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起去芝华院给谢老夫人请安。
走到正房外,婆子看见他们过来,连忙打开帘子,明棠跟在谢临后头,余光无意间瞧见老夫人身边那个叫含冬的大丫头红着眼睛从廊下走过,皱了皱眉。
昨夜大少爷给两个丫头开脸的事,传得到处都是,谢老夫人自然也知道了,就问谢临是怎么回事。
谢临没把实话告诉她,只说:“他长大了,对情事感兴趣,也是正常的。原本那两个丫头,就在他院里很久了。不过我今早也把他叫过去提醒了几句,他的举业还没完成,不能对这种事太沉迷了。对底下的几个弟弟也不是个好榜样。”
“那两个丫头,还得母亲找个婆子盯着才是。”
谢老夫人点头道:“我知道……”
她想了想又说:“刚才月儿过来给我请安,我看她闷闷不乐的,想是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定亲的事,就看你们自己的意思吧。”
她总感觉,大少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中午在老夫人这儿吃了午饭,等回到绿满堂,谢临就叫来谢晋吩咐道:“你去告诉大少爷,以后不许他再主动见二小姐,还有让大少爷院里的护院也盯着点,别再像今天早上那样,随意放二小姐进去。二小姐年纪小可以不懂事,他是大哥,行事却不能没有分寸。”
谢晋应诺退下。
明棠看着谢临黑沉沉的脸色,主动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轻轻挠了挠。谢临疑惑地偏过头看她。
“你可有听说过,这人生一次气起码老十岁,本来年纪就大,还气……”
谢临严肃道:“照你这么说,我再多生几次气,岂不是能当你祖父了?”
明棠挑了挑眉:“那这声祖父,我就先叫为敬了?你可不许不应。”
谢临被她逗笑了,拉起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
明棠见这冷脸冷了一路的男人终于笑了,松了口气,慢慢朝谢临靠过去,伸手环抱住他,轻声说:“夫君,谢谢你愿意这么袒护我。”
谢临道:“我说过,你既然嫁给了我,我就会好好护着你”
“我是认真的。”明棠靠在谢临的肩头,眼眸里都闪着光亮。
过去,不论是做庶女,还是做太后的时候,她一直都在为别人付出,在牺牲,生活得很压抑。这是明棠第一次感觉自己完全的在被照顾,这世上,出现了一个人,愿意毫无理由地爱护她,不是为了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谢临觉得明棠今天难得的松懈,没有防备,心软成一片:“你也别光嘴上说谢,上回答应了要送给我的画,可画好了?”
明棠闻言一愣,推开他的肩膀,皱起眉头:“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儿呢?”
谢临笑道:“我连你一天眨了几次眼睛都记得,这么重要的事,还能给忘了?”
明棠没法子了。总不能前一刻还在道谢,现在却连张画都不肯画给他吧,多没有诚意……
她只好道:“我现在就去画,你等我一会儿。”
谢临摇了摇头,有种说不出的落寞:“没画就算了,原本也准备了一副要送给你的,既然如此……你跟我过来。”
他牵着她往书房走去,把书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从画缸里抽出一副画卷,打开系带放在桌上。
明棠问:“你什么时候画的?”
谢临道:“昨日给陛下上课时,看到陛下书房里的《潇湘图》,想到年少时去江南游历的经历,遂随手作了这幅《青山远舟图》,给你挂在书房里……”
明棠正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就见谢临徐徐展开画卷,画中山峦连绵,云雾缭绕,山水树石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显现出一种空灵之感,近处的湖面上有数叶扁舟,舟上游客三两结对……
这不是前世明棠二十二岁生辰时,谢临送给她的贺礼么?
想不到,这一世兜兜转转,他依旧作了这幅画送给她。
明棠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嘴角微微上扬,难掩欣喜……不对,这画上,只有一叶扁舟,怎么和之前那一幅不一样?
