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秋暼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哑巴:“这个闷葫芦也跟着?”
宋然道:“他话少,夏爷把他当哑巴就是。”
三个人出了铺子,往浣花河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宋然漫不经心地向夏小秋介绍:“夏爷您看那边那个卖烙饼的老伯,模样生得凶,生意也一直不太好,附近的孩子见到他都绕着走。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从前是县衙的捕快,为了救一个孩子断了一条腿,差使丢了,夫人也跑了,如今孤苦伶仃的,只能烙饼维生。”
夏小秋心头一顿,听她继续道:“前方胭脂铺的陈阿婆,被过往的姑娘在背后嘲笑又老又丑,可那些笑她的姑娘不知道,她原本是京城的名妓。只是,在她风头最盛的时候,有个官宦人家的少爷诱她私奔,可那少爷也是个薄幸之人,又过不得苦日子,只半年的时间,便将她重新卖回了青楼。后来她人老珠黄,才被赶出妓院,开了这个胭脂铺。”
“还有状元桥下的老乞丐,打更的王麻子……你只要去问,他们的故事能让你听上大半日的。”
夏小秋好奇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同我说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她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那个老伯烙的饼整条街最好吃,陈阿婆的胭脂粉质细腻,陵安城的姑娘人手一盒,还有那状元桥下的老乞丐,给他一枚铜板,他便会送你一首他自己写的诗。虽然他们都是最平凡低贱的人,也时常被世人看轻,被世人可怜,但是他们在自己的日子里,其实活得很好。夏爷,你为沈大人觉得憋屈不平,甚至郁结不已,岂不是太小看了你家大人?”
这最后一句话,仿佛是一道光在夏小秋的灵台照落下来。
他消化半晌,喜道:“宋姑娘,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家大人很厉害?你是不是喜欢上我家大人了!”
宋然觉得自己前面那番话算白说了,讲了如此多的话来开解他,他却这般理解。她这是何苦呢?
不等她解释,忽然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走上前来,问她:“这位姑娘可是宋姑娘?我家爷有请。”宋然随他示意的方向望过去,看到前方茶楼之中,坐了几名公子。
宋然视力不佳,眯着眼看了几看,中间那位的身形,应该是前阵子日日来蹭饭的承武王没跑了。
夏小秋收敛适才的杀气,也眯一眯眼睛:“那不是承武王吗?夏爷我也去讨杯茶喝。”承武王与宋宅的交往,全在廷卫司的情报网中,因此他并不惊讶。他说着,就大跨步朝那里走去了,全没有在意自己是不是在受邀之列。
宋然见夏小秋动作,也只得抬脚跟过去,但走到一半,她的脚步却微微滞住。
哑巴敏锐地注意到,问她:“怎么了?”
她稳住心神,道:“没什么。”
茶楼二楼的窗边,承武王一身玄色骑服,风采出众。在座的还有另外两名公子,都是骑射装扮。那个文弱些的,生了一张圆圆的脸,显得十分年轻,另外一位生就一双风流的桃花目,不笑也似含有几分笑意。
从他们这身行头判断,这几位爷十有八九是刚从猎场回来。
承武王将手中的饮子放下,望着两男一女朝自己走来。
夏小秋径自走到他面前,只口头上见了一下礼:“廷卫司夏小秋,过来给王爷见礼。”扫了一下另外两人,只认出那个圆脸的公子,不禁冷笑,“这不是鸿胪寺少卿齐大人吗?”
为萧砚求情的联名信,就是这家伙带头写的。
夏小秋对他没好气,齐宣也对他身上这廷卫司的官服没好印象,傲慢道:“王爷请这位姑娘过来,可没说请您这位爷吧。”
夏小秋却径自在他旁边坐下了,刀往桌上一放。一副“爷我就来了,你怎么着”的表情。
齐三不禁嚎一嗓子,向承武王告状:“爷,你瞧瞧这人!”
