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术存见他一个劲的打电话，但是没有一个打通的，就猜到他在给仙渡镇的前同僚们打电话，等他闲下来问道：“秦主任，你原先在仙渡镇工作是吧？”
秦阳道：“对，自从参加工作后就一直在仙渡镇，整整六年，去年十月份才调回县城。”
耿术存心想，在山区镇工作六年，确实很不容易，不过他这六年所吃的苦，之后也得到了巨大的补偿，好嘛，先调到县委办担任副主任，又调到市政府办公厅出任副主任、市长秘书，短短一年内实现了三级跳，什么是苦尽甘来，这就是苦尽甘来，陪笑问道：“所以你现在很担心仙渡镇的前同僚们？”
秦阳嗯了一声，问道：“对了耿主任，昨天县里接到暴雨预警了吧？你们防汛办和山区各乡镇应该做好充足的防汛准备了吧？”
耿术存点头道：“对，全都做好准备了，下午的时候我们防汛办还特意派人去山区各乡镇，实地抽查了防汛备汛工作，都没问题。最后我们留了两个人在防汛压力最大的黄崖镇盯着，暴雨下起来的时候他们还有信儿呢，等山洪下来他们就失联了。唉，我现在也挺担心的，希望他们俩没事。”
秦阳问道：“应该没什么事情吧？”
耿术存苦笑道：“他们要是留在镇政府里面肯定没事，可就怕他们外出抢险救人了，那样危险就不可控了。”
秦阳问道：“你那两个下属没带卫星电话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耿术存就唉声叹气：“没有，一来卫星电话太贵，我们整个防汛办也只有两部，轻易不让带出去；二来我们还是大意了，低估了这场暴雨的雨量。天气预报给的是最高等级的红色预警，但我们觉得不可能下那么大的雨，就没让他们带卫星电话。特么的谁知道一场雨下下来形成了洪灾，比得上十一年前那场历史罕见的大暴雨了。”
十一年前秦阳还在上高三，当时全家在县城东关租房住，家后身不远的土坎下面就是绕城而过的清水河。
那一年夏天山区下了场大雨，形成了山洪，洪水从山区向东向南，奔流而下，穿行百十里后到达县城的时候，还呈万马奔腾之势，不仅把宽达近两百米的河道全都填满了，还漫上了河道两边的农田与树林。
要知道清水河县城段发洪水还是很罕见的，因此附近的居民们纷纷跑到土坎上看热闹。当时秦阳也跟着过去凑了凑热闹，看到那肮脏浑浊而又迅猛咆哮，如同一条黄龙似的巨河，好不震撼，那场面令人见到一次就永远也忘不了。
“唉！”秦阳长长叹了口气，又问：“现在县里哪个单位在调集冲锋舟之类的舟艇？是你们防汛办还是应急管理部门？调到几艘了？”
耿术存点头道：“就是我们防汛办在负责这个事儿，已经调集了一艘冲锋舟和若干皮划艇。不过秦主任你要是想坐船进山，还是别想了。现在山里的洪水正大呢，从上游冲下来更是劲头十足。你不论坐什么船都开不进去，冲锋舟也不行，会被冲歪冲翻的。”
秦阳知道他这不是虚言恐吓自己，而是真实情况，紧锁眉头，寻思过会儿到了一线应该怎么办。
与此同时，市政府办公厅一间大会议室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市委书记高红光正在这里召开紧急会议，安排人员，部署任务。
省报一个摄像记者正在市记者站长马荣贵的指挥下，对准高红光那表情严肃发号施令的举止给予特写。
几分钟后，等会议告一段落，马荣贵凑到高红光身边，耳语道：“老板，我建议你也跑一趟青山县，到灾区一线指导一下抢险救灾工作，让我们的记者拍两张现场照片，我再让手下加急出一篇新闻稿。这样今天的省报就能报道你亲临灾区一线指导救灾工作的新闻了，对于宣传提高你这个市委书记勤勉负责、爱民如子的光辉形象有着很大的好处。”
高红光微微皱眉，小声道：“曾祖辉已经过去了，我再过去合适吗？”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管他干什么，咱们只为了出新闻。你要是不去一线，而让姓曾的留在一线，那可就给他机会营销功名啦。当然了，我们省报是不会报道他的，哪怕他累死在一线也白搭。”马荣贵绘声绘色地说道。
“嘶……”高红光倒吸了口气，犹豫不决的道：“那咱们就跑一趟青山县？”
马荣贵献计道：“必须的呀，还得趁早，最好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给你拍照，那样更可见你的勤勉负责。”
他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薛冰那个美女县委书记的俏丽风姿。事实上，他之所以撺掇曾祖辉去青山县，一方面确实是为了给曾祖辉出新闻，另一方面却是为了薛冰。