明棠把画看了又看,还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心里隐隐生出一种猜测,却不敢去深想,试探道:“你觉不觉得,这湖上只有这一只独木舟,太空旷了一些,而且,舟上只有这两个人,看起来也孤零零的样子……”
谢临却笑起来:“你傻了?这是我们两个人,怎么会孤零零的?我一直想着,等什么时候有机会,带你去江南看看……”
明棠的笑容僵在脸上,感觉浑身的血都在倒流。
她偏头凝视着谢临,落日余晖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他的轮廓更加凌厉,可他的眉眼却依旧十分柔和。
明棠初见他时,便是先喜欢上了他这张脸,才折服于他的温柔之下。
此后谢临做的所有事,好的坏的,在她看来都是对的。
包括这副画,即使直觉告诉明棠原来构图太过繁杂,她也下意识在心里为他找了千百个理由。
却唯独没敢想过,原来他和她一样,把想说的话都藏起来了……
所以,前世的谢临也是喜欢她的吗?
那朵他贴身藏于盔甲之中的绒花,不是刘世贞的一个阴谋。
为什么前世她从没有发现过,白白错过他表明的心意,是不是,其实她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了解他?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深情……
明棠心里一阵酸涩,又是自责又是难以置信,她努力克制着情绪,眼眶却还是逐渐湿润了……
谢临没有注意到明棠的异常,仔细琢磨着画作:“不过,你要是觉得这样构图不好,那我……”
明棠毫不犹豫地吻住了他的唇,阻止了他的言语。
谢临看着明棠近在咫尺的脸,却皱了皱眉,有些惊吓。他想问问她是怎么了,居然主动吻他,这可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可这个吻这样的热烈,谢临舍不得她难得的主动,什么也没说。直到明棠握着他的肩膀,轻轻把他推到了太师椅上。
“棠棠,你怎么了?”
谢临有些不知所措地仰头看着她。可明棠什么不想解释了,她只想好好地抱抱他,把这些年的迟钝,亏欠,全都弥补回来。
她搂住谢临的脖颈,直接坐到他月退上,再度扑了上去。
谢临闷哼一声,一瞬间全身的血都在往下涌,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
……
半个时辰后,谢临把明棠抱在怀里,轻轻摸着她汗湿的发,声音低哑:“顾明棠,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特别像一匹狼。”
“我本来就是狼。”
明棠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像只兔子,其实心里住着一匹狼。不过这匹狼,现在已是饥肠辘辘,饿得能吞下两头兔子。
谢临扬起一抹笑,忽然想到什么,低下头看她:“我还是想问你,你今天怎么了?”
方才内室里没有掌灯,光线很昏暗,谢临无意间摸到她的眼睛,发现一片湿润,想停下来,却又被她紧紧抱住。
明棠随口胡诌道:“我小日子快来了。”
谢临一怔,有些失望地问:“仅此而已?”
明棠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那你想我怎样?”
谢临道:“我想你每天都这样。”
他说的这样直白,明棠愣了愣,反应过来时,已是耳根滚烫。
刚才只是脑袋一时发热,冷静下来后,才发觉很羞人。
不过放开后,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难道这种事,就是越被动反而越紧张,越紧张就会越难受?
明棠望着头顶的罗帐,认真思考了片刻,目光落在他脸上,却是说:“狼饿了。”
谢临无奈地笑了笑,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唇角:“我去让人抬热水进来。”
谢临从净室出来时,看见明棠俯身站在书桌后作画。她穿了件月白色绣玉兰花的长身褙子,窗外月亮的清辉撒在她身上,美得像嫦娥仙子一样。
“不是让你不要等我吗?饿了就先去吃。”
谢临走到她身旁,发觉她在画上的右下角加了一小片沙地,岸上伫立行人若干,不由眼前一亮。
明棠眉眼含笑:“这样就不会显得有些空阔了,你觉得可好?”
谢临点头赞许道:“夫人当真是画龙点睛之笔。走,去用饭吧。”他揽过她的肩膀,往东次间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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