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生意场上的法则
VIP室也是茶室，闲暇时，几个经理会聚在这里喝茶聊天，有时候也会用来接待重要的客户。
王尚强抽惯了50块以上的烟，突然让他抽五块的，根本适应不了。
为了不拂黄尧的面子，还是硬着头皮抽得只剩下一截烟屁股。
借着喝茶来涮洗嘴里浓烈的烟冲味。
由于黄尧带着墨镜的关系，王尚强看不出他的情绪，说每句话之前，总要在心里揣摩揣摩，不知不觉就成为了谈话的被动方。
相反，透过墨镜，黄尧可以清楚看到王尚强的行为、神态，能感受到他的拘谨和小心。
“飞哥的家当威慑力还是太强了，才稍微亮了个相，就把王尚强给唬住了。”
黄尧心里一边想着，一边不形于色地喝着茶。
很平淡的说了句：“我这几天刚入手一套别墅，720平米，听人介绍你这里别墅项目做得不错，所以特意过来了解下。”
一听是朋友介绍来的，王尚强喜笑颜开，一般朋友介绍的客户，签单率都特别高。
他正想套近乎，拉进关系，“不知道是哪位朋友介绍的？”
黄尧没搭理他，“这套房子我是用来孝敬二老的，他们喜欢厚重沉稳的传统韵味，先去看看房子，然后王总和我谈谈想法，要是觉得还不错，我今天就可以付定金。”
王尚强愣了半晌，这位大客户看起来挺装逼的，还以为是位难缠的主，没想到居然这么爽快。
于是，赶忙准备了一下，带上助手，就跟着黄尧看房去了。
看着前面带路的劳斯莱斯，王尚强顿时觉得自己的宝马就是个弟弟，“要是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这么一辆车，只怕做梦都能笑醒。”
旁边的年轻助力拍着马屁，“王总多做几套大别墅，买辆劳斯莱斯还不是轻轻松松么。”
这马屁拍得又好又准，王尚强喜笑颜开，憧憬道：“真是那样，这辆宝马就送给你了。”
黄尧开着杨飞的劳斯莱斯，手心都在冒汗。
一方面是紧张，一方面是激动，这可是大劳斯莱斯，男人的终极梦想啊。
平稳、舒适、豪华，以及来自四周无处不在的回头率，满足了黄尧的所有虚荣心。
“飞哥还是厉害，这换了谁都得上套啊。”
旁边的助理傻愣愣的点着头，“拿着3000块钱的我，都膨胀到看不起后面的宝马了……”
邱总的别墅在江山风华，黄尧去的这套别墅，在江山多娇，就在江山风华的隔壁。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家是同一个老板的项目，其实并不是，这两片小区的老板其实是死对头。
这片地区背靠起伏的山丘，面朝连绵的长河，在东陵常被称作“江山锦绣”。
江山风华抢占先机，而江山多娇后面才崛起，成为竞争者。
720平米，和邱总那套别墅，在实际面积上其实没有什么差距，整体布局也有相似之处。
从大门一进去就让王尚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联想到这位黄总之前说过的话：喜欢厚重传统的韵味。
最适合的风格就是传统中式。
他立刻想到了邱总的那套别墅，正好也是传统中式风格。
这样一看，几乎都不用怎么动脑，直接用邱总的别墅方案往上套不就行了么？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位黄总是邱总的朋友，两人一看方案差不多，肯定会认为他做事敷衍不认真，别到时候两个都搞得罪了。
“黄总认识邱少平邱总吧？”
“不认识，他是干嘛的？”
这样一来，王尚强就放心了，跟黄尧谈起了设计方向、设计元素，内容上，就是拿邱少平的方案当模板。
效果也是出奇的好，这位年轻的黄总也是直爽，当即拿出一万定金。
收下定金，王尚强心里就更踏实了，觉得这个项目至少成功了一半！
当即让助理随他一起量房标尺寸，一直忙活到下午四点多。
“辛苦了。”黄尧笑着走了过来，手伸进荷包，疑似在摸烟。
王尚强一个激灵，迅速掏出了随身带的一包中华，抢在黄尧出手前，把烟递了过去，“分内之事，应该的！”
五块的烟，他是真抽怕了……
经过简单的沟通，王尚强心满意足地带着助理离去了。
黄尧笑了笑，拿着钥匙去租房中心退押金。
这么一套720平毛坯大别墅，如果是精装修，租赁一个月的费用在5万左右，纯粹是消耗品。
毛坯房就更没有性价比了，单日租金1000块。
最没有性价比的毛坯别墅，被杨飞用出了最大价值。
