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姑轻轻取出帕子,放到九娘手中。
“哭吧,小娘子。”慈姑叹了口气:“苏家小娘子出事后,你还没哭过,别憋坏了。”府里没有人比她更懂她一手养大的小娘子了。
九娘靠在车窗边,手中紧紧攥着帕子,却慢慢收住了泪,低声吩咐道:“惜兰,你跟张理少说,请他赶紧派个人去百家巷求见苏东阁,请他务必在家中等我。我回城后便去找他,有话要同他说。”
片刻后,惜兰掀开车帘回到车内:“已经派人去了,小娘子放心。”
九娘默默看着惜兰,忽然开了口:“惜兰。”
“婢子在。”惜兰的头垂得更低了。
“今日你便随殿下北上,不必再跟我回来了。”九娘目光落在她手臂上,那里还有阮玉郎上次劫走自己时她受的伤。
惜兰一震,立刻跪倒在九娘面前:“奴婢哪里做得不好,还请娘子责罚。”
九娘转开眼冷声道:“你不知道么?”
惜兰以头碰地:“奴婢不该在东阁面前多嘴——”
九娘轻轻摇了摇头:“惜兰,苏家娘子进桃林找我的事,你为何当时不说?为何事后不说?为何一直不说?”
惜兰的头靠在地毯上,不再有动静。
“你就当我迁怒于你,尽管怨我就是。”九娘淡淡地道。
“婢子不敢。婢子是殿下派来护卫娘子的,事无巨细,皆以娘子为先。”惜兰的声音低了下去。
九娘深深吸了口气,惜兰完全明白她在怀疑什么。如果阿昕独自进了桃林又出了桃林,赵栩怎么会不知道?没有他的许可,阿昕又怎么进得了桃林?还有那手书上隐隐约约的甜香……九娘紧紧闭上眼,不敢再细想下去,只怕再想下去就是深渊。不会的,赵栩不会算计她,她也不该这么猜忌他。
但疑团却依然慢慢发酵,变成了疑云。
许久,惜兰缓缓抬起头,见九娘已经靠在窗边隐枕上合起了眼,面上隐约还有泪痕。慈姑和玉簪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当日殿下之命清清楚楚,任何人要入桃林找寻殿下和娘子,她都不会阻拦。只是谁能料到竟有那么厉害的刺客,能将四名暗卫一击毙命,导致苏娘子芳魂归天。听娘子的口气,只怕已猜到几分了。
事已至此,说多错多。惜兰叩首道:“惜兰任凭娘子处置,求娘子允奴护送娘子回府后自行离去。”
九娘长睫轻颤,不言不语。
封丘门往北三十里,北郊长亭上,人头熙熙攘攘。文武重臣和宗亲们正在依次拜别赵栩。
章叔夜眼尖,远远地就看见了张子厚一众的车马,笑了起来:“殿下,张理少和忠义伯来了。”随行的方绍朴忍不住踮起脚尖往外张望了几下。
孟建滚下马来,匆匆挤过人群,到了赵栩轮椅前头,躬身行礼道:“忠义伯孟建参见殿下,愿殿下一路平安万事顺遂。”
“忠义伯免礼,无需客气。”赵栩柔声道。
孟建激动地退了几步,微微抬起头,才见到赵栩身后身披甲胄的长兄孟在,还有站立在苏瞻为首的宰执们后面的孟存,便朝他们轻轻拱了拱手,算打了个招呼。他心中多了几分高兴,也添了几分不自在。自从说了嫡庶那事后,二房和三房几乎没了往来。偶尔在翠微堂遇到孟存,他也对自己视若无睹不理不睬,可不是做贼心虚了。孟建往外看去,却只看到张子厚大步走了过来,他心里一急,阿妧怎么不下来请安送别,理应让满朝文武看一看殿下待她多么不同,这孩子也太矜持了,真是的。他往外走了两步,却被张子厚刀锋般的眼神给钉在了原地。
小半个时辰后,赵栩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诸位臣工请回吧。六郎就此别过了。”
章叔夜带着四个禁军稳稳抬起赵栩的轮椅,放到马车上,赵栩挥手道别后,车帘徐徐落下。
