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到了黄掌柜家的店铺,黄玉风从店里走了出来,亲热的和王婆叫道:“王婶”,管梦田娘叫“伯母”,只慌得胡婶连答道:“闺女、好闺女,恩人哪!",玉凤只是笑了笑。
黄玉凤她右手提着一个瓦罐,左手拿一个包裹说道:“王婶、伯母,我们还是快去吧”,王婆和胡婶生怕落后,一路小跑紧跟着玉凤来到民团团部,因守门的早已以得到团总的吩咐,见她们来了,就进监狱里喊道:“赵梦田出来,有人来看你了”。
听到叫自己出去,梦田低着头从土牢里出来,看到是娘亲和本村王婶还有一位打扮入时的姑娘,梦田没有多想,大跨前亲切的叫道:“娘”,同时也和王婆招呼道:“王三婶”叫着娘亲的梦田抬着头看着娘亲,见娘头上的白发更多了,脸上的皱纹加深了,从前的腰也更驼了,看着娘亲此时憔悴的模样,梦田更加心痛,但他不想说什么,因为说多了娘会更担心更难过,转而就笑兮兮紧握着娘的双手。
胡婶见到儿子一头蓬乱的头发,脸颊上还有着血迹斑的痕印,已故不得王婆路上的叮嘱,忍不住的哭道:“儿呀,你受苦了”。这可急坏了站在旁边的王婆,赶紧扯了扯胡婶的衣襟,并不住地对胡婶使眼色。
感觉到了王婆的拉扯和眼色,哭泣着的胡婶又想起王婆在路上的千呼万嘱,就赶快止住哭泣,看着梦田说道:“儿呀,这姑娘是玉凤,是街上黄掌柜的女儿,你王婶从中牵线,才能答应与你婚配,儿呀,你一定要答应”
从第一眼看到这姑娘,她的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秋波婉转、脉脉含情地注视着自己,就感到其中有些缘故,经娘这么一说,梦田便更明白娘亲的用意,便礼貌地点了点头:“黄姑娘好”。
黄玉凤走上前来,轻盈盈一笑,对梦田说道:“别叫我黄姑娘了,叫我玉凤就行”,说完将左手的包裹递给了王婆,她接打开右手提着的瓦罐说道:“梦田,我知道你两天在里面受苦了,也挨了饿,今早我买了只鸡,饨了汤,送来让你补补,你快趁热喝了吧’夕,梦田看着黄姑娘递过升着热气的瓦罐,淡淡的笑着说道:“谢谢黄姑娘的关心,只是这两天心火上升,口中烧起泡,喝不了汤”,也没想接过汤的意思,胡婶见了,急忙替儿子接过瓦罐。
玉凤又从王婆手里拿过包袱打开,王婆和胡婶都好奇的扭头看了一眼,看到里面是一套浅灰色的衣服,二人会意的点点头,玉凤不好意思的托起包袱,递给梦田说道:“梦田,现在城里街上的青年男孩流行穿中山装,昨天,我去城里按王婆说的,按你的身高、胖瘦,给你买了一套,你穿上肯定更加英气。”说着话的黄玉凤,将那套拆叠得整齐的浅灰色新装,朝梦田手中送来,同时一双眼睛含着柔情,带着爱恋的看着梦田。
看着黄姑娘递给自己的衣服,梦田还是淡淡的应答着:“黄姑娘,真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但我只是一个乡下人,穿贯了粗布麻衣,不习惯绞锣绸缎,我穿只会糟蹋了这么好的衣服”。应着说话的梦田,用双手推却不受。
王婆见玉凤跟梦田俩聊上了,就嗽嗽嘴暗示着胡婶,胡婶会意的,将刚接在手里的瓦罐递给了梦田,梦田无法推托,只得接过手里,胡婶朝儿子笑了笑说道:“儿呀,好好跟玉凤讲讲,千万别辜负了这么好的姑娘,她是我们家的‘财富星’”,说完跟着王婆朝门外朝着走去的同时,走了一步梦田看见,娘亲又回头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内有期盼也有无奈,脸上也是一种复杂的神情。
