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他们可怜,但天下可怜的人多了,不能因为这两个字,他就要沦为彻头彻尾的傀儡木偶!
“呜呜!“远处的宫女们哭声更大了,太监们也是红了眼圈儿。
不过几十布远,就到了宫门口,黑甲护卫们已经准别好了马匹,只等着主子上马就踏上归程了。
可是不等公治明等人走出宫门,远处突然有无数百姓汇集过来,男女老少,或者富贵或者贫穷,贩夫走卒,应有尽有,黑压压的人头瞬间挤满了皇宫门前的广场。
尉迟悔一挥手,黑甲护卫们立时把主子拱卫在中间。这样的混乱时候,最容易有人趁机生事。
但那些百姓却齐刷刷跪了下去,“求殿下开恩!“
“求殿下留下来!”
“求殿下不要扔下大越!”
“殿下,呜呜,求您不要走啊!”
“云菩萨救命啊!”
“云菩萨保佑啊!”
没有人统一口径,也没有人喊了号子,百姓们磕头恳求起来,很有些乱七八糟,却比方才那些文武百官更惹人动容。
放眼望去,垂髫小儿,白发老者,男子妇人,神色满满都是恍然和恐慌。公治明忍不住停了脚步,尉迟悔等人也放下了手里的刀枪,面对这样的虔诚恳切得民心,没有人能够不动容。
云菩萨…
公治明想起路过汶水城时,因为妻子这个善名而受到的热情招待,还有那几百一路护卫他赶来都城的后生…
安哥儿不安的在爹爹背后动了动,小声说,“爹爹,他们好可怜。咱们带他们一起回家吧?”
魏老爷子听了,身后抱了孙儿放到自己脖子上,安慰道,“安哥儿放心,你爹爹若是有事,爷爷先带你回家!”
“那爹爹呢?”
安哥儿撅起了嘴巴,很有些舍不得才见到没几日的爹爹。
公治明扫了老爷子一眼,魏老爷子叹气,“你自己拿主意,不想留就不留。不过民心不可违,这个样子几乎就是天命了,你若是逆天而行,恐怕有天罚。”
公治明死死皱了眉头,心里的坎儿还是过不去。
正这样的时候,身后的宫门里,有几个官员却抬了一把椅子走了出来。椅子上坐着额头带了血迹的老丞相,难得一向出了名行事严谨的老头儿手里居然握了一把酒壶,“三殿下,恕老臣年迈伤重不能下地了。”
公治明点点头,直觉里那酒壶有蹊跷。一旁的魏老爷子更是挑起了眉梢,鼻子翕动两下又望了望老丞相的脸色,末了却是叹了气。
不等公治明问询,老丞相先笑着开了口,“殿下,您不知道,这些年每当有您的消息传到大越的时候,老臣就在遗憾,若是您是大越血脉该有多好。大越受苦多年,睡觉都不敢闭牢眼睛的百姓就有依靠了。许是老天爷听到了老臣的恳求,居然把老臣的美梦变成了真的。殿下回归了,大越百姓有希望了,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蛊族那等卑贱之辈欺负到大越头上。
为此,老臣敬殿下一杯,庆贺大越先祖有灵,皇家血脉里有殿下这等文武全才!“
说着话儿,老丞相大大灌了一口酒。酒液从嘴角流出来,沾湿了他的胡须和白色衣襟,不但半点儿不嫌狼狈,反倒添了几分刚烈潇洒…
“老大人,本将军征战二十年,从未想过血脉有变。身具大越血脉一事,非我所愿,不提也罢。大越文臣武将尽有,缺了本将军也自有对敌之策。还请老大人保重身体,为大越另选贤能吧。本将军告辞!”
大越血脉,四个字,始终是公治明心里的一根刺,想起来就厌恶,提起来就刺痛。他不是仇恨大越,只是怨恨那个操控了他二十年,却一个字都不曾解释就去见了阎王爷的老狐狸。
“殿下留步!”老丞相伸手相留,还想说话的时候却是剧烈咳嗽起来,殷红的血液瞬间喷了出来。
一些不明内情的官员纷纷惊呼起来,但抬着椅子的几个却是脸上悲意更重,显见是知道真相。
公治明狠狠皱了眉头,一把抢过酒壶摔在地上,果然先前猜测不错,这酒水有古怪!
“呵呵,殿下果然如同是个仁善之人,不如传言里那般弑杀冷血。如此,老臣就更放心了!”
老丞相不但不觉痛苦,反倒笑得怡然,“殿下,老臣能猜到一些您同皇上的隔膜,但殿下大越百姓何其无辜?求您念在您胸腔里流淌着大越的血脉,留下为大约百姓把这天支撑起来吧!”