在座的另一位桃花目的公子却只含笑看着,并不多话。
宋然走到桌前,行了一礼:“民女宋然,见过三位爷。夏大人与民女一起沿河散步,见到几位爷,便一起来见个礼。”
承武王虽也不喜欢夏小秋不请自来,但也要给宋然这个面子,对夏小秋的无礼不置可否,冲她道:“过来坐吧。”
宋然坐到夏小秋身边,哑巴也在承武王的示意下坐了下来。这是一个宽敞的大间,被这几位给包了下来,没有旁人打扰,从这里随意一抬眼,便能看到浣花河和状元桥上的风景。
“容本王介绍一下,这位是鸿胪寺少卿齐宣齐大人,还有这一位,姓谢名筠,字玄英,是谢家的七公子。”
谢家是陵安的望族,大靖的皇后大多出自这个家族,当今太后也是谢家出身。听闻这位谢七公子为人洒脱不羁,这么好的家族背景,他却不愿入朝为官,也是坊间经常提起的风流人物。
夏小秋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谢七公子?久闻大名,终于见着庐山真面目了,幸会幸会。”
宋然却并不多看那人,垂下头听承武王介绍自己:“这是宋姑娘,她和哑巴兄,可是本王捡到的两个宝。”
她忙道:“王爷言重了,民女和哑巴哪里敢当。”
“我说是宝就是宝。”承武王说罢,笑着向两位同行的公子介绍他们相识的渊源,齐宣快人快语,又对廷卫司这种特别的缉事机构深恶痛绝,立刻道,“廷卫司就是属疯狗的,逮谁咬谁,乱抓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没想到竟会祸及宋姑娘,好在最后是抓错了人,及时给放出来了。不过,宋姑娘,你怎么同你身边这位来往起来了,还真是心大。”
他口中的这位自然是夏小秋。
夏小秋一忍再忍,若不是当着承武王的面,自家大人又遇到多事之秋,他早就让这姓齐的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疯狗。
“我廷卫司与你鸿胪寺可没有过节,齐大人这话便说得不妥了。”
“若是行端坐正,又何必怕别人嚼舌头根?”
两个人一来二去,倒也斗嘴斗得热闹。承武王饶有兴趣地听着,那位谢七公子则唤侍女斟了三杯茶,突然含笑开口,问宋然道:“宋姑娘在走什么神?”
自一坐下,她的心思就仿佛不在此处,话也极少。
听他说话,她的肩头一颤。
承武王挑眉:“初见本王时你可还没有紧张,莫不是在座的有什么人让你紧张?本王瞅瞅,唔,齐大人没这个魅力……”
齐宣立刻不满地叫出来:“王爷!”他是长得不如他二位,但一张娃娃脸也挺讨喜的好吗。
承武王不理他,继续猜测:“夏大人和哑巴兄是同你一起来的,更不至于让你紧张。”目光飘到谢筠那里,就这么破案了,“那就只剩下谢兄了。”
他之所以唤她过来,也是刻意想当着这二位的面抬举一下她,这二位都是陵安城响当当的世家望族之后,他打定主意要为她寻个好姻缘,一则是真心欣赏她,二则是想绝了徐沅的念头——斩断他的桃花,让他安安分分地给自己当军师。
承武王还没有彪悍到直接牵红线,只道:“宋姑娘可是个妙人,本王也问过了,她还没有婚配,二位家中若有适龄的青年,可要替本王留意留意,本王还想成全一桩好事。”
他虽这么说,目光却一直在谢筠的身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谢筠勾唇一笑,他本就生得漂亮,这一笑更是风采袭人,如春风徐徐入帘,让人心中每个角落都舒坦。
“王爷这般中意的人,为何不收入王府中去?”
“本王倒有这个意思,但也要问人家愿不愿意。本王一介莽夫,配这么一个有才有貌的姑娘,暴殄天物了。”
承武王这话将她抬得更高,宋然早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暗暗给他递眼色。那谢七是什么人?虽然还没有娶妻,但江湖的风流榜上能排前三甲,他就不要乱给她点鸳鸯谱了。
“王爷!”夏小秋却先不干了,将茶一饮而尽,以袖抹了一下嘴,道,“您不必费心宋姑娘的事了,我家大人如今虽然身陷官司抽不开身,可是也用不着别人替他的女人说媒。”
这一席话,说得整张桌子的人都看向他。
承武王还在消化他话中的意思,一直沉默的哑巴便已开口:“休得胡说。”
夏小秋对他的话充耳未闻,起身对承武王道:“我今日来接宋姑娘还有件顶要紧的事,看王爷的面子才进来讨一杯茶喝,这茶喝也喝了,宋姑娘也该随我走了吧。”
宋然一脸茫然:“夏大人,你什么时候……”
他低声道:“你不喜欢这个谢七,也不想给他当小妾吧,我可都看出来了。”
宋然身子一顿,明白了他的意图,整理了一下表情,对承武王道:“王爷,民女还有事,就不多打扰您和二位公子了。”
承武王也察觉到她神色不对,也不勉强她,道:“既然有事,本王就不留你了。”
宋然又行了一礼,带上哑巴匆匆离开茶楼。
望着三人离去,那谢七公子款款一笑:“看来,王爷是瞎操心了。”
承武王眯了眯眼睛,突然揣摩过来夏小秋方才的那句话,神色当即一沉:“我当沈寒溪当初为何大发慈悲地放人呢,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那本王就更要为她寻个良人托付了,可不能让她被那姓沈的糟践了!”
齐宣道:“那姓沈的近日有得忙,只一个周广通便足以让他焦头烂额了,再加上一个萧砚……不过,我却又觉得,沈寒溪近日一直没什么动作,反而更加可怕,指不定在憋什么大招,我鸿胪寺也不敢再继续添柴加火了,还得再观望观望。”
谢七公子漫不经心地开口:“齐兄,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提那些煞风景的人和事做什么。专心喝茶,勿论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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