见王婆和胡婶离开,黄玉凤就直言道:“梦田,我虽然是生在城镇,长在富人之家,但我思想却很传统,听从父母之命,媒约之言,是王婶与我爹娘商量好将我许配给你,我知道这婚姻终身大事,要遵从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再说我也知道梦田你精明、勤劳还很有心计,我黄玉凤能和你我真高兴!今往后,不光是这些鸡汤,衣服属于你,连我的心也属于你,我不会在乎你家有多贫困,知道吗!我爹也跟我许诺过,我出嫁的时候会有“三八”陪嫁,八大家具、八床被絮、八佰大洋,就凭这“三八”,我俩就能过上幸福的小日子”,想起以后的幸福日子玉凤就笑容满面。
梦田本不忍心打断,为了让黄姑娘对自己不再有任何期望也就说道:“黄姑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王婆未提亲之前,我和春兰己经跪在观音崖前.互许终身,我是非春兰不娶,春兰也非我不嫁,我俩相互相承诺道:以后的路不管是多坚难,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们都互不相弃。黄姑娘,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人长得又漂亮,又能干,无论家庭背景,身份财产.那都是无可挑剔的,谁要娶到你,一定是他的幸福。但只是我不行。你想我若是喜新厌旧,攀权护势的人,有那一天,遇到一个比你更漂亮,更有钱的姑娘,弃你而去,那时候,你会伤心绝望,我想你也不愿意嫁给这么一个情不专一,喜新厌旧的溥情小人”。
赵梦田的一番话,如一盆冷水当头浇在玉凤身上同,只羞得她是无地自容,抱在手上的衣服无力的滑落在地上,她有些怨恨的看了梦田一眼,跺了一下脚,怒气冲冲地走出民团大院,站在门外,她怒气的说道:“狗都不如,不知好歹的东西”。
苏月明显的感觉到二旺此刻的心跳如同他们第一次相拥时那么快速。于是,她将左手伸进二旺的衣服里,在他的胸口轻轻的抚摸,并柔柔地问道,“二旺,你是害怕,还是激动?”二旺用一只手搂过苏月的肩头,另一只手拍拍自己的额头,没点头,也没摇头,就只是默不作声。
夜风从瓦缝里钻了进来,将床边的油灯吹得左右摇曳,忽明忽暗的,突然,堂屋里响起了“呕当”的一声,那是喝茶的碗摔在地下的破碎声,接着就听见老鼠被猫抓住的“卿卿卿”的哀叫。苏月感到,二旺还是被那“呕当”声吓得颤抖了一下。
苏月将头在二旺的胸口上更紧了,她将右手举起来,用软软的手掌从二旺的额头,滑到了二旺的鼻尖,从鼻尖上缓缓的移过,到有些胡须的脸庞。她将绵绵的手掌贴在了二旺的脸庞,轻轻地说道:“二旺,我俩刚才打死的是条疯狗,是条毒蛇,我们做的是好事。只要你在心中想一想,对穷人是大斗买进,小斗卖出,在青黄不接的时光用他那发黄的米来放驴打滚的债。二旺,你还想一想,他是怎样变着法儿糟蹋我的,自己废了,没本事,就那样变着法子整人。二旺,那么你的心肠就不会软。就会和我一样,满脑筋、满身心的恨,而且是咬牙切齿的恨。而现在我呢,我是洗净了屈辱后的痛快,真的,二旺,和他过的那段日子,真如同是一场噩梦。”倚在二旺胸前的苏月,说到此处仿佛又回到了那不堪回首的从前,委屈的、伤心的、小声的、缨缨的哭了起来,似珍珠的泪水滴在二旺的手背上。
二旺将苏月的下巴托了起来,看着她如花似玉的脸庞此刻是如梨花带雨的满是泪珠,他的心醉了,一股男儿的血性与豪气从脚底而生。两眼放出坚强的光芒看着苏月说道,“苏月,好苏月,只要你再不受痛苦,只要能让你得到幸福,我二旺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心甘情愿,就是将来事发后,我下油锅,挨枪子,决不后悔。”说完这番话后,二旺轻轻地得起偎在他胸前的苏月的袖子,看着苏月那白嫩的、细腻的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累累伤痕。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不敢相信世上还真有如此的人和事,往事虽然是半年以前,可二旺却感到就发生在昨天,一切历历在目,痛人心怀。
