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房间里灯火通明。
杨成万跪在沈寒溪面前,拿自己的十八辈祖宗发誓,宋姑娘的失踪跟他毫无关系,虽说他被她欺负了一通,但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自己府上对她如何。再说,他府上戒备森严,人说没就丢了,他也很困惑。
沈寒溪听得不耐烦,道:“给本官闭嘴。”
他已经没有耐心再与这姓杨的虚与委蛇,立在一旁的近侍也瞧出他的情绪,上前倒了杯茶给他:“大人您消消气,王副使和龙指挥使都在赶来的路上。宋姑娘未必便是丢了,说不定是出去散心……”
沈寒溪一拂袖,将茶盏重重拂落在地,凉凉打断他的话:“那么大一个人,出门散心,竟没有一双眼睛看到吗?”
众人见他发火,都不敢再继续说话。
得到消息的哑巴也匆匆赶来,正行到外廊下,忽然听到破空之声,他迅速闪至旁边,只见一把飞箭牢牢地插进廊柱中。
他眼中裹挟着杀气,往箭射来的方向追去。房间内的人也听到动静,纷纷行过来查看究竟,沈寒溪将那把箭拔下来,展开绑在箭尾的纸条。
只见上面写着:“狮子回头望月亮,美人醉卧凤凰桥。”落款处还有两个字,“子时。”
那传递消息的人轻功了得,哑巴只追了几步,便不再空耗体力,回到沈寒溪身边。他暗暗自责,早知道,他应该将宋然平安送回房间,哪知这么短的时间内,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他向沈寒溪低了一下头,道:“烦请大人借我一些人手。”
沈寒溪凉凉道:“不必大费周章了,对方连提示都给出来了。”说着,将那字条给他看,哑巴将那两行字读了两遍,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沈寒溪道:“本官也不知道。”
但那后面的“子时”二字,应当是对方给出的时限了。此时距离子时结束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内,若他不能解出这个谜题,宋然那丫头……
他眼眸微微沉下去,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立在身后的杨成万一眼,道:“这两句诗好像指示的是一个地方,杨大人,你是杭州府本地人,可有什么头绪?”
杨成万急着立功,脑子自是转得飞快,将那两句诗读了几遍,恍然道:“大人,杭州城西便有一座凤凰桥,下官立刻派人去那一带搜寻宋姑娘的下落!”
沈寒溪直觉没有那么简单,却也不能放过这条线索,让他先行去办,自己则耐心等王卓和龙蟠前来。
王卓赶来时,依然是青衫书生的打扮,看完那纸条,他微微一笑:“大人,要解此谜不难。”而后吩咐近侍,道,“去将杭州府志找来。”
他两个月前刚调到浙江来时,便将这十年来的杭州府志过目了一遍,虽不能全然记下,但只要是他看过一遍的内容,便都有七七八八的印象,一看到狮子、月亮和凤凰桥,他便知道该去哪里找线索。
众人围着他,见他将厚厚的一本府志翻开,他动作悠闲,丝毫也没有紧迫感,龙蟠不禁催促他:“王副使,您倒是快点。”
他的动作依然慢吞吞的,翻了好一会儿,手才停顿下来,道:“有了。”而后将那册子捧到沈寒溪面前,道,“大人您看,这府志上记载,杭州府城北有一座‘状元桥’,据说在这‘状元桥’上走一遭,便能高中状元。提起这座桥,与陵安谢氏还有些渊源。四十年前,谢氏两兄妹到杭州府游玩,听闻会高中状元的传说之后,便结伴在这桥上走了一遭,谁料当年的谢公子未能高中状元,只拿了个榜眼,可他的妹妹却嫁入天家,受封皇后。因这个典故,本地百姓私下里便将这座桥,称作凤凰桥。”
哑巴问道:“那这个‘狮子回头望月亮’又是何解?”
王卓不紧不慢地答道:“五年前,凤凰桥倒塌,奉令修缮的官员偷工减料,曾拆民房的石料来添补。所谓“狮子回头望月亮’,其实便是从民房上拆下的刻有“狮子”和“月亮”的门枕石。故而,美人醉卧凤凰桥,并非杭州城西的那座‘凤凰桥’,而是这座‘状元桥’。”
龙蟠眼中有精光聚敛,对沈寒溪道:“大人放心,卑职即刻带人过去,定然将宋姑娘给找回来!”