旌旗招展,车马缓缓往封丘而去。赵栩将从京西北路沿黄河北上,停于河北东路南端的开德府(澶州),由南乐往大名府。这五百里路十天可抵达。再从大名府往中京走,尚有一千七百里路,再快也需一个月才能抵达。
定王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六郎也赶不上先帝禫除了,只盼他顺顺当当,赶得及请谥。”
谢相摇了摇头:“八月底的请谥,殿下恐怕也赶不上,十月底的启菆说不定能赶上,灵驾发引在十一月初,还有半年——”他也不禁叹息了一声。
苏瞻率领众臣再拜了三拜,便欲各自回转衙门,却见孟建听张子厚说了几句话后喜形于色起来。
“叔常,何事如此欢喜?”苏瞻走到孟建身边,淡然开口。
“表哥——”孟建转头见是苏瞻,赶紧拱手躬身行了一礼,强忍住心花怒放,凑近苏瞻压低了声音道:“叔常和张理少带着阿妧再送一送殿下,午后就回城。阿妧正好还要去表哥家里探望陈家表嫂。”
苏瞻看向马车,皱了皱眉:“可带够了部曲护卫?”
孟建头点得如小鸡啄米:“表哥放心,张理少带了两百多人呢。对了,还有个事——”他讳莫如深地,有些为难地道:“宽之今早天不亮就跑来翰林巷找阿妧说话,说了几句就气跑了。虽说是至亲的亲戚,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表哥你也知道,殿下对阿妧几次舍命相救,还请表哥同宽之好生说一说——”
苏瞻被他气得笑了起来:“叔常只管放心,我苏家的郎君,还没有娶不到贤妇的。宽之他绝不会挡着叔常你攀龙附凤之路。”
看着苏瞻拂袖而去的身影,孟建尴尬地呵呵了两声,转向张子厚摊了摊手,却见张子厚横眉冷眼看了自己一眼也拂袖而去了。
孟建摇摇头,赶紧追了上去。
官道上两个车队慢慢首尾相连,合成一个车队。日头渐渐高挂,走了十余里便是开封城北的京畿路驿站。七八个驿站的小吏昨日就得了信,近百驿站军士也都早早备好了草料和各种饭食,将驿站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列队在旁。众人在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见车队近了,赶紧素容整冠,上前迎接。
从各营调配的两千禁军精兵,入内搜查完毕,再无闲杂人等,便将驿站团团围护了起来。
九娘进了驿站,见厅里赵栩正在上首喝茶,他身穿素服,头戴白玉发冠,似笑非笑地听孟建说话。
“殿下那般英勇,舍身忘己救了小女。下官真是肝脑涂地,不知如何是好。”孟建颤声说道:“只可惜小女过些天要随家中老夫人南下苏州,这救命之恩——”
“民女孟氏九娘见过燕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九娘沉声打断了孟建,朝赵栩道了万福。
赵栩一怔,见她脸色不太好,歉然道:“有劳阿妧了,一路可累着了?快坐下说话罢。”
“多谢殿下关心。”九娘落了座,垂首敛目道:“殿下一路北上,路途遥远。九娘准备了些物事,还请殿下不嫌鄙陋。”
赵栩笑道:“为何这般客套疏远?你准备的,自然都是好的。多谢阿妧了。”
孟建听着他喊了两声阿妧,极其熟稔自在,更是高兴,悄悄地横了九娘一眼,就是,都是自己人,还这么客套疏远做什么。
惜兰垂首送上两个包裹。赵栩身后的成墨赶紧上前接了。
“那蓝布包裹是给章大哥的。”九娘抬起眼看向章叔夜:“多谢章大哥来北婆台寺救了我,北地寒冷,便替章大哥做了几件棉衣几双棉鞋和帽子手套,还请章大哥笑纳。”
