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幸在北安将军府做多了翻墙偷溜的事,司丝这趟出府很顺利,路上虽几次遇到了巡视的金鳞卫,却也侥幸没被发现。
然,打着司岑名义要做的事却出了不少岔子,自从和君长霓碰面之后,司丝便被君贺等人划入了敌营,加之君屹最近也在调查她,被两方势力同时盯着,处处小心提防,等司丝处理好事情采买完物资后,时间已临近傍晚。
冬日夜来得早,残阳被黑夜吞噬,冷红的余光透着股子凄凉。
身负重伤,缺衣少食,东奔西跑忙活到现在,司丝是真的觉得自己虚了,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饿了,只觉得背上的包袱重若千斤,压得她手疲脚软,呼吸不畅。
她这一趟收获颇丰,带回来的物资虽说不能面面俱到,但应付眼下生活已勉强足够。
背着大包小包翻过院墙,一边留意着守卫的出没,一边小心翼翼不弄出动静,天色昏暗,忽而一阵凛风吹过,本就虚乏的她一不留神险些从墙头跌下来,好在她及时抓住旁边的枯树干,这才免了再添新伤。
及至此时,心有余悸的司丝突然想起了萧玄景的万象球,那小东西很能装,若此刻把它戴在身上,她哪还用得着再受这样的罪?
那万象球是玄门之物,千金难求尤其难得,可司丝手里却有几个,皆是从萧玄景那处得来的。
萧玄景这人财大气粗,便是再难得的宝贝,落在了他手里,待遇也和那寻常之物相差无几,尤其这万象球,竟被他当作了礼品盒。
近几年生辰,司丝总能收到用万象球装着的生辰礼物,头一年是些珍稀果子,司丝还记得那一年激动的心情,可第二年珍稀果子就变成了普通的武器兵刃。
之后一年不如一年,到今年内容物直接成了一堆板栗,生摘下来的,连外层刺壳都没脱,尽是尘土的气息。
出其不意,暴殄天物,好好的万象球竟和麻袋没什么两样。
可能这就是有钱人不拘小节接地气的表现吧。
虽说萧玄景的礼物有点一言难尽,但司丝不得不承认,萧玄景对她确实挺好,尽管他那阴晴不定性子和非坐上皇位不可的花花肠子也是真的让她头疼。
早前在云霞山,她误以为他和宋语灵之间有事,后来听了宋语灵心事才知道是她误会了。
宋语灵的心事确也和感情有关,但那让她心悦犹疑之人却并非萧玄景,而是京中另一勋贵世家的公子。
此人姓周名光远,祖上三代为官,是司丝早些年在敬安阁求学时的同窗。
云霞山之行前一个月,周光远与宋语灵偶然相识,两人不知怎的看对了眼,春心萌动。
一番书信交流,宋语灵偶然得知了司丝与周光远之间的渊源,这才趁着云霞山一行跑去她身边询问打听。
这周光远在原剧情中并未出现,司丝对他初始印象还不错,为人端方,不怎么爱说话,派人探查下来,发现他并未有触及底线的不良嗜好,为人善良,亲朋近交都对他赞赏有加。
司丝将结果尽数告知了宋语灵,宋语灵听了甚为欢喜,之后便频频传来她与周光远相携游玩的消息,一时间整个人容光焕发,像是泡在了蜜罐子里。
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能找到心仪的归宿,司丝打心底里替她高兴,却也兀自觉得有些不妥。
双方长辈并未见过面,甚至并不知晓此事,这般情况下二人频频外出,说好听点叫郎情妾意,说难听点这叫私相授受,传出去严重些是会害死人的。
司丝并不是那思想刻板之人,并不反对二人婚前互相接触了解,这样总比成亲之后发现不合适再和离好,在北安,虽说可以和离,但却是得脱层皮,且于名声有损,再难觅得良人。
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婚前闹出大乱子亦是不可的,尤其未婚先孕更是大忌,处于情爱宠溺中的女子总是拥有为爱人奉献一切的勇气,这会让她们忘记如何保护自己。
于是她将宋语灵约了出来,旁敲侧击询问二人交往的过程,好在周光远是个知礼守礼的,两人相约见面,除了吟诗作对便是观花赏景,连手都不曾牵过。
发乎情止乎礼,司丝听了甚为满意,但她还是反复将告诫的话说了几遍,见宋语灵牢记于心后才放下心。
宋语灵的事暂且告一段落,再回想起萧玄景的表现,司丝又开始迷惑了。
既然他和宋语灵没事,那他当时为何要说那样的话,在场的除了宋语灵就剩她了,那表情、语气酸成那样,说他没吃醋她可不信。
可923再三强调萧玄景没弯,大声嚷嚷着罗列出一堆数据证明,还带上了秦惊秋,明里暗里笑她自作多情,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司丝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自恋的毛病。
且萧玄景根本没有要退婚的意思,自云霞山回来后,她以原主的身份暗示了好几次,这人明明听懂了却没半点反应,有一次竟然还想抱她,吓得她在心里吱哇乱叫,差点没一拳头砸上去。
若他真喜欢‘司岑’,怎么着也得同意退婚吧?
