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军事 > 锦衣郎 > 第五十章正人君子

宋然望着面前的人,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大人您回来了?民女让小二帮我煮了粥,能不能麻烦大人,帮我下去催一催?”

沈寒溪见里面隐约有水汽飘出,又听她语气僵硬,便已猜到她适才是在里面沐浴。她虽极力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眼神却透露出她的情绪。

他念她病着,生了恻隐之心:“宋姑娘如今胆子肥了,都敢让本官跑腿了。”

话虽这么说,眼里却有一丝赞赏。

宋然望着他墨色的袍子消失在楼角,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是真的让他催粥,只是把他支走,方便她整理仪容罢了。他在楼下随意溜达了一圈,回到房间,粥和小菜已经送上来,她也已经把头发绾好。她面前的碗筷都没有动,乖乖坐在桌畔等他。

他悠然在她对面坐下,顺手把面具摘了下来。

她这才开口:“民女身体不太舒服,便只要了一碗粥和两碟小菜,大人如果觉得清淡,可让后厨做些想吃的送上来,民女不知大人的口味,没敢擅做主张。”

他却道:“不必了,本官正好也不大有胃口。”他说着,捡起汤匙来,吃相颇为优雅。宋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便是这么慢悠悠地吃着一碗馄饨,当时她便隐隐赞叹,不过是一碗馄饨,他竟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仪态来。

她心里想,他这样的人,大抵是没有过过苦日子的。他曾是顾蔺生收养的义子,虽不知顾大人待他如何,但以顾大人那坊间流传的人品,必然不会亏待他。

想到这里,她的眸子不禁沉了下去。

顾大人倒台的时候,是他亲自带人去抄家拿人的。

廷卫司至今,都还在四处缉拿所谓的顾氏余孽。

“宋姑娘总是一个人默默地想些什么。有些话不妨问出来。本官脾气再不好,也不会吃了你。”

听到沈寒溪的话,宋然手中的汤匙微微一顿,敛眉道:“民女没在想什么,也没有什么想问大人的。”

沈寒溪也不为她的反应生气,道:“你没什么问的,我却有一些话想要问你。”

宋然抬眼看他,见面前的人墨袍黑发,长眉修目,唇角带着一抹冷峭的弧度,但又不似想与她为难。她顺从的语气:“大人您问吧。”

“今日那大夫问我,你以前是否大病过一场,是否曾经受过重伤。此事也无所谓隐瞒不隐瞒的,本官要听实话。”

宋然没料到他这般煞有介事,竟是要问这个,轻轻点了点头:“三年前是病过一场,大夫说是忧思过甚,积郁成疾,但眼下已经大好了。”

他听罢沉默几瞬,将“忧思过甚、积郁成疾”这八个字在心间过了几遍,心想,这八个字,可真不适合她。

虽然她在他面前,常常是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但是,在她的眼中,他从不曾见过阴霾。

心里这么想,口上却揶揄她:“宋姑娘的心眼儿这么多,所有的话都藏在心里,随时都想着怎么防备别人,也难怪会把自己累病了。”

她先是觉得他的这番评价十分刻薄,后又感到一股膝盖中了箭的钝痛,也许他说得不错,她处处防备,步步为营,尤其是同他在一处时,也许会有几瞬放松了心防,但很快就又筑起心墙来。

时间久了,真挺累的。

她埋首吃粥,小声抵抗了一句:“大人您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自是不明白民女是怎么活下来的。您一句话,便能要了民女的小命,民女若不防备着一些,只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话说完了,才惊觉说了太多,忙又住了口。

好在他只是微眯了下眸子,而后唇角一勾:“原来宋姑娘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伴君如伴虎,本官活得也不容易。在圣上身边,大抵也同宋姑娘此时一样谨慎。”他说着,慢慢一笑,“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本官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贵人的命。同宋姑娘这么大的时候,本官还常常被人像狗一样使唤。”他说着,拿汗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手,“宋姑娘怕是不会相信,本官曾被人像畜生一样,使唤了十多年。”

见她盯着自己的手,沈寒溪仿佛才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将汗巾搁下,垂眸盯着那双手:“这双手杀过太多人,也不怪宋姑娘会害怕,本官自己,也嫌这双手脏。”

她从前就注意过,他每做完一件什么事,总喜欢一遍又一遍地擦手,她本以为他不过是爱干净,没想到,竟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答案。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斟酌了一下,十分大胆地问他:“那大人有没有想过,以后便不要杀人了?”