章叔夜一愣,抱拳道:“多谢,多谢九娘。”他接过成墨递给自己的蓝布包裹,捧在胸口,抬了抬,挡住自己大半张脸,默默看向屋顶。他可不敢看赵栩的脸色。不用想,殿下的脸色恐怕好看不到哪里去。
赵栩拧眉冷冷地看了章叔夜一眼,朝成墨伸出了手,接过包裹放在膝盖上。九娘见他竟然要当众打开包裹,轻声咳嗽了两声:“殿下——”
张子厚站出来道:“忠义伯,请随我去外头说几句话罢。”
章叔夜方绍朴成墨等人一个个都是识趣懂事的,纷纷告退出来。成墨轻轻掩上四扇门,站在廊下,和章叔夜低声耳语起来。
厅里再无旁人,九娘站起身,走到赵栩身前,提起他膝盖上的包袱放到一旁案几上:“这些回头再看也不迟。”
“阿妧——”赵栩皱了皱眉:“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
九娘蹲下身,仰起脸看着赵栩。她不愿意心存疑云就此别过,就算是猜忌,她也要告诉他。
“六郎。”
赵栩一怔,今日从见面开始她就只称自己殿下,突然变成了六郎,他几乎以为自己把六哥幻听成了六郎,心突突狂跳起来,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九娘花瓣似的唇上。
“六郎?”那柔软的花瓣又轻轻动了动。
赵栩耳根发烫,好不容易将目光上移到九娘一双眸子中,黑沉沉的,似有千言万语。他伸出手,想握一握她的手。
“静华寺桃花林里,你知道阿昕见到我们了对不对?”九娘深深地看着他。
赵栩一滞,一头一脸的火热即刻冷静下来。那两声六郎剥开了旖旎甜蜜,竟只是乱他心神的攻心之术,又苦又涩。
看着赵栩愈来愈暗沉的眸色和微微下抿的唇角,九娘轻声道“你当时为何不道破?她因为我,才要独自和太初说话,也是因为我,太初才留下她一个人,上山找我——”她极力想平稳住自己的声音,最后几句却已经支离破碎。
赵栩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微肿的眼皮,轻叹道:“阿妧,我虽知道有人偷窥,却不知道是她——”
九娘眼中氤氲弥漫,轻轻摇了摇头,呢喃道:“果真是我害了她,是我——”她睁大了眼,似在问赵栩又好像只是自言自语:“为何会这样?我那天原本就要和太初说清楚的——”她想不明白,赵栩为何要借阿昕之口斩断孟陈两家的亲事。
赵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疑心我故意让苏昕进了桃林?疑心我要她去告诉太初?孟妧——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九娘挣了挣,反被他拉得更近,她心中忧惧交加悲痛莫名,只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我那时已经向爹爹求了赐婚,为何要借此让太初死心?我坏了你名节你难道就肯嫁给我?”赵栩冷然道:“我是神仙么?能掐指算到那时有人入林,能算到恰好是苏昕进来?还能算到她会去找太初?能算到她会被独自留在落英潭?”
九娘一怔,面前的赵栩眸中冒着火,面容也有些扭曲。她的手腕疼得厉害,但她说什么都不对,做什么也不对。他说的也句句在理,是因为阿昉她才关心则乱,竟以猜度阮玉郎的心思猜度起赵栩来了,还是她一直心怀愧疚,终于找到了能扛下罪名的缘由才会这么想。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见九娘眼中露出一丝愧疚和不安,赵栩冷笑了一声:“在你心中,宁可将害死苏昕的罪名安在我身上,安在你自己身上,你才会好过一些是不是?”
