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静，窗外偶尔听到几声风啸。
屋内只有周澜亦一人。
他要是还看不出慕凝的反常，这些年也白活了。
想到小姑娘方才将他堵的哑口无言的娇蛮劲儿，周澜亦捏着茶杯的手不由加重力道。
‘咔嚓’一声，茶盏被他捏碎。
锋利的瓷片割入皮肉，周澜亦察觉痛意缓缓低下头，伤口不深，食指指腹已溢出血珠，鲜艳而夺目。
他浑然不在意。
只是垂着眼眸去想，她知道了什么？除了装病还有别的么？比如，他从不仁德，反倒杀人如麻？
应该是没有的，不然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定然透着畏惧和胆怯，哪有刚刚叫板的嚣张。
周澜亦丝毫没有被逮到的心虚感。
他也不觉得，装病的事被慕凝知道了，会有不好的影响。
换成别人，自然是死人的嘴巴才严。腰间的刀但凡慢一秒出鞘，都是对将死之人的不尊敬。
而慕凝么，知道了就知道了，小姑娘还挺聪明。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在她厚颜无耻的面前装柔弱了。
疯批周澜亦思维本来和常人有异。到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费尽心思的去想，是哪里让她看出了破绽。
小姑娘试探的声音仿若又在耳边响起：【殿下会骗我吗？】
那是从皇宫回来的时候。
她最小心了，平时处事也谨慎，从不莽撞。澄园假山那一条路日日走，明知那里有台阶，她却险些摔了。
周澜亦：……
嘴角抽了抽。
原来是试探他。
可这些，显然证据不足。
他的伤和虚弱不全是演的。
慕凝就那般斩钉截铁实在不应该。
心烦。
想不出。
他眼底的戾气越来越浓。
周澜亦甚至想去房顶坐坐。吹吹凉风清醒清醒。
他从腰间掏出药丸瓶，想着每日吃一颗实在麻烦，不如一口气全闷了，反正不会断气。
蒙时当初给了一周的量。
昨儿今天共吃了两颗，周澜亦索性全倒出来。
他眸光一颤。
只有四颗了。
这下也彻底有了答案。
…………
“表姐怎么过来了？”
柳莺莺来门瞧见慕凝，很是意外。
毕竟周澜亦不是偷偷摸摸溜进来的。还是柳老太欢欢喜喜开了门请进来的。
要不是老人家动作太快，慕衍不但不会开门，反倒会将门彻底反锁。
“过来和你睡，咱们夜里也好说说话，上此寺庙回来，这几日也不知你考虑的如何了。”
柳莺莺沉默一会儿，她猜测。
“不会是……和殿下闹别扭了吧。”
轮到慕凝沉默了。
“每次我娘和爹吵架，就是抱着被子来找我的。只是我这会儿还病着，实在不能和表姐睡一屋。”
“正好，我在这里照顾你。”
“可不行。”
柳莺莺很是不好意思：“要是将病气过给表姐了，祖母准罚我。”
慕凝只好默默的抱着被子往外走。
锦园还有空的屋子，只是没人打扫，暗香和琥珀睡一屋，她过去的话，只怕太挤。
小姑娘突然停下了脚步。
明明是她的屋子，她为什么要让出来，导致这会儿竟无处可去。
她憋屈的咬了咬下唇。
“凝丫头。”
身后传来柳老太幽幽的声音。慕凝下意识背脊一僵。
“外祖母怎么还没睡下？不是让暗香送您回去了吗？”
“翻来覆去睡不着，说来也奇怪，每次我这心里不踏实，你舅母和你舅舅就准吵架，多大的人了，夜里还闹着分房睡，我便就出来转转，只是去你舅母房外听了听，见里面没动静，我这才刚放下心，谁曾想，转头就碰见你了。”
慕凝：……
她有一点的无语。
柳老太走过来，眯了眯眼，慈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语气不太好：“可是姑爷赶你出的？”
慕凝摇摇头。
“那是姑爷欺负你了？”
这一句，语气显然比前面好多了。
慕凝继续摇头，她只是拨开云雾看清了事实。
柳老太在她面前耳提面命啊！
“殿下是个极稳重的，你当他给我送的药方是为了什么？那是敬重你这个妻子，我这个老太婆才跟着沾光。”
“今日喜公公同我说了不少话，说殿下这些年多么的不容易，又说了殿下极爱护你。这公公莫不是唱过戏的，我听着都要听哭了。”
“夫妻间拌嘴是常有的事，床头吵架床尾……”
一个合字，柳老太没说出口。
她差点忘了，周澜亦的情况合不起来。
慕凝最后是被柳老太送回房的。
这厢，周澜亦刚猜出来，慕凝就绷着小脸从外面不甘不愿的走进来。
四目相对。
“这屋子是我的，我自然想走就走下，想留就留。”
周澜亦顺着她道：“嗯，你就是出去溜达了一圈。”
这话：……
慕凝的视线往下，落在那几颗熟悉的药丸上，嘴角绷的更紧了。她张嘴语气很不经意道：“明日殿下陪我出门一趟。”
“有什么事吗？”
“殿下既然一心求死，我看就不必麻烦礼部了，不如咱们提前做一套寿衣和定制棺材 。”
“是药三分毒，何况是这种拖垮身子的药。我不知殿下为何长期服用，可有些话，总是得说一说的。我的嘴严，并未和旁人提及，身边的婢女也不知情，这点殿下大可放心。”
周澜亦突然没吃的欲望了。
他眼眸深邃，仿若一汪寒潭，很认真的告诉她：“孤死不了。”
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慕凝却没再说话了。眼眸去看向窗外，那里一片漆黑，月亮挂在高空，格外暗淡。
这时候，灯‘噗呲’一声彻底熄灭，屋内陷入一片死寂。慕凝蹙了蹙眉。
脚步声传来，朝这边越来越近。
是周澜亦。
她的脸被人戳了戳。
“你是第一个朝孤发脾气的。”
周澜亦还从没跟人解释过，他又戳了戳：“从边境回来，背后一直有人盯着。”
屋内的空气变得格外稀薄。
周澜亦继续说。
“太医院的那些太医没那么好骗，孤若不如此，早就露出破绽。等事情了结也就不吃了。还想知道什么？”
毕竟人嘛，总会有那么些求生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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