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珑的身孕已有三个月,虽有小产的迹象,但好歹医治及时,母子平安。
不知什么缘故,她虽无性命之忧,却一直昏迷不醒。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即便她的身份未曾被揭穿,作为一个没有子嗣、又无家族背景的宫妃,她也很难逃过殉葬的命运。可是有了身孕,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谢太后闻听这个消息,立刻派人将她接回宫中,她虽是罪妃,肚子里的孩子却是皇室的血脉。
这期间,皇太子需为大行皇帝守孝二十七天,但大靖正处于与鞑靼交战的非常时期,太子仅仅辍朝了七日,便穿着粗服孝衣,继续到文华殿处理政务。即便太子此举乃是心系社稷,却依然有人在鸡蛋中挑骨头。
太常寺指责太子藐视礼制,二皇子的老丈人、通政使吴伯英,更是公然冷嘲热讽:“太子只怕早盼着这一日了吧,圣上尸骨未寒,就已经盼着坐那龙椅了。”
以吴伯英的公开挑衅为开端,文武百官纷纷站队。
有人认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在筹备圣上大葬的过程中,应当同时筹备太子的登基大典,也有人以为,太子监国时间尚短,经验不足,不如先请太后垂帘听政。
甚至有人质疑起了大行皇帝的立储诏书。毕竟,当时在场的便只有司礼监的掌印公公李墨亭。那诏书的真假暂且不论,是否圣上在意识清醒时写下,也值得再三推敲。
众口悠悠能烁骨,太子还未即位,便已身陷险恶的流言。
还有一些老臣,竟绕过东宫,直接将政务禀报给太后,显然没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太子倒也沉得住气,在这般复杂的权力博弈中,他便只专注于与鞑靼的战事。
崔遇这个年轻的将领很是为他争气,自前线接连传来捷报,沈寒溪让徐沅协助于他,也是一步乍看之下有些捉摸不透、深思起来却走得很妙的棋。
徐沅是承武王的心腹,这个人乃下等士卒出身,一直远离庙堂,既不受兵部制约,也不会站在任何一派。即便将来不能拉拢此人,此人也绝不会成为东宫的威胁。
至于承武王——以太子对这位王叔的了解,他若想谋反,不会等到今日。
总而言之,承武王是要防,却不是他主要该防的对象。
这世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从来都没有永远的敌人。承武王如此,沈寒溪也是如此。
“殿下便只需做好分内的事,那些嘴上没把门儿的人,微臣自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沈寒溪说到做到,没有几日,叫嚷得甚凶的那几个老臣,便乖乖来到文华殿报道,至于请太后垂帘的事,也就没人敢再提了。
廷卫司的耳目无处不在,沈寒溪的手上,自是握有许多朝官的把柄。
虽不至于从根上解决问题,但也让太子的耳根清净了不少。
宋然在沈府已经住了一段时日,如她所料,沈寒溪一直没有回府。
这一日,钟伯倒是带了则消息过来寻她。
“少主,老奴通过解忧阁的眼线,探听到了二公子的下落。据说二公子入城之后,便直奔萧大人府上,没与其他人有什么接触。”
宋然这才放下心来,这世上能让少垣乖乖听话的,除了她以外,便只有萧砚了。
“另外那半枚阁主令呢?”
“自廷卫司的那名暗桩暴露以后,那半枚阁主令便再没有出现过。据说,此前的所有命令,都是通过江漓漓下发,只要能找到她,或许便能真相大白。只可惜,江漓漓已经失踪多日,楼内无一人知道她的行踪。”
宋然微微可惜,那日她在浣花河畔已经抓住了江漓漓,却因沈寒溪所在的楼船爆炸,让她趁乱跑了。
她收起可惜,对钟伯道:“圣上大殓,墨家……我爹他会不会亲自过来?”
钟伯道:“少主放心,侯爷派墨三爷进京,并没有亲自前来。”
她明显松了口气:“父亲还是喜欢欺负三叔,明知他那个人最讨厌这些俗世的虚礼,偏偏挑他来奔丧,这不是故意的吗?”
钟伯颇有同感地应道:“三爷这一路上,只怕少不得抱怨。他们兄弟二人打年轻时就互相看不顺眼,如今都是半个老头了,还这般喜欢与彼此较劲。”
宋然笑了一下,又听钟伯说了近日的局势,得知苏珑有孕时,她的手微微一顿,陷入了深深的思虑中。
苏珑在这个关口有孕,是好事,却也不全是好事……
若这个孩子没有生下来,她的性命不保,若是平安生了下来,他们母子所面对的,也必定会是一条充满坎坷的道路。
寻常家庭的遗腹子尚且命运叵测,更何况是生在帝王家。只怕这个孩子还未出世,阴谋算计便已接踵而至。
“哑巴可知道此事?”