沈寒溪却道:“去给本官备马。”
龙蟠一顿,劝道:“大人,此时更深露重,还是将此事交给卑职和王副使……”
沈寒溪凉凉道:“本官说了,备马。”
龙蟠与王卓对视一眼,只得道:“是。”
杨府的下人很快牵来几匹良驹,沈寒溪行出房间,披上近侍捧来的黑色氅衣,利落地翻身上马,哑巴与龙蟠等人紧随在后。马蹄声踏破夜的寂静,一路朝城北而去。
夜色如墨,只有一弯清冷的月俯瞰着整个杭州城。与此同时,一名墨家的死士,也正快马加鞭地行在报信的路上。他奉自家夫人之命,暗中关注着小姐的行踪,谁料一时放松,竟让人将小姐劫持。他一脸悲壮,自己若是找不到人,只能以死谢罪了……
嘉兴的官驿,秦暮羽听完男子递来的消息,握紧了手中的佛珠。
“属下已调了所有能调用的人手,就算将整座杭州府翻出来,也要把小姐给找出来,只是怕动静大了,侯爷那边会起疑,小姐的行踪……就瞒不住了。”
她没有立刻说话,许久才道:“此事不能让侯爷知道,少垣那里也必须瞒着。少微绝不能再回墨家。”女子闭上眼睛,语气在安神香里依然平稳,“廷卫司不是也在找吗,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便罢了。”
待那死士退下去,她才终于撑不住,将堵在喉间的那口血腥吐了出来。
她的手撑在卧榻之上,绝美的脸上终于有一丝哀伤。望着那滩血迹,她自嘲道:“秦暮羽,这便是你的报应。”
为了你自己,你连亲生女儿的命都可以不在乎。如今你承受的,都是你应得的。
她握紧手上的佛珠串,低低道:“沈寒溪,今日我只能将我的女儿的命,压在你身上了。”
他既是那个人的义子,便应当有这个本事。
沈寒溪马不停蹄,在子时结束之前,来到城北的状元桥上,一行人举着火把仔细搜寻,既然提示是“狮子望月”,那线索必然在符合条件的两块桥石上。
哑巴跳入水中,到桥洞下寻找,在右边的一个桥洞中,果真找到两块石头,一块刻有狮子,另一块正是一轮圆月。
在两块石头的缝隙间,夹着一张纸条。
从河中出来时,青年的半个身子都已湿透,他却浑然不在意,将那纸条拿给沈寒溪看。王卓举着灯笼凑上去,发现上面又是差不多的两句解谜诗,指示的应当是下一个地点。诗后的落款处同样写着两个字——“丑时”。
沈寒溪身边有王卓这个神算子,解谜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待到鸡叫时分,众人已经跑了三个地方,龙蟠忍不住骂道:“这个杀千刀的劫匪,溜着爷爷们玩儿是吗?行,爷爷们就奉陪到底!”
自那蒙面人去后,宋然便关注着他留下的那个线香。正常的线香应当燃不了多久,这根的上面大概是做了手脚,烧得十分缓慢。
她不知那蒙面人就是江漓漓,也猜不透她的意图,因此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这线香若是烧完,沈寒溪还不能找来,她的命运又将如何?一想到家里人可能会先一步找来,她便像是被一只手给攫住了心脏。
这种将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她很不喜欢,却又无可奈何。
想到她被劫持的那夜,沈寒溪正与那名为茶茶的美人在一起,她的唇角便不禁露出苦涩的笑意。他此时说不定还在温柔乡里,根本没有发现她不见了吧。
那日他已经对她说得清楚,回京城后便不会再与她相见,他那样的一个人,自然不会太看重儿女情长,更何况,她在他面前又那般的不识好歹。
她根本没有资格对他有期待。
她伏在桌案上,在复杂的情绪中闭上了眼睛。中途,有人为她送了次饭,她虽全无食欲,却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一点,而后便又伏案睡去。再醒来时,桌上的线香便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外面天色迟迟,不知不觉竟是一天过去了。
而此时,守在门外的两名解忧阁的男子,也正举着火把打盹。
江姑娘这次是玩儿得开心了,他们却在这里守了一天,累都累死了。正在腹诽,忽见躲在对面屋顶上的同伴向这里打手势,二人对视一眼,将火把朝已经浇了松脂的房间丢了过去。
丢完之后,二人望着“噌”的一下窜起来的火苗,默了默,其中一人问道:“松脂是不是浇得多了一点?”
另一人道:“好像是。”
那边继续打暗号:“人来了,快撤!”
他们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得将脸蒙上,随放风的人一起撤离。
这是一个废弃的院子,藏得十分隐秘,廷卫司的一行人已经奔波了一天,龙蟠和哑巴常年习武倒也还好,王卓却早已露出倦色。他一个文官,今日为了这个小姑娘,折腾得腰都快跑断了。
但是,一抬头,看到与提示中所描绘的一模一样的宅子,他的眼中立刻放出光来,道:“大人,就是此处!”
还未靠近,龙蟠便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他蹙了蹙眉,沉声道:“里面好似在冒烟。”
王卓嗓子一抖,也不顾自己文人的形象了,骂道:“这帮杀千刀的,竟然放火烧房,宋姑娘若是在里面……”
沈寒溪早已奔到宅子前,下马之后,见有铜锁挂在大门上,立刻闪身唤道:“哑巴。”
跟在他身后的青年下马上前,拿一个钩子三下五除二便将锁给捅开了。一进门,便有浓烟直往鼻子里钻,呛得龙蟠往后退了几步。只见面前的房间已全然在火海之中,看这情况,里面的人怕是凶多吉少啊。
他不禁道:“大人还是留在外面……”
沈寒溪却已经走到旁边的水井处,见旁边的木桶里还有半桶水,立刻解下披风,用水打湿之后重新披在身上,道:“你们留在此处,本官一人足矣。”
他说着,便径自冲进了火海。
龙蟠和哑巴哪里肯听,也前后脚跟了进去。沈寒溪进去之后,也被这烟气呛得直蹙眉头,他沉声唤道:“宋然。”
他连唤了几声,忽而听到一个低微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虚弱,几分迟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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