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军事 > 锦衣郎 > 第一百零二章狐狸尾巴(二)

日正时分,天气闷热得要命,一丝风也没有。廷卫司的官署外,两名锦衣郎顶着暑热当值,其中一个拿手扇着风,抱怨道:“这才刚过四月,怎么就热成了这个德性。”

“可不是嘛,这才刚入夏,以后还有得罪受呢。”

两个人抱怨了两句,其中一位道:“听说这二日临时抽调了许多人手,到西廷那边看管重犯,这个重犯究竟是何方神圣?”

“西廷这般的阵仗,必定是怕有人前来劫狱,此人的来头只怕不会小。”

“会不会跟从东廷揪出的那个暗桩有关?”

“这个暗桩能在东廷潜伏多年,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我猜大人是想利用这名重犯,将罪魁祸首给引出来。”压低声音,道,“西廷那边可是连铡刀都准备好了。”

“这人不是来头不小吗,若是他背后的人按兵不动,不入套可怎么办?”

“那就杀了呗,权当是杀鸡儆猴,大人当年连顾蔺生都杀得,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人杀不得?”

正聊着,听到身后传来斥责的声音:“尽在这里嚼舌根。”

二人忙噤声,恭敬道:“王副使。”

男子立在他们身后,递过来一物,神色淡淡道:“里面的是一份机要的文书,送至大人处让大人确认。”

“回王副使,大人今日一早就去东宫了,一时半会儿只怕回不来。有什么事,您做主就是。”

这么多年,自家大人一直给予这位副使大人充分的信任,他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将廷卫司打理得井井有条。

自廷卫司成立至今,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廷卫司能有今日,有他的一半功劳。

可是这段时日,大人屡受攻击,王副使的应对方式,实在有失他从前的水准。不过,能把藏那么深的暗桩揪出来,也算是立了大功了。

王卓闻言,道:“此事关系重大,还是让大人确认一眼为好,等大人回来,再转交吧。”

他的手上是一个黑色的锦盒,上面挂着一把特殊的锁,锁上面有多个转环,每个转环上都刻有文字,需依次以特定的组合旋转转环,才能打开这把锁。这个特定的组合,只有他和沈寒溪知道,也一直是他二人之间传递消息使用的暗语。

他把那锦盒递给对方,正要转身回署内,却见一名锦衣郎行过来,道:“王副使,贺兰大人有请。那名犯人,要开审了。”

西廷大牢。

夏小秋一直坐在牢门外,双唇紧闭,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了一般。倒是宋然一直滔滔不绝,东拉西扯的,尽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他以前倒是没有发现,她的话有这么多。

“听钟伯说,他的家乡在苏州,一到春日,人们便喝着太湖水灌溉的碧螺春,采荠菜做饽饽,到河水中抓细腻的白鱼,山野间长满甜而发脆的笋,可以炒,也可以做汤,别提多鲜美。”她眯起眼睛,露出向往的神色,“‘青青竹笋迎船出,日日江鱼入馔来’。明年春日,一定要去苏州玩一圈。不知夏大人有没有兴趣同游?”

夏小秋终于听不下去,这丫头,难道还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境况吗?

“若那时你还有命在,夏爷我亲自下河去帮你捞鱼!”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宋姑娘,我知你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可是大人屡次遇险,皆有你的嫌疑,你自己也利索地承认了,即便我想要帮你,也得你先识时务才是。”起身走到牢门边,压低声音道,“大人不会因为喜欢你,就会舍不得杀你。他既将你交给贺兰珏,你便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正说着,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的眸色更沉,道:“待会儿贺兰珏问你什么,你便都说了吧,那些大刑,不是你受得住的。”

狱卒上前打开牢门。

宋然从草席上起身,随两名狱卒往刑讯室走去,经过夏小秋身边时,轻轻道了句:“谢谢。”

这两个字让他呼吸顿住,旋即握紧了手中的佩刀。

一个狱卒问他:“夏大人可要前去旁观?”

他冷冷道:“不去。”

他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适才的那句提醒,是念着往日的情分。不愿看她在自己面前被上大刑,也是念着往日的情分。可是这些情分,却不足以让他阻止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他虽杀人如麻,可是杀的都是些该死的人,眼前的这个姑娘究竟该不该死,他无法确定,这件事令他烦躁不已。

宋然已经走出几步远,忽然听他道:“待会儿会发生的事,你可做好了准备?”

她顿了一下,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她自然有准备,贺兰珏昨日说让她暂时受一下委屈,并不是只是让她在牢里坐一坐。沈寒溪口中那件煞风景的事,也不是让她简单地做做样子。

有时候,杀敌一千,需自损八百。

他可以对任何人狠下心,当然,也包括她在内。

刑讯室内,贺兰珏早已等在那里,他的身侧,立着一个白面黑髯的男子,她心头微顿,而后握住已经汗湿的掌心,朝他们走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王卓自刑讯室行出,吩咐身畔随侍:“备马,本官要出去一趟。”

坐上马车后,他的目光在外停留片刻,才徐徐放下车帘。

赶车人问道:“大人要去何处?”

