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的坦白,萧景珩仍旧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他沉声追问道:“可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又或者......是有人胁迫你来御前同朕说这些?”
刘常在立马摇头否认,“没有,这件事全是嫔妾一个人的主意。”
后来她还辩驳了什么,但因为她哭腔太重了,重到已经让人无法分辨她说了什么话,所以萧景珩也就没再听下去。
至前一刻,其实他心里还是在怀疑宋昭的。
他在想,会不会是宋昭将刘常在推出来顶罪,好洗脱她的嫌疑?
可细想下去,这件事根本就毫无可能。
宋昭母家已经满门赴了黄泉,她身后已然无人可以仰仗,谁还能帮衬她去以刘常在家人性命来作要挟?
看来这次,他是真的错怪了宋昭,也寒了宋昭的心。
萧景珩心下思绪烦乱,刘常在又在堂下哭个不休,更要他觉得厌烦,
他便道:“既然你认了,昔日李氏是被朕赐死,那么朕亦会赐你一个全尸。”
刘常在骇然失色,她哭喊着求萧景珩留她一条命,又道:“嫔妾到底伺候过皇上一场,皇上果真这般狠心?嫔妾无心要害死李氏,嫔妾真的是无心的!”
她以为她伺候过萧景珩,总会让萧景珩记得她一星半点的好。
却全然不知,若不是今日这件事闹出来,萧景珩已经全然忘记了后宫还有她这么一号人存在。
即便是记得,
怕也只是记得她在榻上的时候,连叫都不会叫。
对于刘常在的求情,萧景珩丝毫不予理会,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朕不会因此事牵连你母家。”
刘常在被拖下去后,当天晚上就被灌下毒酒,魂断宫墙了。
她死后,于前朝后宫,萧景珩只说她是身患恶疾骤然暴毙的,将她所做的恶事都瞒了下来。
当然,萧景珩这么做,也并非是想顾全刘常在死后的名声。
只是刘常在做下的这些污糟事,实在不能传到前朝去,
若传出去了,他才处置了舒妃,又料理了刘常在,岂不是要全天下都看他这个帝王的笑话?
且若坐实了刘常在的罪名,那就说明昔日的李氏是被冤死的,也就证明萧景珩判错了案,杀错了人。
萧景珩是帝王,帝王怎会有错呢?
故而这件事,也只能这般不了了之。
刘常在死的那天晚上,宋昭于宫中方洗漱完,就听小福子急匆匆来报,
“娘娘,刘常在死了。”
宋昭闻言,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
她闭目良久,才无奈叹了一声,道:
“我常说这宫中的女人,为着自身的荣宠而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我实在瞧不上她们。可如今呢?如今我又何尝不是那样一个人?”
小福子听出了她话里的伤情,连忙劝道:
“娘娘原不必如此想。这件事到底也不是您安排的,刘常在的死您不用负上一丁点的责。
且那刘常在本身也不是个省油的。奴才听云杉说,从前娘娘初入宫闱还是答应的时候,刘常在就与李氏沆瀣一体,明里暗里没少给娘娘使绊子。
要不是娘娘沉稳机敏,只怕早就为她所害。再者说,后来她不受宠时,她可就消停了?
奴才打听过,她和惠嫔娘娘同住在昭纯宫。她仗着惠嫔娘娘年纪小不懂事,一个小小常在竟然都敢在主位娘娘面前耍威风,觉得惠嫔哪件首饰好,她就开口直接要了去。
这样的人幸而无宠,若她有宠,只怕也必是个祸害。”
小福子一股脑说了这些,无非就是想给宋昭宽心。
宋昭也知道,刘常在并非善类,
可不是善类,便在宫中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良久的静默后,宋昭摆摆手道:
“我累了,想先歇下。你且退下吧。”
小福子道:“这......娘娘沉冤得雪,皇上的御驾此刻八成已经往长乐宫赶来了,娘娘您......”
宋昭截断他的话,“他若来了,就说我睡着。旁的事你不用理会,他乐意做什么便做什么。”
小福子恭声诺下,退出了内寝。
他走后,宋昭兀自往茶盏里添了一盏清水,又取了一小撮盐巴放在里头,拿着珠钗搅合着,让它彻底在水中融了。
做完这些,便起身走到榻前,一股脑将水全都泼在了枕头上。
继而收好茶盏,侧身躺在氤氲了一滩水渍的枕头上,闭上了眼。
她静静听着,
听见外头传来动静,听见宫人们毕恭毕敬地说‘皇上万福金安’,
听见寝殿的门被人推开,
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距离她的床榻越来越近。
蕴在眼中的那一滴泪,这才精准的从她的眼角滑落,
落在枕头上,完美融入那一片水渍之中。
此刻,
萧景珩立在榻前,
看着宋昭美璧无瑕的睡颜,看着她于睡梦中仍旧紧蹙的眉头,还有浸湿了枕头的泪,
他的心,恰如同被钝器猛击了一般。
既是心疼,又是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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