“有因才有果——”九娘轻声道:“我就是那起因——”
赵栩压着胸口的怒火将她一把拉了过来,九娘的下巴猛地磕在他膝盖上,呼不出痛,已被他捏着抬了起来。
“每个人的命,是他自己的。”赵栩几乎咬牙切齿道:“谁要苏昕替太初挡箭了?谁要她受伤后不肯挟恩图报了?谁要她和周家定亲的?她做的一切,是她要高风亮节,她要品行无暇,她要善解人意,关太初、你和我又有什么相干?”
有些事,非狂风暴雨不能根除,留着总是祸患。
“你怎能——这么说——赵栩你——”九娘浑身颤抖起来,愤怒之至。他竟敢如此指责已逝去的阿昕?可心中隐约又在问,赵栩这是在说阿昕还是王妋还是孟妧?
赵栩捉住她两只手死死压在自己膝盖上,神情暴戾:“你们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不是吗?你清楚,苏昉清楚,你们谁也不说。喜欢一个人就有理了?受伤就说不得了?死去了就提不得了?你们一个个看重仁义道德君子所为,那太初呢?太初有什么错?”
“没有怪太初——不是太初的错——”九娘反驳道。
“她既然进了桃林,见到你我,为何不出来斥责?为何要去找陈太初?她就没有私心?”赵栩眼中的风暴愈加狂烈:“害她性命之人,两个当天伏诛,程之才死在太初剑下,阮玉郎和另一个侏儒还未归案。可你们还觉得不够。你们想过没有,以那三个侏儒身手,若是太初留下,说不定也会死,是不是那样你们才满意?你们一个个就是要用那鬼仁鬼义折磨死自己才安心?赔上一个陈太初不够,还要赔上你孟妧,赔上我?才觉得对得起苏家?你是不是要我们这些活生生的人都用一辈子去给苏昕殉葬才够?”
他声音越来越响,话语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怒,厅里竟有了雷鸣般的回声。那“才够?”二字在九娘耳中回想着,全是轰鸣声。这还是春风细雨般的赵栩吗?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九娘死死咬着唇瞪着赵栩,莫名的一丝委屈代替了先前心里那团疑云。面前的赵栩似乎变成了那个摔碎黄胖的赵栩,那个伸着脚要她拔刺的赵栩,暴戾恣意,他可以随心所欲,指天骂地,没有任何规矩框得住他。他对她也一样刀刀见血毫不留情,可她竟驳不回一句。
“不是——”九娘听见自己那毫无底气轻飘飘的两个字。
赵栩暴怒不已,只差没从轮椅里跳起来:“你要被荣国夫人的魂魄纠缠到什么时候?”他看看四周,大声道:“夫人,六郎超度了您多年,请您速速安心投胎去罢。您在世时为苏家而活,离世了还在为苏家人着想,可阿妧呢?她要跟着您背一辈子苏家的债?您是苏王氏,她姓孟——”
他看向九娘:“阿妧你猜忌我不要紧,你恨我恨你自己也行。只要你觉得合了你心里的仁义,你能心安就好。那你想要怎么还债?是用你这条三番五次被我救回来的命,还是要用我的命?”赵栩咄咄逼人,紧追不舍。
九娘流着泪咬唇不语。她不想任何一个人有事,陈太初、赵栩、阿予、六姐、阿昉,她想要他们都好好的,可是阿昕的意外离去已经成了他们心头的刺,她拔不出来,她深陷其中,无能为力。她是孟妧,也是王玞,她没有法子不背负这些,还有阿昉,他该怎么办?
