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全看着前方的那人，身形猛的颤抖一下，似乎很是惊恐。
“苏荷，按照我教你的说，记住，千万不能慌。”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她缓缓转过了头，看着脖子上同样挂着木牌的叶全，泪水忽的夺眶而出。
然而下一刻，她却又笑了，那笑容如同笺信檀香门里的人面桃花，有一丝不舍，有一丝诀别，还有一丝感激。
她轻声问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叶全。”
“嗯，我记住了。”苏荷笑着点头。
“记住我的话。”叶全提醒，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难受。
也许是死亡的话题，对于年轻的生命太过沉重，而短短两天的相处，他已将她视作了同路人。
“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出来！”
廊道门口的红袖章厉喝一声，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院中陈放着一个不到十平方的木台，上面摆着一个个小木桌，上面放着一些文件，这是简单的审判席，下方则被红袖章们清出一片空地，最外围则是看热闹的人群。
现场人群熙熙攘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好声音’的海选现场。
“叫什么名字？”
“苏荷。”
“性别？”
“女。”
“多少岁？”
“二十一。”
“哪里人？”
“云南腾冲人。”
……
台上一问一答，台下则是已经被审讯完毕的十几号犯人，他们皆都垂着头，看不出一点精气神，外围则是垫着脚尖看热闹的人群，他们一个个探头探脑，有的甚至带上了花生瓜子。
“这姑娘好漂亮啊，犯什么罪了？”
“是啊，听说是云南妹子，就是水灵啊。”
“那么大俩个字，瞎啊，是毒贩子。”
“这不是要枪毙啊，这么漂亮，干什么不好，可惜了...”
“可惜什么，这种人快点死，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王二狗，你眼往哪里瞅，看见骚娘们眼就挪不开了？”
“臭婆娘，要你管，老子看还看不得了！”
围观群众叽叽喳喳，纷纷品头论足，甚至还有老夫老妻打了起来，引起不小的骚动。
苏荷站在台上，神情紧张，回答着一些基本问题。
汪主任点了点头，她是附近镇上的妇联主任，看了看档案，不禁皱着眉头问道：“九月十九日晚，在云楚市去往江城的国道路卡，发现你行李箱里携带大量毒品，你有没有异议？”
“我有异议！”
忽然，苏荷的声音高亢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低声下气。
“人赃并获你还要抵赖？而且你还包庇同伙，性质极其恶劣。”汪主任板起了脸，站起身来大声质问。
这种在妇联办事处长期养成的气质，对女性有着一种特殊压迫感。
苏荷指节紧握，虽然有些害怕，但依然开口辩解道：“那个行李是我男朋友的，我并不知道里面是毒品。”
“在第一次审问时，你承认了毒品是你带的，还反复说你男朋友不知情，你怎么解释？你男朋友不知情，碰到有关卡检查会突然跑掉？”一个大概四十来岁的国字脸中年男人，面色威严问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妹，你可以去我家乡查证，我从来没出过县城，这次男朋友说带我到江城玩，我才出来，”苏荷轻轻呼了口气，心里不断记着叶全交代过的话，继续说道：“因为他高诉我，贩毒只会被关几天，当时不知道贩毒会判死刑，我才认了。”
“满口胡言！这种鬼话说出来，谁信？”王主任怒声呵斥，随即站到台前看向面前的围观群众，大声喊道：“乡亲们，你们信吗？”
现场气氛瞬间沸腾，颇有番一呼百应的架势。
要是在演唱会现场，汪主任绝对是那种hold得住现场的超级巨星。
“不信！”
“把我们当傻子吗？”
“害人精，这种社会毒瘤必须铲除！”
“一看就是跟着男的在外面卖，就应该拿去浸猪笼！”
“我男人就是被吸毒害死的，女儿也被他卖了，呜呜呜...毒贩必须判死刑！”
台下人生鼎沸，喧闹了好一阵子，其他陪审员都皱眉不已，似乎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过了几分钟，汪主任双手一压，现场慢慢变得安静下来。
“看到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汪主任转过身，脸上的兴奋还未褪去，目光灼灼盯着不知所措的苏荷。
“我...”
她慌了，这种情况之前说的不太一样，甚至昨晚在牢房里还预设了很多种情况，但唯独没有现在这种情况。
她看得出来，那个男人很想救自己。
可是，这种场面给她的压迫犹如万丈山峦，台下一道道愤怒的眼神，如同千万柄利剑插在她心窝里。
“这些不是我做的，我不是毒贩！”
她转过头，看向了廊道那头，是一道饱含希望和祝福的目光，霎时，再次鼓起了勇气。
就算全世界不相信自己，至少还有那个人愿意相信她。
她不想辜负这份期望。
“你说你不是毒贩，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汪主任冷声问道。
突然间，一道灵光闪过了苏荷的脑海，她记起了叶全为她预演的一句话。
“如果要推翻对方的论调，需要从底层逻辑上打断对方，记住疑罪从无的道理，谁主张谁举证，这是你最有可能活下去的机会....”
昨夜的牢房中，两人通宵夜谈。
突然，苏荷的眸中重新焕发出神采，看向汪主任说道：“你是诉讼方，我知道我无罪，你要证明我有罪，根据刑法疑罪从无的原则，既然你认为我说的是假话，你就有责任提供证据，证明我在撒谎。”
“什么是疑罪从无？为什么我有责任提供证据？”汪主任愣住了，完全不懂啊，看了看陪审席，看到一众人左右讨论起来，她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她是搞妇联的，这样会显得她很无知好不？
而对方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看来是有备而来。
汪主任脑中飞速运转，突然想到什么，急忙质问道：“但是你之前已经认罪了，你现在翻供，谁会信？”
这一点，苏荷更是早有预案，轻声开口道：“我之前已经解释过了，不过既然有一审、二审、甚至现在还有公审，审这么多次，想必是为了不冤枉无辜嘛？
还有，法律就是法律，不是你不信，它就不是法律，也不是需要你信，它才是法律，如果仅仅是你认定我有罪，我才有罪，那还要法律做什么？”
拔高底层逻辑，从论罪提升到论法。
这是叶全教给她最后的底牌，偷换概念。
众陪审员听完后不明觉厉，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认为这话没毛病，还是纷纷点头。
汪主任气得脸色铁青，对这些话惊疑不定，她觉得自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偏偏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是连在一起，却让人无从反驳。
这样就显得她很没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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