1000块租金加10000块定金，就能在最短时间内拿到一品装饰给邱少平的设计方向及平面方案。
“原来还能这么操作，真是长见识了。”
这种歪点子，黄尧都不知道杨飞是怎么想出来的。
顺利完成杨飞交代的任务，黄尧急不可耐地打电话邀功。
“飞哥，搞定了！过程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你不知道，王尚强看到车钥匙和腕表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黄尧一口气霹雳巴拉说了一大堆，把压在心底的兴奋劲儿一股脑全倾吐了出来。
王尚强对别墅的设计想法，也都全盘道出。
杨飞对这一段听的格外仔细，高明远给他的资料里，邱少平的要求都有详细记载，他故意让黄尧对别墅的设计要求与邱少平高度相似，包括租赁别墅的选择也与邱少平的高度相似，目的就是让王尚强不自觉地套用方案。
这是所有设计师都会有的小毛病。
“等晚上的时候，你再给王尚强打个电话，施加些压力，最好在两天内，拿到平面方案。”
“飞哥放心，这件事我绝对办得妥妥的！”
杨飞坐在电脑前，打开CAD软件，将高明远那份平面方案调取出来，仔细研究起别墅布局，看看还有什么疏忽掉的地方。
等拿到了王尚强那份平面方案，两两对比之后，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优化方案，拿出诚意之作。
虽然手段不太光彩，但生意场上的竞争法则就是这样，谁老实谁挨打。
杨飞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便会全神贯注，再一次伸懒腰时，天空已经黯淡下来，阑珊灯火点亮了繁华都市。
他盯着电脑屏幕，拿起白瓷水杯仰头喝水，这才注意到，水杯里连一滴水都不剩下了。
于是把着水杯，走出办公室去水吧接水。
正好碰上过来接水的谢美婷，她拿着一次性的纸杯，准备泡茶。
扭过头，会客室的暖色灯光透过磨砂玻璃照射出来，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在大声发笑，但明显不是高明远的声音。
“高经理在接见客户吗？”杨飞问道。
谢美婷手上动作没停下，将茶叶放入水杯，接着热水。
长长的睫毛微微扬起，有些烦躁，“哪是什么客户，一个讨人嫌的家伙。”
听得出来，谢美婷对会客室的那位‘客人’没什么好感，甚至还很反感。
当她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杨飞顺着那道宽缝朝里面看了一眼，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还是看清楚了，不就是隔壁一品装饰的老板王尚强么。
他不在隔壁忙着做方案，居然有闲情逸致过来喝茶？
杨飞快步回办公室，拿起蔡一民的平面图纸，然后大大方方站到了会客室外边。
两人杂七杂八聊了很多，比如哪家沐足馆洗脚舒服，哪家养生馆按摩手法独到……
正当他以为王尚强这是要约高明远晚上出去放松放松，谁知王尚强话锋一转，借着按摩的事聊起了邱总。
“高老弟，不是哥说你，有时候该花的钱不能省，邱总这么大的客户，别老想着赚他兜里的钱，不出点血，怎么打动人家？我不但请邱总洗过脚，还去按过摩，私底下都快称兄道弟了，所以，他的装修项目不给我做给谁做？”
杨飞差点就给这位王总拍手叫好了，真会聊天，不知不觉就让他装了个逼。
看工地案例，租豪车，还请人家洗脚按摩，难怪项目会被挖。
这么一看，高明远好像是玩不过他。
“俗话说得好，有舍才有得，有因必有果，今天又有个朋友介绍的大别墅项目送上门，看着不到三十岁，开着劳斯莱斯，戴300万的名表，气场那叫一个强大，可人家就是点名道姓的要找我做设计，为什么？还是人情世故呀！”
杨飞在门外算是听出来了，这家伙就是故意过来恶心高经理的。
他完全能想象到，高经理听了这几番话，脸色有多难看，心里有多难受，估计为了不折面子和风度，还得强颜欢笑云淡风轻。
果不其然，王尚强话音刚落，高明远就笑了起来，“嘿，王哥说的是，在这方面我确实欠缺点经验，邱总那个项目输得不冤啊。”
唉，高经理也太惨了……
“别说哥哥不教你，看好了。”
王尚强拨通了电话，过了一会：“喂，黄总啊，晚上出来放松一下，我知道一家SPA养生馆手法十分精妙，对对对，您这个项目我做得多，已经有想法了，咱们一边按摩一边聊聊方案，好，好好，那我等您电话。”