哪能喜欢哥哥还娶妹妹,这不招人恨吗?两边不讨好,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所以……真是她想多了?
萧玄景之前的表现仅仅是基于友情的嫉妒?
可能吧,毕竟他看秦惊秋也不顺眼,她和秦惊秋可是拜把子兄弟,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关于萧玄景这条线,因着没有男女之间好感度的要求,司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原主的身份接近他,不能也没必要。
原主自始至终都喜欢着君屹,若要和萧玄景生出感情,萧玄景得知真相后免不了会觉得自己遭遇了背叛,男人天生对绿帽子有着与生俱来的恨意,恨上了不免要对她强取豪夺以证雄风,真发生了这样的事,司家只有沦为炮灰这一条路可走。
而她以司岑的身份接近萧玄景就不一样了,她从任务一开始时就想好了离开的方式,好兄弟为了他的皇位战死在了边疆,这份情意怎么着也够他护住司家了。
……
暮色降临,翊王府内破落卧房里满室寒凉。
角落的火盆早已熄灭,枯木化为灰烬,厚重的草帘被寒风吹起,忽明忽暗映出一道玄黑挺拔的身影。
方才从玄机楼见完旧部回来,意识到司丝还未回归,君屹便一直静立在窗前。
听着外面萧索的风声,他脸色逐渐变得阴沉,疲惫的双眸满是猩红的血色,透出几分狠戾。
太阳穴突突直跳,君屹不知道自己为何又回到了这个鬼地方,他明知她不会再回来,她抛下了他。
此时此刻,他本该去探望清漪的。
从这离开前他便做下了决定,派十一安排带她出宫,年初离京,至今他们已经分别了近一年,而今好容易等来了机会,思念泛滥,他有许多话想要与她说。
可临见面,清漪已经到了,他却抛下她跑回了这里。
行动完全不受控制,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人已经坐在了返回的马车上。
他能感知到自己的急切,心里暗含着期待,他有片刻的懊悔,可也不过转瞬即逝,被心里自圆其说的种种理由盖过。
理由全是为她洗脱罪名的。
他告诉自己也许是他想多了,她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暗卫,与他一同几经生死,他该相信她。
那人曾寄来书信为她证明清白,赠予她伤药,这么做除了认可还能是什么原因?那人的判断几乎从不出错。
他亦能看出十一等人对他而今计划的不解,他们都不曾怀疑过十九,所有人都信任她,她必定不会是背信弃义之人。
他迫不及待地往回赶,反思自己小人之心,路上甚至害怕起她已经回来发现了他不在。
他撤走了替身,忙不迭换回一身脏衣,将自己折腾得蓬头垢面,准备好了完美的说辞来解释他的消失。
片刻不敢耽搁。
可她呢?
她没回来。
说什么很快便回来,说什么要去求医问药,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早知道她在骗他,却还傻傻地站在这里等她,从天亮等到天黑!
眼见着天光被寒夜全部吞噬,四下彻底陷入幽暗,君屹心中的怨气在这一刻积聚到了极点。
失望化成恨意,愈演愈烈,从未有过的耻辱折磨着君屹的心,他自嘲地笑出了声,紧握的拳骨错节直响,眼神仿若月照寒江,冰冷蚀骨。
他竟被个玩物耍得团团转!
等待的念头彻底消散,君屹转身便要离去,然而就在他撩开草帘,打算让替身回来时,院外传来了响动。
司丝这一趟真的累得够呛,若早知出入这么顺畅,她发誓她绝对不会一次性弄这么多东西回来。
喘着粗气跨过院门,司丝抬头就看见了君屹,他孤零零站在院子里,呼吸几乎停滞,脸上表情极其精彩,震惊、困惑、心酸、隐秘的得意……最终化成了喜悦。
只这一眼司丝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这是以为她不会回来了吧?
他肯定已经琢磨好怎么杀她了。
将一切装作视而不见,她冲他露出亲切的笑意,“怎的站在这里,外面那么冷。”
君屹仿佛一瞬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见到她笑脸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怨恨怒火瞬间化为了云烟。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确定不是幻觉后,内心突然挤满了狂喜,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一下,又一下,苍凉之地重新焕发出生机。
她真的回来了!
她根本没想过要抛下他!
司丝已经放下行囊走到了君屹身边,见他一直不语,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如她所料,很凉。
冷意一路蔓延到了心里,司丝皱眉,“您一直站在这?”
君屹仍旧沉默着,眼里盛着水光,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不多时他点头应下,面上映出委屈的神色。
司丝眉心收得更紧,担忧薄怒浮现在眼底,就在她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君屹忽的上前抱住了她。
他将额头埋进了她的颈窝,弓着腰背,双臂死死缠着她的腰,沉低哑声中带着充斥着沉闷的鼻音。
“我一直在这等你,一直等,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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