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三叔的院子与老太太的隔得不远,主要是老太太如今心疾很严重,夜里又时刻并发癔症,虽说白日里还好,一到了晚上就神情恍忽,所以盛三七一直在这儿照看着!
沈知意去的时候,盛三叔在院里晒月光,他坐在轮椅里,眼前的桌子上摆了不少药,他正拿了个小夹子,将那大木盘中豆大的药丸捡起来装进瓶中,见沈知意来了,拿了个新瓶子给她,“晒过月华的药,药效极佳。”
她拂衣坐下,学着他的样子往里头装,“我在宫里遇见了盛七叔,他如今是官家跟前御用大夫,当初药王谷的事,他说那些人是冲着长生不老的法子去的。”
盛三叔捡药的动作顿了顿,他将夹子搁在一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笑道:“你也信世间有长生之法?”
“我不信,但旁人或许信呢。三叔,他如今在官家的身边,官家太危险了!我今日来见你,是因为他说了一个人名,恒亲王。”她目光紧紧的盯着盛三叔。
盛三叔叹了叹气,“如今药王谷只留了三七一个独苗苗,复仇一事,我本不欲再提及,你私下里来寻我,我亦明白你的意思,但你是官家的臣子,此事,你不便掺和其中。”
“三叔!药王谷死了那么多人,可整个江湖却没有人查出真凶,或许不是查不出来,是不敢再查下去!那人便是恒亲王!恒亲王为何会寻求长生不老之术?官家究竟知不知情!究竟是恒亲王在追寻这个术法,还是……还是官家。”
沈知意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盛三叔将瓶子盖上,拿了夹子夹小药丸,“此事,乃药王谷的事,与你不相干,你不必掺和进来。药王谷乃是江湖中人,而你如今是朝臣。”
“我天一亮就要去上朝,任京卫营指挥使,药王谷一案在刑部与大理寺均有立案,届时我会去关注此案,三叔,我视三七如亲姊妹一般,从无二心!今日我只问你几桩事。你答我就好。”药王谷一事,是整个大安乃至整个天下关注的!若非药王谷在大安境地,只怕当初大周插手又是另一个样子了。
盛三叔忽的笑了,“倒是没看错你,也罢,你问吧。”
“当初是谁领兵攻进药王谷的?又是谁将你困在烟云楼?囚禁你的目地是什么?”沈知意只问这三 件事。
他垂眸夹着丸子,一个用力,那丸子便碎了,他有些可惜的将夹子放下,“当初攻入药王谷时,我正闭关,我出关时,药王谷已经被屠,屠谷的,是已经消失了的天杀楼。”
他目光平静,眼底却藏着汹涌的恨意,那股恨意被狠狠的压制 着,他如今还有盛三七在,他要护着盛三七,不能再让那丫头去冒险!
“恒亲王派去的人?”沈知意皱眉,紧盯着他。
半响,盛三叔点了点头,“当年,恒亲王遇见泥石流出了事,是药王谷救了他,后来他得知了药王书中有记载长生之事,将我带回烟云楼的,是个唤作柳如烟的女人,他们将我囚在那儿,日夜折磨,想找寻药王书的下落,沈丫头,此事甚为复杂,你不必掺和进来。”
“恒亲王若是还活着,为何不露真面目!”恒亲王比官家要小许多,算起来,比静贞要大上三岁,也就是说,如今的恒亲王刚过弱冠之年!
“这……你就要问一问你那位好皇帝了。”这样大的事,谁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使这样的手段?
沈知意拧眉,细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这一切是官家授意的?他让恒亲王在暗处替他谋长生不老之事?药王谷的案子久查不出,亦是官家……这怎么可能!官家心地仁厚,霞儿庄屠村一案出来,官家尚有仁爱之心,拔粮发兵,药王谷……这里头是不是有误会。”
她不信!沈家世代效忠的皇帝,会因一已之利而屠杀药王谷!那可是悬壶济世的药王谷啊,药王谷每年的春夏秋季都会派出弟子外出济世,然后将医案整理好,冬季时分回药王谷相互学习!这样一个博爱仁德的药王谷,受此无妄之灾,实在令人痛心。
“你走吧,此事莫要再过问。”盛三叔沉了脸,将药递到她跟前,“此药活血生筋,你拿了去给你兄长服用,不出半月,他便能行走自如了。”
沈知意盯着那药,拿出一把银票搁在桌案上,“药王谷的案子,我定会彻查到底。”
“若凶手是你一直信奉的君主,你又当如何?沈丫头,听我一劝,此案莫要掺和,药王谷自有药王谷的法子,此事与你并不相干。”他将银票推了回去。
“你若认我这个三叔,银票便收回去,左右这些药的药材也是用你碧水院里囤积的那些。我不过顺手制出来罢了。”那些药材是当初楼景朝从黑山寨搬回来的,还有一些是晋阳药材铺子里拿来的。
说起来,沈知意才发觉有许久不曾见过晋阳了,他胆儿也是大,与晋阳侯府是一个名儿。
“那不成的,眼下正是要用银钱的时候,药王谷的药本就贵重得很,方子更加,你就拿着吧,我还要去瞧瞧三七……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她。”
那丫头是个急性子,要真知道了,只怕是要混进皇宫里,提着刀追问皇帝了。
盛三叔点了点头,拿了个小刷子慢条斯理的刷着盘子上的药粉,直到沈知意走了,他才将粉刷子搁回去,他缓缓起身,动了动筋骨,朝身旁伺候的人淡道:“收了吧。”
那丫鬟恭敬的将物什收了下去,盛三叔却只是坐回椅子里,视线意味不明的盯着那轮月。
此时距离当初的药王谷被屠,已有三年了,待冬日一到,便是第四个年头了,四年,整整四年,药王谷的案子迟迟没有着落,昔日里上门求药的人,如今都没了来往。
他闭了闭眼,只觉得格外的疲惫,若非是为了盛三七,只怕他如今也是活不成了的,如今拖了这副残破的躯壳苟活于此……
夜色寂静而漫长,沈知意去了偏厅里,盛三七正在给他把脉,在一旁骂骂咧咧的,“你真是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先前强行灌输内力也就罢了,眼下天寒地冻的,你穿的那三两件儿,你要是得了风寒,你这病可就更严重了,我给你开个房子调理调理,可别到时候成了样,洞房花烛都费劲儿。”
清和的脸红了红,又黑了黑,她接着道:“若是我的夫君在某些事上不成, 我是不会要的,不知道知意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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