刚挂电话不到10秒，杨飞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糟了，黄尧怎么这时候给我打过来了……
杨飞快速走到一边，接了电话。
“喂，飞哥，王尚强约我现在去按摩，你说我去不去？”
杨飞压低声音，“去，当然要去，正好当面施加压力，让他赶紧把方案给你看，你是做工程项目的，对图纸的敏感度比我高，到时候弄一份给我。”
“好勒，我现在就给他回复。”
会客室的门被打开，高明远站在门口，“杨飞，你站在这干嘛？”他是听到电话铃声，才知道门外有人。
杨飞若无其事地晃了晃手中图纸，“蔡总那个项目我有点想法，正想找你商量，走到门口手机响了，所以先接了个电话。”
还好准备了一手，他没什么可顾忌的，拿着准备好的图纸大摇大摆走进了会客室。
他还特意观察了一眼王尚强，他靠在沙发上，一手刁着烟，一手拿着电话，翘着二郎腿，悬空的鞋在那一晃一晃的，别提多拽了。
虽说两人相互认识。
可被竞争对手这样上门装逼……
杨飞突然有些心疼自家这位高经理了……
“好，那就这么约定了，我现在开车来接您。”挂了电话，王尚强把没抽完的半截烟杵灭。
“高老弟，不说了，我得跟黄总按摩去了。”
杨飞进来时，他看了两眼，快出门时，才想起来，这不是上次被人堵门要钱的那个设计师么？
临走又讽刺了句，“你这里要是差人我可以给你介绍，优秀设计师都没有，怎么跟客户谈项目？哈哈！走了！”
王尚强走了，高明远开始捂着胸口拍桌子，脸都憋红了。
杨飞看在眼里，有些理解他了。
难怪对赌协议会约定，能抢回邱总的项目，愿意给他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
人活一口气，换作是他也受不了这鸟气啊。
杨飞淡定道：“我看书上说，人在最膨胀的时候，就是最容易翻车的时候，想开点，说不定过两天他就蹦跶不起来了。”
高明远大口喝水大口喘气，“等着好了，总有一天，我也要去他的办公室装一次逼！”
谢美婷摇头叹气，果然呐，看着再成熟稳重的男人，都有幼稚的一面。
她唯一感到意外的，是杨飞的淡定与从容。
是故作淡定，没意识到严重性？
还是真有自信呢？
……
时间来到6点半，深秋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的早，漆黑的夜幕笼罩了整片天空。
徐菲菲安静的跟在父母身后，走进了华美酒店的‘秋月’包间。
她今天外面套了一件纯白色的高档外衣，里面穿着一件淡蓝色高领连衣裙，裙摆像延绵的海浪掩过膝盖，露出纤细温婉的小腿，小腿裹着白色的厚质丝袜，踩着一双与连衣裙搭配的浅蓝色小高跟，一张美人鹅蛋脸，扎着俏皮的马尾辫，夹着一只丝带状的浅蓝色蝴蝶结，嘴唇涂着草莓色彩的口红，在灯光下如鲜红的钻石般耀眼，挂着淡淡的笑容，宛如从童话世界里走出的高贵公主。
迎宾的服务生，忍不住偷偷留恋了几眼，然后自卑的低下了头。
包间里，体型精瘦的欧文海站起身，和老朋友徐卫国握手相拥，亲切地拍了拍后背。
两人年少时是部队里的战友，退伍后一人从政，一人从商，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徐卫国弃政从商，从此和欧文海便成为了生意上的伙伴。
每年都会抽空聚个一次两次，亲如兄弟。
在这种场合，郑倪萍都会双手提着精美小包端庄地站在一边，嘴边带着浅淡自信的笑容。
家里家外，她掂量得无比清楚。
欧文海的夫人也热情的和她打着招呼，熟络感情。
一位穿着修身得体的深蓝色小西装，留着短发的帅气男子，站起身朝徐菲菲挥了挥手，“菲菲。”
他展露着自信潇洒的微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风度翩翩。
他就欧洋。
徐菲菲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并没有更多的举动，甚至只是短暂对视，便草草收回了目光，望向别处。
如果不是父母有要求，她甚至都不想来。
今天的晚宴，名义上是两家人熟络感情，顺便谈谈生意上的事。
