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潇一笑接过,抱拳:“老鳖的情,卫潇承了!”
“我看骰子点数虽然不行,看人却一向很准,”姜老鳖微微颔首:“卫潇,不要让我失望!”
宁无欲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骰盅。
这是最后一局,无论卫潇赌大赌小,只要他赢,他便赢定了。
也就是说,哪怕卫潇选择最简单的赌大小,他只要拿下这一局,也是他赢。
宁无欲不能给卫潇这个机会。
他这一次出手,将要封死他所有退路。
他的骰盅轻轻盖上骰子,再轻轻的拿起。
他用的力道很轻,轻的几乎听不到声音,然而原先在骰盅下的三颗骰子却不见了。
“咦……?”围观众人发出一声惊呼。
没有用力振动,骰子怎么可能升腾起在空中,而不掉下来?
宁无欲手中摇动骰盅。
他摇动的幅度看起来很大,旋转得极快,骰盅如同一只铃铛般左摇右摆,然后盅内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盅底内隐隐有金色的光芒一闪而没。
“他用上了气凝术!”卫潇心头一动。
气凝术可以用真气包裹住物体,将它吸附起来,不发出任何声音。那三颗骰子正是被气凝术裹起,在盅内无声无息的旋转。
看来这宁无欲并非正人君子,在最后紧要关头,终究还是用上了法术。
他之前之所以作出正人君子的模样,无非是他不用法术,那些人都难以胜得过他。
卫潇沉吟了一下。
他决定不揭破宁无欲,以牙还以牙,以法术对法术,与他好好斗上一场。
在天界之中,上神们无事时也偶尔喜欢以法术开赌,但都是些法术小戏,彼此旗鼓相当,无伤大雅。
比如南斗六星的司命星君,就是赌局的常客,但凡哪处仙府,只要一开赌局,他必然第一个驾到,云头驾得比谁都急,也不怕撞了谁的云头、超了谁的云头,在人间界引出点儿什么雷电交加、电闪雷鸣的事故来的。
司命星君最擅长的是用一只司命笔,偷偷放进骰盅改写骰子上的点数,明明是一个一点,偏就能被他用司命笔改出个六点来,每当这时,脾气急躁的青要山女神武罗娘娘就很是不服,硬是用八卦云光帕给他抹成两点,那两点还是在一边的,也不存点儿心抹成个斜对角的。
东皇太一的儿子陆压就是个最嫌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每当这两位神仙赌得谁也不肯服输的时候,他便从中插上一刀——用他身为云荒五帝之一的老子东皇帝君送给他的那柄号称“仙刀即出,元神寂灭”的斩仙飞刀祭出,隔空一刀将骰盅内所有的骰子一劈而成两半,这样当司命星君和武罗娘娘开盅的时候,就会惊讶的发现,盅内的三粒骰子变成了六个半粒,其中竟然有两个五点,一个六点,三个两点,其中有个两点还是竖成一排的。
于是司命星君和武罗娘娘这两个天生仙格不合的神仙忽然就合做了一处,追着赶着要拔陆压身上的乌鸦毛。
——陆压本相其实是只三足金乌,但说到底了也无非就是只天上的乌鸦。
所以人间界有时看到浓云滚滚,天上的太阳忽现忽没,那就是陆压在两位神仙的追打下抱头逃窜。
天界那些琐细的旧事先不去管它,且说卫潇如今对着这宁无欲气凝术,存心也用法术跟他对上一对。
司命笔、云光帕、斩仙飞刀那等高大上的仙器他自是没有,但要破气凝术,他只需将一根手指微微动上一动,这时赌坊正好一个伙计来奉茶,本意是要分他的心,却不想卫潇正好借这个机会端起茶杯来,借着以手拈茶盖拂茶的功夫,中指微微弹出了一指。
这一指将宁无欲掌中凝起的气凝术弹的一破,两颗骰子便要往下沉,眼见便要掉出骰盅,宁无欲连忙将骰盅一个摇动,兜起了那两颗骰子,“啪”的一声扣在了台面上。
骰盅中这两颗骰子一动,凝空几个翻滚间,卫潇已经听了出来,竟是两个金钱。
然而那第三颗骰子怎么竟然一点儿声息全无?
他稍一凝思,便明白了过来,那第三颗骰子竟被宁无欲以气凝术吸附在了骰盅内壁之上,所以完全听不到响动。
这样一来,他竟完全无法判断出第三颗骰子是什么面朝上。
宁无欲难得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一手压在骰盅上:“下什么注?”
