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十一。”
司丝嗓音嘶哑,听闻此言,君屹捧着珍珠的手僵了僵,他仍旧笑着,“不是说了此事暂且不论,你对这珍珠不感兴趣?那我给你看些更有意思的!”
说罢,他将前一刻还珍视喜爱的珍珠随意丢进木盒,如弃敝履。
他拉着司丝的手,不敢直视她冷漠的表情,却也不容拒绝,二人穿过后殿,到了一鸟语花香的院子。
院子里亭台繁复,水榭映波,美轮美奂,司丝一眼就看见了地上几个硕大的木盆,突兀非常,而那正是君屹带她去的目的地。
“你可知那狐皮大氅是如何制成的?”
院子很大,君屹边走边问,司丝不回答他便自问自答,俨然乐在其中。
“从前我也不甚了解,只当是割颈放血、剥去皮毛洗净晾晒即可,却不想其中门道甚多,还需浸灰鞣制、染色打磨,其后还有裁剪缝制等等。”
阳光正好,君屹小心偏过头,余光瞥见司丝嫩白的侧脸,弯眉琼鼻,每一寸每一毫都分外牵动着他的心。
旁人都说他将她当成了清漪的替身,可他却从未将她们混淆,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一刻也不曾,他只在她身上见过曾经的她。
一切早有预兆,她在他的世界里是独一无二的,是最珍贵的。
狂涌的情愫在心脏里奔腾,始终不曾停歇,与此同时,失落悲痛伴着妒忌心酸盘旋在心底,更有困惑无奈与浅浅的满足掺杂其中,无论怎样,她还是妥协回到了他身边。
只要她还在,他怎样都行,他不介意她对他生了异心,怨恨也好、移情也罢,这是他应得的惩罚,他会补偿她,一点点抚平曾经对她的伤害。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她在他身边。
念及今日发生之事,君屹下意识握紧掌心里的柔荑,力道不断收紧,如同要将她攥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又道:“早前我见你那好似缺一件冬日里的护胸,今日得巧,猎得了几只油光水滑的山蹦子,等过几日我将皮毛处理好,便亲自动手给你做一件。我头一回做,可能得费些时日,但好在接下来是夏日,天气转寒之前怎么着也能做完了。”
“你喜欢护胸吗?还是你想再要一件能遮风的斗篷?下午没什么事,我可以再去猎几只回来,你要与我一同去吗?”
君屹字字句句将自己的意图剖析得明明白白,他为人强势,行事向来不落下风,做不来默默无闻的无用功。
他要讨好她,便要事事都让她知道,他要她亲眼见证他有多珍爱她,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哪怕是有损男子颜面的针线活。
他并非不愿同她风花雪月、你追我赶,可如今她厌恶极了他,总想逃离,他没有时间等她自己发现他为她的付出,慢慢敲开她的心门,毕竟有些事、有些感情一经迟到便再也没了意义。
预料之中,君屹并没有得到司丝的回应,他并不介意,他搅乱了她的计划,她心里有气很正常。
他将所有的疯狂、偏执的情绪都压在心底,牢牢握紧她的手,“斗篷比护胸更麻烦些,用料也更多,这个季节猎不到狐狸着实可惜,但野兔也不差在哪,虽然小巧,但毛发细软……”
说话间,二人终于来到了木盆旁,君屹直指他忙了大半晌的成果,皮毛都清洗干净了,不见一丝血腥,泡在水里舒展开来,软白又漂亮。
这一刻,他终于有了勇气直视司丝,他邀功一般看向她,却见她圆润的小脸刷地褪尽血色,清眸里有一丝悲愤,还有些其他复杂的情绪。
“你,你怎么了?”
胸口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意趣登时消散,她如今的表现和他料想的截然不同,没有感动,也没有喜悦。
“这便是你说得有意思的东西?”
她抬头望向他,声线宛若薄雾,透着溟濛冷意。
短短一瞬,君屹在她身上解读出了痛恨和不忿。
他慌了神,不明白她为何怒意激增,无措道:“怎么了?你可是不喜欢护胸和斗篷?”
虽是这般说,他却下意识挡在她与木盆之间,隔断了她的视线。
他僵笑着,一字一句挤出声音,“你看我成日和朝中那帮呆板的老家伙打交道,也不懂你们小姑娘的喜好,不喜欢就不喜欢罢,不若你现在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什么都行,小袄、大氅……之后我再向绣娘请教,无论什么材质,多复杂都可以……”
话未说完,他便想抚摸她的脸颊,她眼眶很红,像是要哭了,又像是怒急的模样。
君屹心神大乱,他从没哄过她,不知该怎样安慰她、平复她的怒气,他凭着自己的感觉向她伸出手,可未等他碰到她的脸颊,她眼底倏然迸发出一股浓烈的抗拒。
“有意思吗!”
司丝用力拍开他的手,“你明知道我是何意思!护胸?斗篷?我要你放了十一,你却在这跟我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她对他的愤恨毫不掩饰,君屹见状心里狠狠一抽,他好似那做了错事的幼童,局促站立在她面前。
“我只是想送你一件兔毛护胸,我……”
君屹话音里透着委屈,刚开口不多时,被司丝怒声打断,“我要十一活着!”
