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山盐矿那边出了点事。”
原本神情慵懒惬意的赵逢闻言,沉声问:“出了何事?”刘印忠放下酒杯,稍显镇定,岱山的盐矿大大小小的问题,每年皆会有,但并不打紧,转念再想,今年的确是个多事之年,不由也望着舱内跪着的侍卫。
那侍卫被两人盯着,心里直打抖,却还是哑声说:“原先咱们运去西北的私盐,每年七月便能到,可现下已是中旬,还未收到那边的回音,矿上的兄弟便着人去查,结果发现那批盐被人劫走了。”
因是私盐,即便与西北的地方官韩春的门路,得了五万两的盐引票生意,韩春那边也从没出过纰漏,怎么这次被劫,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去查查怎么回事,”刘印忠坐起身,拂开身边的美人,面具下的眼变得阴狠。
赵逢淡淡一笑:“韩春为人谨慎,经他手的生意,一两银子要被拆成三份,掌使不用太过担心。”
“他谨慎,可他也贪。”
赵逢扯了扯嘴角,握着酒杯轻晃,酒水荡漾成波,散出诱人醇香:“他再贪,若是失了掌使这座大山,只怕也过的艰难。”
刘印忠被拍马屁,心中自然欢喜,尤其对方是先帝的儿子。
一个王爷,不掌实权,在金陵城处处仰他鼻息。
单是这般想着就觉得快慰。
赵逢看着他毫末变化的神情,面上不动声色,低头饮酒,之后借酒劲上头被美人扶着去二楼雅居休息。
“爷,上京那边传了消息,太子要行特例赠您一块地皮,”卫霁上前,拱手将方才接到的消息告知赵逢,见赵逢禅了禅衣袖,闲适的迈步进了房门,忙跟过去。
案上累丝镶红石熏炉正徐徐升腾青烟。
赵逢缓步走到牙雕屏风后,解下身上沾了酒气的衣袍,随手扔在屏风上,换了套宽松的长袍。
待出来后自顾倒茶,递给卫霁一杯,笑着道:“高位上坐的久了,便会担心跌下,一旦齐宁远到了上京,徐达也必然会跟着去,到时候,本王这个皇侄儿的太子之位还能坐多久,谁又能知晓呢?”
他的皇兄,心思可深着呢。
卫霁接过白瓷茶杯:“太子就是墙头草,风吹便倒,倒是二皇子,之前做出一副温厚谦逊的模样,没想到还未到金陵就先派了人来。”
大昭朝的皇子一旦封藩,便开始掌权,金陵的各处州府官员甚至提前和这位皇子府邸送礼。
而毫无疑问的,刘章的部下并未收纳,反而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众人至此知晓这位二皇子与传闻多有不同,是故也不敢贸然上门。
“刘章……”赵逢低低笑了笑。
太子的意图太过明显,反而刘章徐徐图之深藏不露。
……
一碗简单的素面,几碟子酱菜,并不奢华,甚至有些寒酸,这便是刘章的早膳,这些日子,要忙的事情太多,金陵那边的接手事务冗长复杂,早些年是由上京官员每年整饬,但这两年这些人手懒脚懒,烂账错账不在少数。
金陵还有个刘印忠和赵逢。
日头已高,面也渐渐坨了。
刘章却依旧慢慢的吃着,他伸手去够茶盏,却摸了个空,不妨有人将杯子朝他手边推。
刘章抬眼,青丝如缎子垂在少女的身前,因背着光,看不清她神情,却依旧能感到她面上带着微微笑意。
“你……”他蹙眉,没想到是霍筠。
礼部尚书霍青女儿霍筠,去岁及笄,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出落的款款动人,尤以一双明亮的眼眸,看人时分外真诚,自端庄得体,但私下里竟是个活泛的性子。
这让刘章始料不及。
刘章是见过霍筠的,只是那时节她在人前温和秀雅,从不逾越半分礼数,给他的感觉便是——
她极适合做皇子妃。
“殿下怎的刚用膳?”霍筠指了指边上的凳子,秀气的眉眼间蕴着笑:“臣女可以坐在这里吗?”
他点头。
霍筠坐下,也不说话,安静的看着他吃面。
少女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底藏也藏不住的喜悦,她的目光在清冷青年眉眼鼻骨嘴角游荡,最后落在他握着竹筷的双手。
指节修长白皙,她还记得初见二皇子时,是在何祭酒的府上。
刘章正与何先生研讨策论,声量不高却极为震撼人心,关于治国治兵,他有自己的见解,那份见解却从未在外人前表露。
霍筠是第一个听到的,她也记得刘章在察觉门外站着的少女偷听时,神色骤冷,望着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
她吓的结巴,头也不敢抬,她自幼身子不好,一直养在外祖母家,长到十五岁才接到上京,却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整个京城也只识得何祭酒的孙女何凌以及保国公家的孙女谢婉。
他那时节手上握着卷书册,指节白皙修长,午后的日光温暖热烈,斜映在他美玉一般俊美的面孔,锦绣衣袍在光影中如冬日积雪泛着细碎的光辉,连同这个人都笼罩在那一片艳阳里。
霍筠从未见过这般儿郎,在她过去十五年的时光里,记忆中,四面高墙,动辄便要卧榻休养,与花草书册为伴,连夫子也是从外面请到家中教学。
“霍小姐?”
刘章见她出神,轻声唤了句,随即让侍从将碗筷收走。
霍筠收回思绪,耳尖微粉,她知晓他喜欢端庄持重的,是故从不会在他面前露出丝毫本性。
“我昨日去了城外的寺庙祈福,为殿下求了道平安符,”霍筠精于绣工,她取出早备好的湖蓝缎面香囊,犹豫着递给他,心里突突直跳。
刘章盯着香囊,略有迟疑,他不喜佩戴这些东西,可碍于即将成为夫妻的关系,而不得不接在手中。
“多谢。”
霍筠道:“殿下不必客气,这是臣女该做的……”
她清凌凌的目光在他脸上望了望,问:“殿下近日很忙吧,还是要多注意歇息,臣女带了些脂膏,涂在这里会清爽很多。”
脂膏是在西四牌楼的养颜堂买的,据说是青囊堂与一位女子合作所营。
近些时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四周街巷的女子皆慕名而往,为的便是养颜堂里千金难求的生肌养颜膏,不过二皇子生就的一张貌美面孔,想来也是用不到那种东西。
刘章疑惑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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