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人几十年不曾相见,张老爷子在沈老太太的心里,是已经死了三十八年的人,死了的那一年如果投胎的话,都是又当上爷爷的人了。
如今看着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怎么能不震惊。
人,还是从前的那个人,只是,他也老了。
沈老太太捂着嘴,哽咽了起来。
若是面对是一个对她毫无感情的男人,她还能忍得住,可是看着眼前人同样激动的情绪,想起从前丈夫对自己的温柔与呵护,她就忍不住了。
沈清姝示意王妈妈将下人们全都带出去,让她与白芷亲自在门口守着。
两位老人分别坐下,说起这些年发生的事。
沈清姝亲自奉茶,给沈老太太端了一杯,才送到老太爷的手边,嘴唇张了张,干巴巴地叫了一声:“祖父,您喝茶。”
她对眼前这个老人家,实在是没什么亲近感,可又因为的确是自己名义上的祖父,还是不得不叫一声。
别怪她偏心,她还是觉得张老爷子这么一走三十多年,不管是有什么内情在,都有点不负责任。
想一想,若不是自己魂穿到这个世界来,老太太现在的早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沈家的这一切,都会是赵振平与张巧娘的囊中物。
他回来面对的,只能是老太太和他们女儿云娘的坟茔,再多的感情又有何用?
张老爷子也是六十多岁的人,活得久,走南闯北,见得也多,当然能看出自己这嫡亲血脉孙女对他的抗拒情绪。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忍不住一声叹息:“孩子,苦了你了,这都是我的错。”
沈清姝看他一眼,没说话,默默退回到老太太身边。
沈老太太听到他这句话,就想起丈夫“死”了以后,发生的各种事情,悲痛与愤怒的情绪瞬间就被点燃。
“你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你实话告诉我,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既然你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母女?你知不知道,你抱养回来的女儿,还有他的亲爹,把我们家害的有多惨?”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自作主张将还在襁褓中的张巧娘抱了回来,吃着沈家的血肉随了她亲爹张盛的根,两条白眼狼!
张茂愧疚之情,开始浮现在脸上:“悦宁,是我对不起你。”
千言万语,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一句话,就弥补你消失的这三十八年吗?”沈老太太咬牙切齿地骂道。
张老爷子眼神复杂地看向沈老太太:“悦宁,我知道,不管怎么说,这事都是我的错,只是我当时,真的是有苦衷的,我要是不死,便要连累你们沈家合族,所以我当时,只能顺势而为,假装掉进湖里头淹死。”
听他这样一说,沈老太太不禁一愣:“你这什么意思?”
张老爷子摇摇头:“这件事我还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我是有苦衷的就行。”
沈老太太被他这话说的一呆,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沈清姝不禁抿了抿嘴唇,忍不住问道:“祖父,祖母当年承受了母亲年轻被害的痛苦,又被张巧娘下毒昏迷了十几年,她这样的年纪,已经承受了人生中的各种惨剧,我不觉得还有什么大风大浪是祖母扛不住的。”
张老爷子诧异地看着沈清姝:“你这脾气······”
沈清姝淡淡一笑:“祖母也说,我的脾气不像母亲。”
张老爷子笑笑:“你不像你母亲,也,不太像你祖母。”
云娘是他的女儿,人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终身。”云娘性情天生单纯善良,不谙世事,文静秀气,说话也细声细气的。
他夫人沈氏,看似是一个雷厉风行,风风火火,无所畏惧的女人,其实外强内弱,凡事想得多,心又软。
沈清姝这脾气,大约是随了他?
张老爷子这样想着,但是话却没有说出来。
沈清姝没有跟张老爷子叙旧的意思,她看向了沈老太太:“祖母,我听太子殿下说过,宁郡王府有一个公子,与我一般年纪,还与我相貌就八九分相似,我觉得好奇怪啊,祖母,当年我娘生我的时候,不会还给我生了一个兄弟吧?”
她用着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谁知话音刚落,张老爷子顿时脸色大变:“你,你不要胡说,这件事不是能乱说的。”
沈老太太同时惊讶地说道:“不,不可能,产婆当年说了,你娘只生了你娘一个。”
话音未落,她也看到了自己丈夫张茂的失态,顿时警醒起来:“张茂,你到底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你最好现在就说出来,不要叫我恨你!”
张老爷子眼神充满了纠结,一脸不忍:“悦宁,这件事你就被别管了,你放心,云娘的仇,我一定会替她报。”
言下之意,在云娘出事的时候,已经死了七八年的张茂,竟然是知道自己女儿的遭遇的,就等于是说,那个时候他就一直在关注着沈家的事。
沈老太太也一瞬间听懂了他说的话,突然就觉得心痛难忍:“听你意思,你是知道害了我们云娘的人是谁,你告诉我!”
要不是这个人,云娘就不会遭遇到那些不堪的事,受了那么多的折磨,她的云娘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些无耻的人践踏,还被害死。
张老爷子叹了口气:“我就是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呢,那人高高在上,你要是想找他讨回公道,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
他就是不肯说,沈老太太不禁苦笑起来:“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瞒着我,你没有死这么大的事,你瞒了我三十八年,中间我和云娘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你也没有露面,张茂,我觉得我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当年选择了你,也是我自己瞎了眼。”
觉得他稳重老实,脾气软,为人体贴又心怀仁义,是一个很好的婚配对象。
她念了他一辈子,结果,他呢?
她实在想不明白,他是以什么心情看着她和女儿云娘遭受的那么多折磨,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过,更没有告诉她们,他其实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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