老丞相边说边往外吐血,很快就把前襟湿透了,即便这样,他的笑容依旧还是那般和煦,欣慰。
文武百官跪求,百姓们痛苦,都没有让公治明心软,但这样一个只见了两面的老丞相,却深深让他动容了。
这样的老人,到底对大越有何等的忠诚和热爱,才能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只为了给大越争取一线生机…
“殿下,老臣不求您一定把大越治理的如同东昊一般繁荣,也不求您为大越开疆拓土,只求您为大越百姓杀出一片太平日子。否则老臣闭不上眼睛啊!”
“咳咳,殿下,殿下!”
老丞相许是知道自己时辰不多了,伸手扯了公治明的衣襟,嘴里鲜血大口大口涌现出来,模样惨烈之极。
“丞相,呜呜,丞相!”
众人都是哭求起来,就算先前心里还存了一些小心思的官员,这会儿也为了老丞相的忠诚振动,低了头叹气不已。
再看那些汶水城跟随而来的子弟兵们也是跪倒在地,“求将军开恩,求将军为大越留下!”
老丞相手指越攥越紧,远处有些男女许是老丞相的家人,这会儿已是哭得声嘶力竭。
“好,老大人,我留下。但…”
老丞相的鲜血好像一团火焰,慢慢融化了公治明心里的坚冰。就如同老丞相所说,一手操纵了他半生的人是老狐狸,百姓何其无辜?
“好,好,殿下留下就好,大越百姓有福了。”
老丞相哈哈大笑,神色里居然有一丝孩子般的得意。
“那我就可以放心去追皇上了!咳咳,咳咳!”
老丞相许是吐光了最后一口血,扭头歪道在椅子上。
这一瞬间,皇宫内外静默之极,夏风都停止了吹拂,天地都为老丞相的逝去悲伤。
公治明轻轻合上老丞相的眼睛,沉声吩咐,“厚葬于先皇陵寝一侧。”
“是,皇上。”
几个抬了椅子的官员,哭得不成样子,却还记得老丞相的嘱咐,高声应和,抢着把新皇的名分安在了公治明的头上。
不知先前躲在哪里的老太监,凭空掉下来一般,手里捧着明黄色的龙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披在了公治明的身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是不是因为留下皇上太过艰难,终于到了成功这一刻,所有人都把累积的惶恐不安化成了嗣后,呼喊万岁的声音,山崩海啸一般,震耳欲聋。
安哥儿抓了爷爷的发髻,并没有因为方才老丞相死的惨烈而觉得惧怕,反倒瞪了眼睛嫩声声问爹爹,“爹爹,咱们又不能回家了吗?”
老太监生怕公治明再反悔,赶紧接口道,“小主子,可以派人去把皇后娘娘接来大越。”
“不好,这里没有大海,我还要跟娘亲去看房子那么大的鱼呢!”
小孩子也不是好骗的,起码眼前这个就不好骗。老太监尴尬的,狠狠抹了一把汗珠子…
眼见盛夏就要过去,但桃源岛上并没有一点儿凉爽的趋势,海风依旧那么热辣,太阳也是一般热情。
海边码头上,早起打鱼的渔船已经都赶了回来歇晌,这样的时候,即便在海上也容易把人晒成木乃伊。
玻璃窑,还有木器作坊,铅笔作坊等几处的工匠们刚刚吃过午饭,却没有人歇息,依旧勤奋的在争分夺秒的琢磨技术。
好不容易跟了个仁厚心善的好东家,只要肯努力,赏赐实在太丰厚了。前几日玻璃窑的一个工匠烧出了一只小小的碗,样子实在有些丑,只是绿的纯粹。东家当时就赏了一百两银子,足够在泉州买栋齐整的小院了,也够给闺女置办丰厚的嫁妆,给儿子娶个好媳妇了。
为此整个桃源岛都掀起了一股热潮,就是工匠们自己想偷懒,家里妇人同孩子也不肯啊,凭什么人家的汉子能烧出玻璃碗,你连个渣都见不到啊。赶紧烧个玻璃酒杯,咱们也拿主子的重赏。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样一来,各个工坊的手艺都迎来了一个大跃进。
就是那些接过大半种田活计的土人们也很是勤奋,无论是白米,还是玉米饼子的味道都让他们着迷,很是盼着收获的时节来临。
他们又是常年晒习惯的,这点儿日头根本不觉得如何难以忍受。各个光着脊梁,扛着木锹往水田里灌水呢,有些地势高了,他们就挑水,很是勤奋。
石堡顶上,靠近峭壁的一侧很是荫凉,当归找人搭了个简单的雨棚,又挡了屏风。一众女子孩子们就能放心在此午睡了,本来温热的海风吹到这里也带了几分凉爽。
董氏睡得迷迷糊糊,伸手给一旁的玉儿盖了下假被,恍然看到一旁的小姑睁眼望天,并没有睡着,于是就坐了起来,轻声问道,“妹子,怎么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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