他道:“先往城东走。”

伏在屋顶上的一名黑衣男子起身,朝不远处打了个手势,数名与他同样装扮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跟上。这些人个个都是轻功高手,在屋顶上轻盈地行走,没有惊动一块瓦砾。

马车朝着城东而去,半个时辰,才缓缓停了下来,一名跟踪的影卫提醒身边的同伴:“前方不远处是刑部尚书府。”

对方目光如炬,见王卓下了马车,沉着脸打手势:“跟上。”

结果,跟了他一路,却见他施施然进了一家古玩店,不多时,便抱着一个紫砂壶,重新回到马车上。

他前脚刚走,影卫便去询问那古玩店老板,从对方口中得知,王卓是他店里的常客,一个月前在这里定了这个紫砂壶,今日正好是约定来取的日子。王卓酷爱茶具,廷卫司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影卫不禁有些失望。但他只是失望了片刻,便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今日,只要王副使与可疑的人接触,或者有可疑的举动,他们就会立刻把他拿下。

刑讯室内,贺兰珏让人将已经昏死过去的女子从刑具上放下来,她的身子立刻轻飘飘地落入他的怀中。

他伸出一只手来:“水。”

随侍立刻递给他一杯清水,他将一枚药丸放入她的口中,又喂了一口水给她,怕呛到她,抬手点了两个穴道,让那药丸顺着她的喉咙滑入腹中。

她的额发早已被汗水濡湿,原本纤细洁白的手指,此时已经血肉模糊。他已经尽量拿捏力道,以便在“折磨”她时,尽可能将伤害降到最低,但是为求效果逼真,皮肉之苦在所难免。

在那药丸的效力下,她缓缓转醒,但是双目却依然迷离涣散,脸色白得吓人。

他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垂眸看着她:“宋姑娘,今日真是委屈你了。”又道,“不过,还得多委屈你,在牢里凑合两日。”

王卓应当会想方设法,将这个消息递给他的主子,他们已经知道他有问题,但还不知他是在为谁效力。目光落到怀中姑娘脸上,心想,大人此举是在拿她的命在赌,可真够狠心的……

若是王卓背后的那个人,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呢?

宋宅。

宋然已经两日未归,也没差人递信回来,钟伯有些不放心,让哑巴到沈府去问问。沈寒溪将消息封得甚严,哑巴自是不知,她此时竟是在廷卫司的大牢之内。

沈府的下人告诉他:“大人留宋姑娘在府上小住几日,公子请回吧。”

他心生疑虑,直接绕到一个偏僻的后墙,将衣摆别入腰带,轻盈地翻了进去。

将沈府的厢房处处找遍,他都没有看到宋然的影子,心头疑虑不禁更甚,宋然并不在此,沈府的人为何说谎?

他干脆不再躲避,落到一名巡视的护院面前,冷冷问道:“宋姑娘何在?”

对方一惊:“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沈家府院?!”说着便要张口叫人,却被他扼住喉咙,只听他又问了一遍,“你家大人带回来的姑娘,此时何在?”

“你是说宋姑娘?宋姑娘她……她今日与大人一道外出了。”

这句话,与适才下人的话前后矛盾,更令他确定,宋然出事了。他将对方扔出去,再度翻离沈府的院墙。

一柱香之后,他落入廷卫司中,避开来来往往的锦衣郎,直奔沈寒溪的官署,行至中途,却被贺兰珏给拦了下来。

对方仿佛一直在等他:“风公子来得真巧,大人正有一件事,要请你去办。”又道,“这件事办好了,大人自会让你将你家姑娘带走。”

王卓去取了茶壶,便回到廷卫司的官署中,埋头处理文书到深夜,一如往常。监视他的影卫有一些焦躁。难道,他根本不打算去通风报信吗?还是说,他已经悄悄将消息报了出去?不,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都有影卫监视着他的行动,他不可能有任何机会。难道墨家这位少主的死活,当真对他的主人毫不重要?他打算弃掉这枚棋子吗?

沈寒溪回到廷卫司,已经是当日的深夜。他将王卓给他的锦盒一目十行地阅完,便掀开手畔的灯罩,将那纸张烧成灰烬,一如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身畔贺兰珏把王卓今日的行动详实地禀报给他,只见他的眉目在跃动的灯火下,微微沉了下去。

直到现在,他都还在尽职尽责地履行着一个副使应当履行的职责。该让他……说什么好呢。

见他起身,贺兰珏忙拎上一盏风灯,跟在他身后。又见他停在牢房外,忍不住开口:“大人要不……进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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