钟伯点了点头,道:“少主是不是担心他会铤而走险?”
宋然正色道:“帮我好生看着他,不要让他莽撞行事。”
“老奴明白。但老奴也要劝少主一句,这是他的事,少主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还是那句话,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世间诸事,皆是造化。”
“钟伯放心。我如今自身难保,自然不会多事。若哑巴需要我帮忙,我也只能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帮一把。我知道分寸,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老人点了点头,见眼前的女子眼睛一弯,有了一些小女孩的情态:“许久没吃过钟伯做的饭了,做梦都在想。”
钟伯眼里也有了笑影,语气宠溺:“老奴来之前啊,便知道逃不掉这顿饭。少主想吃什么,老奴这就去做,只是圣上大丧期间,民间要戒荤腥,怕是只能做几个素菜,暂且给少主解解馋了。”
她也不挑:“您做什么我都爱吃。”
吃饱喝足,送钟伯离开,与六娘在花园中散了会儿步,因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便去洗了个澡。躺在浴池中,她算了算日子,今日应该是百官斋戒的第二日,也不知,沈寒溪此时在做什么。
意识到自己在想他,脸不由得烫了起来,想起分别之前,他那差点逾越雷池的举动,更是心跳不已。她的身体里好似有两个自己,一个极力想要保持清醒,另一个却想要做一只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投身那诱人的欢愉。
好在理智始终占据上风。
沈寒溪回来时,她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身上穿着雪缎的寝衣,绣有精致莲纹的衣袖下,露出半截光滑纤细的手臂。她的睡相很好,安安静静的,闭起眼睛后,更加显得睫毛浓密纤长。他坐在床畔脱靴,本没预备吵醒她,但她睡眠轻,床铺一动,人就醒了。
她坐起身子,恍惚地看着他,床头的案上放着一盏小灯,映出男子披衣散发的模样。
她嗓音有一些沙哑,唤道:“大人?”
他此时应该与百官一起斋戒。是做梦吗?
他坐在床畔看向她,还未开口,女子便倾身过来,伸手在他脸上摸了几下。大约是从触感上确认了他的真实存在,脸上的恍惚便转成了惊讶:“您不是应该在斋戒吗,怎么回来了?这若传出去,又该有人说三道四了。”
他却不以为然,将她的手从脸上摸下来,轻哼道:“且由他们说去。本官为圣上鞍前马后这么些年,只不过少了两日斋戒,便是大不敬了?”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是很多事情,面儿上要过得去,大人在朝为官,不能这么任性。”
他看她一眼:“这几日跑断了腿,也没能睡上几个时辰,好不容易抽空回来歇上一日,还要听你教本官做人。”
宋然见他一脸困倦,这才将话吞了下去,道:“大人很累?”
他道:“浑身都快散了架。”
“那我给您揉揉肩?”宋然说着,便跪坐在他身后,手落至他的肩头。
他微微闭着双目,感受着她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下来。
中途,忍不住夸了一句:“力气不大,用力倒是很巧。”
身后传来她的温软嗓音:“小时候,我时常替祖父揉肩,还被逼着背过穴位图。”
他闻着她身上的味道,闭目感受着她手上的力道,这些日子处理大丧的疲惫好似消解了不少,心里很是安稳。
她揉了片刻,仿佛是累了,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他换了个侧坐的姿势,回头将她的手拉到掌中。她的手指甲已经长出了新的,虽然还很短,却终于不是那触目惊心的样子了。她仿佛知道他想什么,感叹道:“没想到指甲长得这么快。”
他让贺兰珏喂她吃了半朵黑莲,便是致命的伤口,也能很快痊愈,更何况只是拔了指甲?
心里这么想,口上却什么也没说。若是楚千阳知道,他将黑莲用在了这里,一定要破口大骂,说他杀鸡偏用牛刀。
她身子骨弱,即便不受刑,吃下去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抬眸,见她寝衣下隐约露出那根挂着扳指的红线,眸色微深,手也移到了她的腰侧。
见她立刻如临大敌一般变了脸色,他强压住心头不满,没有继续动作。
“几日没见本官,你便一点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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