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在寨子最东侧,听不到外头的半点厮杀声。
壁灯发着微弱的灯光,很暗。
“我知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一但有了脏点,父母兄妹会被指指点点,祖上会蒙羞,会难以再谈婚嫁,一家上下脊梁骨抬不起头。”
她微微站直身子,去看秀秀,去看许敏,再去看周围的人。
“这世道下,女子总要低上一头。出嫁前就有重重枷锁,出嫁后得孝顺公婆,伺候丈夫,生儿育女绵延子嗣,还要给他纳妾,做的再好,但只要有半点差池,就会被斥不温顺恭敬,不贤良淑德。”
“我从不觉得女子就活该低人一等了。”
她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话说的容易,可做起来难,很多男子都不如你们。如今世道不容你们,是世道错了,不是你们错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慕凝没再说话。
能不能听进去,还得看她们自己。
说多了,只怕会起反作用。
谭洲安静的站在她边上。
很多人因他在,变得拘束,反倒是秀秀,一下子看向谭洲一下子又看慕凝。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平时比土匪还狠的谭洲,怎么在慕凝面前有些狗腿。还低声问她站的累不累,可要搬椅子过来?
因谭洲和二当家走的很近,秀秀见过他很多回。
她是知道这个人很可怕的。
可就是这么个可怕的人,在寨子里从不碰女人。很多土匪私下都说他傲,看不上这些胭脂俗粉。
可秀秀就觉得谭洲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至少有一回,一个上了年纪阿婆摔倒,所有土匪都在边上讥讽,还要上前踹一脚,谭洲走过去,直接将动手的人踢翻在地,再把阿婆扶起来。
当时二当家得知此事,便笑话谭洲妇人之仁。
可潭州却悲痛道:“二当家不知,我看到那老妇人,就像看到了我的祖母,她老人家下葬我都没去坟前磕过头。”
二当家就问了一句:“怎会如此?”
“我出不来啊,当时在牢里蹲着呢。这不是家人都死光了,我越狱出来,衙门还通缉我,那些衙役天天在我家门口巡逻,我无处可去就来投奔您了。”
嗯,这是谭洲在寨子里的新身份。
秀秀长长叹了口气。
思量着慕凝是二当家的新欢?
长成这样,难怪来地牢的待遇都不一样,谭洲亲自送过来不说,还陪着,更不用受刑。
可她梳的是妇人发髻。
看着打扮,不像是寻常出身。
秀秀的眼睛猛的一亮,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若慕凝身份不简单,失踪的事,她夫家娘家定会追踪。那……那是不是……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灼热。慕凝察觉抬眸看过去。
四目相对后慕凝朝她抿唇浅笑。
她的眸光清亮,没有轻视。
很少哭的秀秀莫名红了眼睛。
————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捱的。
慕凝都要等困了。
谭洲的面色沉重起来。
殿下怎么还没过来,这么久了,难道中途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的担心并非多余。
周澜亦的确出了意外。
土匪该杀的早杀了,还有一小部分活捉了,疯批一向追求速战速决,但……
周澜亦凝重的让寂七给他找双干净的靴子。
为难的寂七:……
黑灯瞎火的,这里又偏僻。
上哪儿找啊,也买不到啊。
寂七只好请周澜亦坐下,拿着周澜亦穿的靴子去冲刷干净。
周澜亦勉为其难的重新穿上。
这时,有影卫禀报。
“回殿下,寨子土匪共计两千五百三十人,一个不留。”
“殿下,寨中现存良民共计四百人,其中年迈者六十人,苦力三百人,女子四十人,名册在此。”
周澜亦接过来,随意看了一眼:“地窖的人有多少?”
“共一百七十人。”
周澜亦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婴儿哭啼,抱着孩子妇人面露惊慌。
周澜亦却没看一眼。
他懒懒起身,可满地都是尸体,竟无处下脚。
“全带走。”
“是。”
地牢的门再一次被打开。
慕凝猛的抬头看向过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的不止一个人。牢中的人如惊弓之鸟。皆蜷缩一处,身子战栗。
周澜亦领头而来,他身后是寂七,再是被那些愿意给土匪做事的妇孺和苦力。最后十几名是影卫。
这些人刚目睹了一场杀戮,这会儿腿都是软的。
男人一身白袍,身上鲜血早已凝固。
周澜亦是新面孔,至少寨里的人都不认识他,可他一来,谭洲便恭敬给他搬来了椅子。
谭洲……对二当家都没这么殷勤。
寨子里的二把手真的在土匪窝待很久了,转头去找寂七。他撑开双臂:“兄弟!我想死你了!在这种鬼地方,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寂七面无表情的被他抱住,背还被重重捶了两下。
“可你胖了,脸都圆了。”
谭洲:……
所有人看在眼里,皆哗然。
偏偏这个时候,周澜亦冷淡开口:“李振已死,龙啸山上下已被彻底控制。”
李振就是二当家的名字。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站了起来,看向周澜亦的眼有欣喜,也有戒备。
铁匠急急问:“你是朝廷的人吗?……是来救我们的吗?”
“朝廷?”
周澜亦像是听了笑话。
使用内力后,他面色有些苍白,在椅子上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朝廷那些人德不配位高高在上,奢靡又贪婪,可不会管你们的死活。”
铁匠跪下:“贵人,我们都是被掳来的,求你发发善心,放我们回去。”
他一跪,惊醒了所有人。
地牢的人纷纷跪下,刚进来的那些人也全都跪下。
秀秀见慕凝站着,还不忘扯了一下她的衣摆。
跪啊。
愣着做什么?
慕凝这才发现她半只手已血肉模糊了。
可从始至终,就没见她说过一个疼死。
她穿过人群:“寂七,有止血的药粉吗?”
拿到药瓶,慕凝跑回去,她弯下腰:“看你伤口被清理过,但应当是没有上药的。这会儿条件有限,我先给你止止血,回头让大夫看了,才好包扎。”
秀秀:……
你到底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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