他为她这句话盯了她半晌,眸中突然浮起一抹调笑:“若宋姑娘不许,本官也可以试试。但,宋姑娘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要求本官不要杀人?”

“我……”

见她张口结舌,他大发慈悲地不逼她作答,道:“罢了,料你也不敢有什么想法。日后便不要自称‘民女’了,不顺耳。”

他少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她望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心口忽然就是一跳,这一跳跳得她莫名,跳得她心慌,她忙垂目应了一句:“是。”

更深露重,宋然借口出去消食,迟迟不归。沈寒溪随口问掌灯的小二,对方道:“巧了,适才还见过与您同行的那位姑娘,要了小鱼干,要拿去喂猫呢。”

大晚上的不睡觉,身体又不好,跑去喂猫?

厢房合围,行成一个天井,地面青砖嵌铺,种了几株富贵竹,宋然轻袍缓带坐在屋檐下,脚边躺了一只狸花猫。

那只猫同她十分亲昵,在她的抚弄下发出满足的呼呼声。

头顶的灯笼光被什么人给挡住,她抬起头来,唤他:“大人。”

他端详了那只猫片刻,不大留情地评价:“好丑的猫。”又瘦又小,花色也不好看,再加上浑身脏兮兮的,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她却丝毫不为他的评价不悦,轻声道:“听说母猫这一窝下了六只猫崽,因这只最瘦小,便不再养了。都是来往的客人见它可怜,丢给它一些吃食,它才能长这么大。所以,它也才会跟什么人都亲近,跟谁也都不认生。”说罢又向他确认,“大人,你不觉得它挺可怜的吗?”

她的声音温温软软,却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初听这番话,以为她是爱心泛滥,微微一琢磨,又觉得她仿佛是在说她自己。

他望着那个坐在地上的影子,觉得她如她身上那件霜色外袍一样,给人的印象十分的淡,若不是头顶的灯笼映着,他真觉得她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他不禁将她盯得更紧一些,仿佛想将她真真切切地映入自己的眼睛里。

她没听到他应声,但似乎也没想从他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自顾自道:“可惜我只是偶然路过,不能养它。”

那猫儿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似也明白她手里没有吃的给它了,便不再留恋,一纵身就跳到了草丛里,很快不见了踪影。

沈寒溪见她那副恋恋不舍的样子,鬼使神差地开口:“你若想养,待回到陵安,本官送你一只。”

她揽衣起身,为他的话怔了怔:“多谢大人。不过……还是算了。”

他送的猫再名贵,到底不是她想养的这一只了。

她立在挂于楼边的灯笼下,理了理衣袖:“大人,回去吧。”经过夜里的凉风一吹,她不禁抬手,拢上口咳了几声。

他见状伸出一只手,想将她往怀中揽一揽,但碰到她肩头之前,又收了回去。

若是那般做了,她定会如适才的那只猫一样跑掉吧。

他负起手来,若无其事地跟在她身后,行入房间。

随手将门掩上,他忽而开口:“本官知你在顾虑什么,适才本官去问了,没有更多的空房。你是女子,那些不便之处,本官也省得。只是出门在外,不能过多讲究。你早日将身子养好,便是帮本官大忙了。”

他算是摸清了同她相处的门道,有些话他不说出来,盼她自己瞎琢磨,她就只能把他往最坏处想。他便只能多费些口舌,同她摊开了讲,两个人都自在。

她听后果然眉目舒展,轻轻应道:“是。”又因被他戳破了心思,耳根微微发红,“大人是正人君子,我晓得。”

他却长眸一眯:“本官才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想在宋姑娘这里留几分脸面。只怕宋姑娘已经在心里为本官列了许多罪状,本官不想再多添一条。”

宋然脸僵了僵:“大人玩笑了。”

他闻言却挑高了一边的眉。才说他是正人君子,他便不正经地笑了两声:“你睡里面的床。可要把帐子掩好了,晚上若是不小心摸到本官的床上来,发生什么,就不由本官做主了。”

听他这一番话,宋然自是仔细地将帐子掩好。

和衣而眠,一夜无事。

在临清养了两日,宋然身体转好,第三日一大早,便雇了一辆马车,一路朝杭州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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