可实际上，聊着聊着，欧文海就把话题延伸到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欧洋这孩子比我当年有出息，从国外留学回来这一年，创立了属于他自己的餐饮品牌，在东陵，目前已经开两家分店，事业上算是踏上正轨了。”
“以后不用为子女操心，这是多少父母的心愿啊。”徐卫国笑道。
“他事业是稳定了，可感情上，还是空白，欧洋跟我说我他一直喜欢菲菲，所以我专门拉下老脸来跟你说说这件事，希望咱们两家能亲上加亲，老战友，你觉得怎么样？”
徐卫国愣了一下，两人以前私下就聊过两个孩子的事，早就达成了共识：孩子们的事情让孩子们自己去处理，顺其自然就好。
可现在，欧文海却突然把这件事摆到了明面上。
他很有风度的笑着，打趣道：“时代在进步，现在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还是他们自己私下处理比较好，咱们两个老家伙，瞎掺和什么呀。”
欧文海给自己空了的酒杯倒了半杯酒，又给徐卫国空着的酒杯斟了半杯酒，举杯：“这怎么是瞎掺和，侄女今年二十三岁了，眼看过完年就二十四了，女孩年华珍贵，可拖不起，她拎不清，你当爸爸的，难道也犯糊涂吗？”
可能觉得这话说得有些重，欧文海喝了半口酒，笑道：“欧洋今年25，事业有成英俊潇洒，而且只比侄女大两岁，年龄上合适，又男才女貌，你上哪去找个这么优秀的女婿啊。”
徐卫国笑呵呵喝着酒，有些摸不准欧文海，今天怎么在子女私事的问题上表现的这么强势跟执着。
欧洋坐直了身子，刚才一直没什么插话的机会，见父亲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也不甘寂寞，想主动表现一番。
“徐叔叔，我从国外回来后，没有去上京，也没有去浙海，而是选择留在东陵发展，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菲菲，希望徐叔叔能够成全！”
徐卫国眉头皱了下，和郑倪萍对了对眼。
虽然欧洋一表人才，他以前也很欣赏这个上进的大侄子，但这番话，他听了不太舒服。
因为喜欢菲菲，放弃了去一线城市发展的机会，所以菲菲就应该和他在一起？
这特么不是道德绑架么，如果对方不是老战友的儿子，他能当场骂人，什么狗屁道理？
欧洋从小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学生时代就是公子哥，留学回来后，得欧文海的支持，事业上也顺风顺水，自傲惯了，根本没意识到说错了话。
他继续说道：“徐叔叔，你是做餐饮生意的，而我爸爸是食材及秘制调料供应商，属于上下线的关系，现在我也开创了餐饮品牌，按照道理，我们算是竞争对手，可如果菲菲跟我结婚了，你就是我的爸爸，有这样一层关系在，完全可以解决掉很多不必要的矛盾。”
这句话一说出来，徐卫国当即变色。
“你什么意思，威胁我？”
欧洋这才意识到，这番话说得太急了，但在娇惯环境中长大的他并没有认错的意思，“徐叔叔不必激动，我实话实说而已，我和菲菲结婚，对于我们两家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欧文海暗中观察了一会，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解围。
他其实也是想利用儿子的这番话，试探徐卫国的底线。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虽然合作了多年，又是老朋友，但作为人父，他会毫不犹豫选择站在儿子这一边。
当然，最好的结果，还是两家成为亲家，这样一来也不用撕破脸皮。
等再过几年，徐卫国准备退休的时候，再让欧洋把徐卫国的事业接管过来，到那时，他对这个宝贝儿子就彻底放下心了。
说到底，在欧文海看来，自己儿子将来最大的对手，就是徐卫国。
处于沉默中的徐菲菲将一切看在眼里。
一直处于温室中的她，从没想过，两家人的关系有一天会变得这么复杂。
父亲对她宠爱，保护着她，又出于对欧文海作为供应商的忌惮而不便发作。
她眨了眨珍珠般黑亮的眸子，站起来说：“不是我不愿意接受欧洋，而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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