他这句话虽没什么毛病,但那动作、眼风已几乎是在赤裸裸的挑畔。
卫潇心中盘算了一下,那两个金钱是两个四点,加起来八点,十一点以下是小,十二点以上大,无论大小,几乎都极有可能。
若保险起见,押单、双色,一定能赢,可那虽是赢了宁无欲,实际上押到双色最大也就一赔二,赚进两百两银子,一共也就三百两银子,哪怕是押三军搏一把,赌最后一个图案,也只一赔三,总共四百两银子。
算来算去总是不够姜老鳖的船钱。
其实卫潇从一脚踏进长乐赌坊的时候,心底就已经有了新的盘算——从这赌坊里拿到足够出海的船钱。
只不过,他对面的宁无欲,却仿佛一点儿都没有让他赢的意思。
这第三颗骰子的图案,究竟是什么,宁无欲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他却一副十分笃定的表情,仿佛就算给卫潇六次机会他也猜不出来。
两个人互相的望着,仿佛都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答案。
宁无欲想知道卫潇究竟会搏第三颗骰子是哪一面?因为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卫潇唯一的选择就是放手一搏,而六面之中,他必然有六分之一搏对的机会。
这机会虽然不大,却也不小。
宁无欲心里并没有底。
卫潇想知道宁无欲藏在心中的第三颗骰子究竟是哪一面?那答案既然在骰盅中听不出,就只能在宁无欲的脸上找了。
无奈宁无欲只有一张死人脸,皮肉都没有半分抽动。
所以卫潇心里也没有把握。
这一场赌,才是真正的高手间的较量。
双方拼赌技,拼法术,拼猜心思。
“下什么注?”宁无欲提高了音量,吐气开声。
越是紧张的气氛下,这种自信,越是容易打击到对手。
他无疑是个心理上的高手,擅长从气氛上打压对手。
只要对手一慌,心里一乱,基本上就是大势已去了。
卫潇果然在他这种威压下变得有些慌乱,额角微微沁出了汗珠。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将两锭银子往“小”上一推。
宁无欲神色不动,右眼的眼角却不自觉的一跳。
“也许……该压点数,”卫潇自语:“无论怎样,都是六分之一的机会,若是压点数,赔率更高些。”
他将两锭银子往“十四”点上推了去。
宁无欲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孔已几乎凝成石块,左边眉尾却不易察觉的抖动了一下。
“不,不……”卫潇低语着,又开始犹豫起来,额上的汗出如水。
白浅予连忙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给卫潇插了插额上的汗珠:“别紧张!卫潇,咱们输了就输了,其实也没什么的……”
卫潇却仿佛没听见般,眼光只是在台面上的押注图案之间来回逡巡,显得难以抉择。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卫潇却还是迟迟没有下注。
宁无欲唇角渐渐向上弯起。
作为一个赌场老手,他知道,对手越是这样拖延时间难以下判断,时限到时越是慌张,到最后基本上就只有胡乱搏一把,而这一把,几乎就已经输定了,万劫不复。
场内的气氛凝滞到连空气都不流动了一般。
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
没人咳嗽,没人说话,没人走动,所有人的眼睛,全都在看着卫潇的手。
他的手,将会落向哪里?
“卫潇,时间快要到了!”宁无欲开口,他务必在最后关头逼卫潇一把,将他逼近死胡同,彻底垫定胜局。
卫潇却忽然抬头:“场上的点数,是十三点,对不对?”
他目光灼灼,盯着宁无欲。
宁无欲一个不防,险些便露出了表情,却立刻崩住:“我若说不对,你信不信呢?”
“我信!”卫潇忽然斩钉截铁的道。
他将银子缓缓推过台面,推过大、小、三军、三色,推到了最后的“围骰”上,才停了下来。
“围骰?!”场中发出一阵惊呼,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围骰的赔率是最高的,一赔一百!
而越高的赔率便意味着出现的概率越小,面对一胜一负的庄家宁无欲,卫潇居然压出了“围骰”,他是在找死吗?
围骰,是三颗骰子出现一模一样的图案。
“你确定?”宁无欲看着他,吐出三个字。
“我确定。”卫潇点了点头。
“不改了?”宁无欲注视着卫潇的眼睛,眉头微皱,然而嘴角却是上弯,一抹笑意一现即逝。
卫潇犹豫了一下:“不改了。”
宁无欲将手伸出,缓缓搭在骰盅上。
“卫潇!”白浅予忽然拉了拉他衣袖。
卫潇侧过头来。
白浅予悄悄在他耳边道:“我在我那个世界上学习的一门叫做心理学的课程上,有一节课讲到了微表情,就是说,一个人下意识流露出来的表情,才是最真实的,但这个表情,只持续一个瞬间,大概……大概,”她也不知怎么形容1/25秒的时间,只好道:“就好象是,比修真的一息还要短,把一息分成二十段那么短的时间。”
“刚才,我看到宁无欲看着你的时候,眉头紧锁,脸上露出即将要输的表情,但是他的微表情却是在笑的,也就是说,他知道自己要赢了!那么……那么,你压的很可能就是错的!”
她说得结结巴巴,表达不清,卫潇却好象已经完全听懂了,他轻抚了一下她的肩头:“浅予,放轻松些,你好象比我还紧张。”
宁无欲将目光从白浅予的身上,移到卫潇的身上,默然不语,似乎在等着他做最后的取舍。
“我不改了,”卫潇看着他,道:“开吧!”
宁无欲将骰盅揭开。
下面出现两只金钱。
而第三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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