二旺永远也忘不了和苏月的第一次接触。‘那是他来做工的第四天,他背着锄头从田间回来,路上的寒风似针一般刺得脸上生痛生痛的,二旺走进厨房的火档想暖和暖和。走进厨房的二旺吃了一惊,只见年轻的东家婆苏月泪眼汪汪的望着卷起了裤腿的小腿肚上道道艳红的伤痕。二旺真没料到,他显得有些尴尬,就转过身欲朝厨房外走去。
苏月赶快的站起来,热情的声音还是掩饰不住便咽的说道,“二旺哥,我们都不是外人,你坐。”苏月边说边递赤了刚坐过的椅子。二旺有些受宠若惊,他站在那里,有些结巴的说道,“不,不,你是东家,我是下人,我怎能让你给我叫哥。”
只见苏月显得有些痛苦的摇摇头,“什么东家,我本是一个给他烧火做饭的丫头,以前是,现在还更不如,还要受他……”苏月不知是触到了伤心处,还是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词,她没说下去,可眼泪却溢出了眼眶。
二旺没来之前就听人讲过,说东家赵良心虽然是良田百石,骡马成群的财主,但却十分的小气,原想通过他儿子的死让他能吸取教训。谁知应了古人之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让自己年轻的老婆洗衣做饭,来做下人的活计,为的是减少一个佣人的开支。听苏月说的是在情在理,二旺就又转身坐下。而苏月却去到灶台上,盛了一碗饭过来,递给二旺,只慌得二旺连连说道,“女东家,女东家,领当不起,领当不起,怎么有让你给我盛饭。”苏月将脸一沉道:“二旺哥,难道你嫌我是一个丫环,又是给人作小,而不肯认我这个小妹,是么?”听苏月这么一说,二旺更是慌张,“不,不,二旺绝无此意。”苏月听了这话,转怒为喜,“好,那你坐下吃过了这饭,就算你没嫌我给人作小的意思。”
二旺还能说什么,他接过饭,坐下来低着头乖乖地吃着。家中再没人,二旺和苏月就这么沉默着。
东家赵良心去三道河赶集去了,管事的孙老三也只是吃过早饭后,去山上、田间、地头各处察看后,再过来安排二旺干什么。二旺闷着头吃了几口饭,那当口,他的眼光又瞄到了苏月的腿肚,他真是不解,谁能把女东家弄成这样。
吞下了一口饭,二旺抬起头道,“女东家。”苏月脸忽的一沉,二旺忙改口道,“不,不,苏月妹妹,我真不明白,谁有把你的腿伤成这样?你怎么这么老实和糊涂,把你整成这样,你还顾什么?你给东家说一声,东家还能饶过这人。”二旺一半是心疼,一半是疑惑。
火档的柴烧下去了,堆在一起,立刻升腾起一股浓烟,顷刻在厨房弥漫开来,二旺立刻伏下身子,大口大口的吹着气,火腾的一下又燃起来,只不过那腾起来的灰尘却落在了二旺的背后和肩上。
苏月站起来,她张开嘴,轻轻的吹拂着,一种年轻女子的青春气息飘进了二旺的鼻孔,二旺赶快的屏住呼吸,抬头看着苏月道,“妹子,你给东家说,要是东家打不过那人,我二旺帮他打。”说着话,二旺气愤难平地鼓着腮帮子。苏月又看了二旺一眼,苦笑着摇头道,“二旺哥,我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在装糊涂。你想想看,我一到到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家中,象个磨心打转,洗衣做饭,择菜扫地,没出去,也没和人争吵,谁也不会伤害我。”苏月说到这,心中又痛了起来,就没往下说,停顿下来。二旺听了,急切的问道,“那你手上的和腿上的伤又是哪来的?"
