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屹面如死灰地看着司丝笑靥如花,他原以为他说这些话会对她造成伤害,可最后真正痛苦的只有他。
她根本不在意过往的真相。
她很冷静,像是听了件与自己无关的事,问:“有件事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发现我要走的?”
她冷漠的笑容像一把剑,君屹苍白如纸,微抿着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身体的僵硬无法舒缓,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司丝等了许久不得回应,想了想,道:“我记得你方才说你很开心,因为我终于肯对你表现出不满,我猜大抵是我一直不曾歇斯底里质问控诉,没有为自己鸣不平,所以你便不得安心,总以为我有逃离的心思。”
“我该像清漪一般寻死觅活、哭号绝食反抗你才对,在你看看来我该是恨你的,恨不得杀了你、与你同归于尽!我怎么能好吃好喝、若无其事地享受?”
“可那不是在报复你,那只是在折磨我自己,我阿爹曾教过我,只有弱者才会一味哭泣,将眼泪当作祈求他人怜悯的筹码!不论身处何方、处在何种境地,我都不会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她话音绵长满是讽刺,可她眼底的情绪却不似她表现得洒脱刚硬,她是真的在恨他,她早就说过她恨他。
意识到这一点,君屹竟心生几分喜悦,她还恨着他,他在她心里还占有一席之地,他不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她说她不会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却一次又一次为了他拼命,西境战场、荒漠、翊王府、包括最近一次为他挡箭,她甘心为他赴死……她将他看得远比她自己重要。
他曾是她最在意的人,可为什么又变了,何时变的?
大抵是他从他骗了十九、骗了她时开始的,是他亲手摧毁了这一切。
君屹嘴里一片苦涩,他绝望凝视着她,摇头,“那确实不是你的性格,可你若寻死觅活我同样会怀疑……十九,你不再爱我了。”
不爱他如何能再留在他身边?她要离开不过是早与晚的区别。
司丝闻言怔了怔,而后笑了声反问:“爱你?我为何要爱一个屡次伤害我的人?”
“从前我欠你,你对我有救命再造之恩,我心悦你,为你付出我心甘情愿,可如今仔细回想,其实我早就不欠你了,在未到你身边之前,我便已经因着为你卖命,数次命悬一线,我在暗营为你做的事远抵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况且最初,你或许也并非真心想救我,不过是凭着我声线与清漪有几分相似,你看到了我的利用价值,所以才破例伸出了援手。”
残酷的真相就这么被无情撕开,君屹抿了抿唇,心在滴血,从前被他下意识忽略的记忆复归于脑海。
她说得对,当初他确实是为了清漪才救了她,若非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她便是活生生在他面前被残害虐杀,他也不会管她,他从来都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良善之辈。
他从一开始就存着利用她的心思。
那时的他不知那是命运的馈赠,后来他自以为两人美好的初遇,其实早就被他谱写成了她不堪命运的开端。
司丝眼神冰冷,将君屹的恍惚悲痛尽收眼底,又道:“我对你的感情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从头至尾,不过是我一厢情愿,我从未觉得你是爱我的,哪怕你曾有片刻的沉溺,初衷也不过是为了自己享受。”
君屹闻言慌忙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司丝却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她笑着反问:“还记得最初刚到你身边,你曾对我说过些什么吗?”
君屹闻言愣了愣,他颤抖着唇瓣,虽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却有预感那不是什么好话。
他对不起她,他做了太多伤害她的事,他想求她莫要再说了,可他却说不出一句抗拒反驳的话,俨然失声。
司丝淡淡看了他一会,“你说‘这人生在世,贵在有自知之明,不是自己的东西切莫生出贪念,否则……必定祸人祸己!’”
“我很感谢你打破了我不切实际的幻想,云泥之别如何能跨越?我一直将你这话奉为圭臬,时时刻刻不敢忘记。”
听闻此言,君屹面色倏忽变得惨白,他手足冰冷,踉跄后退,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无数声音,最终全部汇聚成了一句话——原来如此。
犹记得从前,他因着她的冷情发狠恨过她,因为她不肯说爱他、不愿哀求留在他身边的机会,他总以为她还不够爱他。
他用生死逼迫她,要么求他要么死,他恨极了她的冷情,甚至想过要报复她,他那时真的动了那念头,将一切都说出来,他要看她为他痛苦流泪,他不甘心困惑彷徨的只有他一人。
可原来竟是他自己断送了渴望的一切,便是因着这话,她再不肯对他敞开心扉了是吗?