自从他上次在全市领导干部大会上见到薛冰后，就惊为天人，当时就发誓一定要把她搞到手，可惜前阵子比较忙，也没捞着机会去青山县。这两天终于不忙了，今天又赶上青山县发洪灾，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去县里找薛冰亲近亲近。
“等赶到青山县后，我先搞定给老高宣传功劳这事，然后就留在县里，整天围着薛冰转，也给她在省里宣传一下抢险救灾的功绩，讨她欢心，然后再趁热打铁，把她勾搭上床。”
想到这里，马荣贵不由得婬笑上脸，双目放光，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压在薛冰身上驰骋的英姿。
“行，那就跑一趟吧。”高红光说完就要起身，却见他似笑非笑，表情婬贱，很没有记者站长的样子，低声斥道：“注意形象！”
马荣贵耳朵一震，回过神来，忙收敛笑意，陪笑道：“没事没事，那咱们就准备出发吧。”
高红光起身对副书记宁一博道：“一博啊，我出去一趟，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盯一下。”
宁一博随口问道：“书记你要去哪啊？”
高红光对于这个问题有点挠头，要是说实话吧，会显得自己用心不良，可又不值得为此撒谎。
正在他为难的当儿，马荣贵抢着道：“书记要去青山县一趟。”
宁一博奇道：“市长不是已经去青山指挥一线抢险救灾工作了嘛，书记你还过去干什么？”
高红光很是尴尬，转头瞪了马荣贵一眼，心想就你嘴快，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马荣贵没留意到他的眼神，大剌剌的冲宁一博道：“瞧宁市长你这话说的，曾祖辉去了青山县，书记就不能再去了吗？曾祖辉去青山只是坐镇指挥去的，但书记是要莅临灾区一线，实地查看抢险救灾工作进展，这两者冲突吗？”
宁一博见他对自己说话如此不敬，一上来就是反呛的语气，暗暗生恼：“你马荣贵不过是一个处级的记者站长罢了，竟敢跟我这个市委副书记这样讲话，怎么，不拿我当市领导啊？”
当然，他心里也明白，马荣贵敢这么说话的底气来源于身后站着的高红光，这老小子就是自恃有高红光给他撑腰，所以根本不把其他市领导放在眼里。
但是，马荣贵如此嚣张跋扈，高红光就不管管他吗？
宁一博转目看向高红光，要看他会不会斥责马荣贵两句，以维护自己这个副手的威严。
高红光根本没把马荣贵呛宁一博那几句话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马荣贵那几句话并不重，对宁一博构不成冒犯，就算冒犯了又怎样？宁一博向来独树一帜、两不相帮，就算升任市委副书记后，也没有向他这个市委书记靠拢的意思，既然如此，又何必怕得罪他？
因此高红光举步便走，启程前往青山县。
马荣贵也没再理会宁一博，趾高气昂的招呼手下记者追了高红光去，俨然是市里一号大人物似的。
宁一博看到二人这副做派，又是气恼又是鄙夷，心想自己从政多年，各式各样的走狗都见过了，却从来没见过像是马荣贵这种，作为无冕之王，明明应该保持自主独立，却甘心投靠地方主官做走狗，以此谋取声望和利益的，这回也算是开了眼界。
这时常务副市长谢晓辉凑过来，很是惊奇的道：“这人是谁啊，竟敢跟宁书记你这样说话，他是不是不想干了？”
宁一博道：“省报社驻咱们市记者站的站长，马荣贵！咱们市里可是没有人能撤他的职啊，呵呵。”
谢晓辉嗯了一声，道：“我看他跟高书记走得挺近呐，这样一来，更没人敢动他了，这应该也是他飞扬跋扈的根子所在吧。”
宁一博不想再说马荣贵，说正事道：“高书记也去青山县了，把市里这摊子暂时交给我代管，还得请谢市长多多帮忙，查漏补缺，咱们齐心协力把后勤工作搞好。”
谢晓辉承诺道：“那是没说的，宁书记你用到我了尽管吩咐，不用客气。不过话说回来，市长不是已经奔了青山嘛，高书记为什么也跑过去？难道青山的灾情那么严重，需要书记市长同时坐镇？”
最初宁一博还不明白高红光为什么也要跑去青山县，但是刚才听了马荣贵的话，已经明白过味来，高红光是要跑到灾区一线做场政治秀，不然为什么马荣贵把手下摄像记者也都带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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