此时苏月柳眉一挑,一双杏眼圆睁,带着愤慨的口气说道,“哪来的?能从哪来的,是他,是你口中的东家,他象个魔鬼,象个阎王,这身上的伤,有你见到的,还有你没见到的,都是他弄的。”听了这话,二旺似被雷电击了一般,张大着嘴,痴痴的,呆呆的坐在那里,是真的?还是假的?
苏月坐在二旺的对面,看着二旺那将信将疑的神态。她的心又悲了起来,自己如今的境况,自己所受的折磨,是外人不能知晓的。在他们的眼中,自己青春年少,东家疼和宠都来不及,怎么会如此无情?唉,有时候,受了折磨后,苏月直想,直想去到妈妈的坟前大哭一场,可妈妈的坟又在哪里?
苏月一又手慢慢地放下先前卷起的裤腿,两眼只盯着自己移动的手而说着话,“二旺哥,从你进门的那天起,在我的心中,我就把你当成了我的哥哥,当成了我至亲到近的人。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黄河决堤爹就死了,娘就带着我讨饭,唉,穷人太多了,再加上疾病,到这个地方,重病缠身的娘撇下我也死了。是好心的东家夫人收留了我,给我饭吃,给我衣穿,将我养大成人。可谁知好人没好报,夫人却半途而去。在给夫人和少爷守灵的日子,管家孙老三提出来,让我填房,那时我想我的命是他们给的,没什么报答他们,就用自己报答吧!可谁知,我错了,我遇上了一个疯子,不,魔鬼。”
“二旺哥,你是我的亲人,我把我的苦对你说,也只能对你说,我受的苦,对别人难心启齿,就是说了,别人也难以相信。”二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在心中感慨着,为什么穷人都是这么可怜。自己这么一个人还有人瞧得起自己,认自己为哥哥,一种责任感在心中油然而生,就说道,“妹子,你说东家待你怎么样?"
苏月未开口脸就有些微红,“他,他可能是夫人和少年的死让他受到了打击,他是个废人,没那方面的能力。人也阴损多了。你看他白天,在人前是个人,可一到夜晚,就成了魔鬼。每到夜里,他干不了那事,就将气撒在我身上,他把我捆着,他咬我的背,他咬我的耳、鼻、口、脸……”说到此,苏月的脸红了,声音比先前小了点,“还有我的Ru房。”苏月不知是将心中的苦水吐出后的激动,还是提起了心中的痛苦而伤悲,她缨缨地哭了起来。二旺见不得人哭。在家中,老娘每当讲起自家的苦难和牵挂失散多年的三子的生死时,就爱哭,二旺烦的时候就吼老娘两句,“哭就能把小三哭回来,倒把你自个身体愁垮了。”而多的时候,却是一个人悄悄的走开。此时,见苏月伤心、’凄悲地哭,二旺慌了手脚,他站也不是,劝也不是,就只好放下吃完了的饭碗,朝厨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苏月,好妹子,你别这样,你莫哭,你莫哭。”
日子如五里沟山间的溪水一样,静‘!肖悄地向前流淌。黎明,黄昏,日出,日落,下饭,收工,吃饭,睡觉。二旺一如他使唤的这头大水枯一样,默默地给东家劳作着。白天,给东家的田地安苗、收割、锄草、担水。晚上,就睡在牛栏旁边的长工房里,照看着牛羊,兼护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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