她怒视着他,痛心又失望,这是君屹此生第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这般明确的恨意。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屡次转移话题,你在等什么?等十一命悬一线,等我求你是吗?!就因为我今日惹怒了你,你便要以此折磨我取乐是吗?”
“你口口声声要亲手做那些衣裳,你可知那一件衣裳要害死多少生灵?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不将你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上?!”
司丝失声控诉着,眼泪从她眼角坠落,烫在君屹心上,他心痛不已,慌忙上前想要将她揽入怀中。
他后悔了,他不该用十一警告她的!
他不想她走,他好好跟她说便是了,他何故选了最笨的法子去逼她,他弄哭了她,她以前从没哭过。
君屹满心懊恼,心中痛极,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想到她无比在意那些人,会因为他们求他,他就发疯般嫉妒,想要他们死。
君屹心里攒着一句句道歉的话,迫不及待想要抱住她说与她听。
她却如同见到洪水猛兽般迅速避开,一步步后退,声泪俱下,“你什么都知道,你自己冷血无情,为什么偏要拉上我!”
司丝这话如同当头一棒落在了君屹身上,天旋地转,胸腔的位置仿佛空掉了。
他顿住步子,狼狈放下本该拥住她的手,那一声‘冷血无情’不断地在脑海中回旋,浇灭了他所有想要讨好她的热情。
君屹心下苍凉,他自嘲着,看吧,当她不再爱他时,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想送她一件衣裳她都能上纲上线,说他残害生灵、自私冷血。
他不过是想要证明他爱她的心。
若今日站在这的是秦惊秋呢?她又会是何说辞?
君屹将这疑问问出了口,痛心疾首看着她,“若今日是秦惊秋要送你兔毛护胸,你也会这般训斥他吗?你可会将他想成冷血无情之人?”
司丝敏锐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点,一瞬间又惊又怒,“你要做什么!”
她身上陡然爆发出的敌意刺得君屹喘不过气,他避而不答,笑道:“阿宝,我现在其实挺开心的。”
“真的,你终于肯对我生气了,哪怕是因着别人……你可知你从前一直不冷不热、面上挂着客气疏离的笑,我看了是何感受?你连句真心话都不肯与我说,是生气、是厌恶全靠我去猜,真的好累。”
她终于不再满眼厌恶,避退不迭,周身萦绕着锐气和杀意,只因他触动了她心里最在意的人。
君屹又一次尝到了嫉恨的滋味,裹挟着怒火,炙烤着他的理智。
他缓缓上前,“我知你恨我,你早该说出来的。我骗了你、对不起你,你要我如何偿还,你都说出来。”
她耳侧被风吹乱的发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伸出手,却又一次被她狠狠拍开。
今次的力道比上次大得多,她俨然已经将他当作了死敌,她察觉到了他对秦惊秋的威胁。
“莫要叫我阿宝!”她怒吼道。
君屹哼笑一声,柔柔看着她,表情让司丝觉得无比阴冷。
“那我该叫你什么?皇后、司丝,还是……十九。”
两人俱都不避不让,视线在空中相撞。
事到如今,一切都展开在了明面上,再也没有遮掩的必要。
司丝情绪忽而松弛下来,淡淡看着他,随即脸上绽开笑意,“你该叫我清儿。”
提及这名字,她身上再不见从前的羞涩喜悦,能看见的只是充斥着嘲讽和鄙夷的冷笑。
愤怒烟消云散,君屹面色一阵青白,垂在身侧的双拳微微颤抖,她果然恨极了这个名字。
他不会再这般叫她,永远也不会。
他迎上足以刺得他鲜血淋漓的目光,艰涩道:“关于这个名字我可以向你解释……”
“我承认,从前的我存着利用你的心思,我心悦清漪,因着我与她的关系,我们注定无法相守,我自知我性子偏激,怕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会伤到她,便想着远离她,躲得远远的,那时我从未想过要与她在一起。”
“我早有疏远她的心思,可奈何情思太深总也不得成功,自我方知何为男女之情时,我便想与她在一起,因着禁忌的加成,多年以来这几乎成了执念,恰逢那时你来到了我身边,就像绝望中的一根救命稻草,我迫不及待地便想抓住……”
“可除去最一开始我将你当成是她,那时我不甚了解你,并未对你生出爱慕之情,其他时候我再未将你与她混为一人!”
“我对你的感情远比我以为的要多、要深,可就因为从前的执念,我下意识否定了一切,自以为可以完全放下,以至于做出了伤害你的事。”
君屹无比艰难地诉述着前事,眼神晦涩,他知道他如今说这些对她是羞辱、是折磨,他也同样无地自容痛苦着。
可他却不得不说,那日她在清漪殿外听到了他说的话,他不知她何时到的,听了多少,如今对这一整件事又了解多少,为防止她误会,他必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只有将腐烂的肉全部剜除,伤口才能愈合。
灭顶的痛苦啃噬着君屹周身血肉,他凝望着司丝,眸子深邃猩红,“十九,我不爱她了,我心里只有你,我爱的人是你!”
他满面哀求,极尽卑微,司丝却是嗤笑,浑不在意,“你爱谁与我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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