赵栩寒声道:“什么是命?什么是天意?这天下江山,我做得了主。我的命,也只有我做得了主。若我当年跳下金明池死了,是我自己活该。若我去田庄那次死在西夏女刺客手里,也是我活该。若我在船上死在阮玉郎手下,还是我活该。孟妧,你听好了,若你执意如此,今日你我一别,他日我埋骨北疆或西夏,也是我自己定下来,是我的命,和你,和任何人没有丝毫的关系。”
九娘死死反手掐着他的掌心,她说过会和他同生共死的,今日这般猜忌他,寒了他的心。她既没有做好王玞,也没有做好孟妧,她根本做不好这世间女子应该做好的事。夫妻、母子、知己、姊妹,还有她抛不下的赵栩,她一样也没有理顺过,她只是以为自己做好了。
“若我死了,也绝不愿见你自责。你说要与我同生共死,可我只想你长命百岁好好活下去。”赵栩缓和了语气,凝视着她:“我也舍不得死,我现在怕死得很。你要拿我的命去赔给苏昕,只管拿去就是。可你若要用你自己一辈子的自责歉疚赔她,我却万万不肯。”
赵栩抬起宽袖,在九娘脸上擦了几下,皱起眉叹道:“阿昕是个好女子,只是太不为她自己着想了。我宁可她不挡箭,宁可她受了伤后趁机赖上太初,宁可她坚持等太初被你拒亲……她要能跟我一样听从自己的心意,她就不会瘦成那样——”赵栩也红了眼眶:“阿妧,你以前也和她一样,若不是我被阮玉郎陷害被太皇太后逼迫身陷重重危机,你可会变?你不会。你们读了那许多书,为何不能好好问问自己要什么。就算是女子,不也有我舅母那样顺从自己的心意过得很好的吗?你们为何都像我娘一样——”
见九娘凝噎无语,赵栩叹道:“我方才是气狠了想骂醒你,不该那么说她,是我不对。你替她骂还我吧,怎么骂都行。苏昕泉下有知,也绝不愿意看到太初和你这样。”
九娘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前世的她连苏瞻和王璎都不恨,她只希望阿昉过得好。
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
“对不住。”
“对不住。”
两人异口同声道。
九娘轻声道:“我不该猜忌你,是我错了。只是阿昉他知道了玉璜的事,他肯定会自责得厉害——”
赵栩叹息道:“宽之的性子,看似淡然,实则最执拗不过。劝是劝不了的,他对那夜的事知之甚少,难免会扛在自己身上。我今夜给他封信说一说始末。归根到底,玉璜是阮玉郎惹出来的祸事。”他垂眸看着九娘:“你和宽之,其实也是一样的人。”
九娘听着他事事为自己着想,心中又难过更羞惭,点了点头,便欲站起来抽身道别。
“等一等。”赵栩却不放手,反将她拉得更近了些,神色间有些羞窘:“我方才是太凶了些,可吓着你了?”
九娘呆了一呆,摇了摇头。
赵栩清咳了一声,眼光落在她被自己握住的手上,不自在地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那么大声凶你,总是我不对。”他耳尖红了起来:“我受不得你那样待我。万一你以后再猜忌疑心我,我凶你了,你只管凶回来。”
他声音越发轻了下去:“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是个暴脾气,骂过你绑过你踢过你,还摔过东西。可我骂不过你,也打不过你,还总被你气得要命——”赵栩抬起眼瞄了九娘一下,又垂了下去,长睫颤了几下,耳尖红得几乎透明起来:“还有一件事——”声音却若有若无,几不可闻。
九娘蹲得靠近了他一些,轻叹了一声道:“六哥你说吧,我不猜忌你,不疑心你,也不怪你。”
“我是知道有人入了桃花林,知道有人在偷窥。”赵栩深深看着她:“你不明白我为何不道破来人?为何放任她离去?”
“为何?”九娘茫然问道。
赵栩慢慢低下头:“因为我是男子你是女子,因为我停不下来。如同此刻,天塌下来我也不会理。”他冰冷的双唇牢牢覆盖上同样冰冷却极柔软的双唇,微咸。
攻心为上,攻身未必为下。他已使出了浑身解数,危机已解,却要一别半年,大事当前,可不择手段。他问过心了,他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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