴脾气手上，他绝对不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他也很好奇，若是邝州和溧州在温越的眼皮子底下瑙开来，一切会怎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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