切莫生出贪念……
一句玩笑话,他转过身便忘了,她却一直放在心上。
“所以自始至终你都没想过要嫁给我,当初在会先楼你答应我,不过是在骗我。”
君屹猩红的眸子隐约可见泪意,颤抖的嗓音低哑又脆弱。
司丝浅笑着,“第一次求娶,你花言巧语说爱我,不过是想我替清漪去死。”
“第二次,你是为了我这张脸、我的身份背景,你许了我中宫之位,却冷落我、无视我,若非后来你发现了我便是从前助你那人,估计这会我也已经死了……嫁给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骗我吗?”
有谁会想嫁给一个算计利用自己的人?
第一次答应他,不过是因为她知道他也不曾当真,谎言换谎言,第二次,她更是没有说不的权利。
君屹心口坠疼,过往事实如此,他百口莫辩,可如今他却真的爱上了她!
君屹受不了司丝此刻看戏一样看他的眼神,他迈着好似灌了铅的步子,艰难上前。
颤抖的手掌握住她纤薄的双肩,他眸子里水雾更浓,“如今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娶你为妻,想与你一生在一起!”
情绪失控之下,君屹手下的力道难以控制,司丝吃痛,却没着急将他推开。
她仰着头,似笑非笑地同他对视,“所以呢,你认真了我便要答应你,你骗我我便要去死,你要我做什么我便要做什么……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君屹,没有人会一直迁就、爱着另一个人,我对你,早已仁至义尽!”
“不,不……”
君屹摇头,压着撕裂般的痛,哑着嗓子急声道:“我不必你迁就我!换我迁就你,怎样都行!十九,我是爱你的!过往的一切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你莫要说这些绝情的话!”
他听不得这些,他早知她不爱他了,可真当她将这些话说出口,他发现他还是接受不了,他失去过一次了,他以为今次她回到他身边是上天给他赎罪的机会,他还什么都没做,她怎么能离开他?!
君屹急声开口,如同濒死之人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是爱你的,如今我只爱你,我允了清漪离宫,允了她与怀让在一起,我不会再去纠缠她!”
“自你我在荒漠遇袭开始,我便渐渐对你动了心,我总会不经意间注意到你,目光被你吸引,总会时不时想起你……从小到大,除了清漪,我再未和旁的女子有过纠缠,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好好爱一个人,也不知对一人动心后会有怎样的心境感受。”
“我只一味奔着我以为的方向往前跑,闭着眼睛,看不见旁的……”
君屹自幼寡言,他身上有为君的深沉、也有帝王的骄傲,这是此生他第一次这般低声下气地去求一人,去剖析自己的感情。
他并非是那爱说甜言蜜语、耽溺于小情小爱辗转反侧之人,便连从前对待他最在意的君长霓,他也不曾如此,他把人囚禁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一句话都吝于解释。
如今看着司丝,这些话他都说了出来,哽咽着,以卑微的姿态乞求着,或许从前的情和爱根本就是他的臆想,情到深处,有些事也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了。
司丝却轻轻笑了起来,眼里尽是嘲弄与不信,“所以你是想说你早爱上我了,只是没经验,爱不自知,所以才违背本心伤了我。”
君屹忙不迭点头,却又听司丝冷笑道:“可你爱我并不妨碍你利用我,你根本不信我,莫要说你行事之前没有深思熟虑,太过冲动,你存着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
“若非是我以另一人的名义给你递去了信,洗去了你心里的猜忌,你又要做什么?我怕是等不到你对我情根深种便会死在你手上!”
君屹喉头微微动了动,他手上青筋鼓动,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局促慌乱,哑口无言。
是,他多疑、自私,直到他在西境遭难,被封为翊王,他仍旧怀疑她,不停试探她。
在那之前他瞧不上她的感情,不屑一顾,若非之后知道了她对他的好无人能及,他怕是根本不会交出真心,而那之后,他还是选择要她为他牺牲。
一切都是他反复思索斟酌后才做下的决定,他承认当初在他心里,她的确没那么重要。
现在他终于遭到了报应,如今的他成了不被信任、被不屑一顾的对象。
这种感觉远比他想象的痛苦千倍万倍。
司丝奋力将正在失神的君屹推开,嗓音极冷,“莫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为自己开脱,不爱一个人从来都不是任意施加伤害的理由!”
“错了就是错了,我给你机会,你才有弥补的资格,除此之外你根本没有立场说你要怎样、你想怎样,那不过是你一厢情愿,和你从前伤害我时没什么区别,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
“君屹,我心里早已没有你了,我把话说得很清楚,若你对我还有一丝一毫的愧疚,那便请你发发善心,放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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