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株林庄园一片静谧,只有几个院落门前悬挂的灯笼,在空中轻轻地摇曳。
行仪父刚一离去,紫姜就出现在姬心瑶面前,她激动地说:“小公主,快给我易容,以后我就不要躲着藏着了。”
姬心瑶却沉着脸说:“你马上回国找厉王爷,明天陈国要去攻打他们,不过,行仪父不会真打,但也要做好准备。”
紫姜怔怔地看着姬心瑶,说:“他们这样对你,你还为他们着想?”
“我在那儿长大,又岂是想忘就能忘了的。”姬心瑶幽幽地叹了口气。
紫姜不再言语,回去换了夜行衣,施展轻功疾行而去。
姬心瑶站在主屋院落门前,看着紫姜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消失在夜色里,暗自叹息自己竟是一点也不会内功,只学了几招三脚猫式的功夫,几乎不起什么作用。
“嗤、嗤”几片竹叶飞到了姬心瑶脚下,姬心瑶茫然四顾,奇怪,没有起风啊,怎会有竹叶飞来。
快近二更了,紫姜天亮前应该能到新郑。要是房庄主还在,哪能让她深更半夜地来回跑。忠儿他们几个家丁怕是难以得到厉王爷的相信,只能辛苦她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她的武功那么好。姬心瑶惴惴不安地转过了身。
又是“嗤、嗤”几片竹叶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全部落在她的脚下。绝对不是风,而是人。姬心瑶身上的毫毛一下就炸了。她壮着胆子颤声问道:“谁?”
“嘿嘿,别怕,乖孙女。”黑暗中闪出了千意婆婆。
“你,你是何人?忠儿,忠儿!”姬心瑶大喊着。暗暗地将飞镖扣在了手里。这是她刚学会不久的本事,只是经常偏了准头。
远处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几个家丁飞奔而来。千意婆婆手一扬,数片竹叶天女散花般飞到了他们的身上,几个人全部被点了穴定住了。
姬心瑶大惊,手忙脚乱地将飞镖打了出去。千意婆婆呵呵地笑着,手中飞出两片竹叶,夹住飞镖转了个向,滴溜溜地落到了地上。
“哈哈,乖孙女,这武功太差了。正好,我闲着也闲着,明儿个就教你几招吧!”千意婆婆大笑。
姬心瑶已经确定眼前这老婆婆并无恶意。明亮的灯火下,她的眼睛里闪着慈祥的光。她疑惑地问道:“能告诉我您是谁吗?”
千意婆婆收了笑容,走到姬心瑶面前,仔细地看着她,咂着嘴说:“啧啧,就这双眼睛还是我们千家的。”
姬心瑶被她说得一头雾水,眼睛?对,这位老婆婆的眼睛看上去好熟悉,在哪见过?
她上下打量着千意婆婆,见她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上着淡紫色素衣,下着深紫色百褶如意月裙。浑身上下除了发髻上斜插的紫玉钗,再没有任何的珠宝点缀,但依然可见她年轻时的绝代风华。
“别打量了,任你想破脑壳也想不出来。先给我弄点吃的,我再慢慢告诉你。”千意婆婆笑着说。
姬心瑶懵懵地点了点头,又朝被定住的忠儿等几人看去,千意婆婆呵呵笑着一挥手,隔空解开了他们的穴道。姬心瑶见他们依然想上前,便说:“你们去弄点吃的来。”
待到坐定,酒菜上来,千意婆婆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才说:“心瑶,我从你外祖父的医馆来。”
一直默默看着的姬心瑶惊得一下站了起来,她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来话。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耀,她的眼睛与母亲的眼睛相似,她认识外祖父,她知道我的名字,她在门口时叫我乖孙女。难道她是外祖母?也在那场大火中幸免于难?
姬心瑶走上前,颤抖着伸出手,想摸摸千意婆婆的脸。千意婆婆微笑着抓住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摩挲着,说:“傻孩子,我这张脸是真的,不像你外祖父是假的。”
姬心瑶一听确信无疑,谁还能知道外祖父的脸是假的。她猛地一下跪倒在地,扑到千意婆婆的怀里,喊了声“外祖母”就大哭起来。
千意婆婆拍着姬心瑶的背,也落下泪来。姬心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恨,所有压在心底的苦,都化成了泪水,终于在自己亲人面前恣意流淌,犹如大河决口一般。
姬心瑶终于平静下来,见菜肴都凉了,赶忙吩咐丫鬟撤下去重换,千意婆婆摆了摆手,说:“习武之人没那么娇气。”
千意婆婆沉默地吃着。这孩子心里有多少苦啊,哭成这样。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好不容易认个亲,若是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外祖母,会不会失望?
“外祖母,您一直都在哪?”姬心瑶突然想了起来,她怎么不和外祖父在一起呢。
千意婆婆放下了碗筷,淡然地说:“我在塞外。刚回来看到医馆被烧毁,就来寻你了。”
塞外?外祖母一个人去塞外干什么?见千意婆婆一脸倦意,姬心瑶打消了细问的念头。日子长着呢,以后慢慢地问吧。她赶紧唤来丫鬟侍候千意婆婆沐浴休息。
姬心瑶躺在床上,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转着。
陈灵公、孔宁、行仪父这三人,应该能把陈国朝堂搞得乌烟瘴气吧,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他们离亡国就不远了。一定要你们国破家亡,方解我心头之恨。
陈国的背后是楚国。对了,子夷大哥曾说过,楚庄王为了争霸中原,挟持陈国表兄娶了楚国长公主,他才不得已将我嫁给夏御叔。还说,这事的始作俑者是屈巫。
屈巫?外祖父说他上天山为我找冰蚕去了,是真的吗?他总是不可思议地出现在我身旁,他的心思离现实太遥远了。
老天对自己还是垂怜的。看我一人孤苦伶仃,又给我送来个外祖母。我终于又有亲人了。她那竹叶功夫出神入化,我要是能学来就好了。
左思右想的姬心瑶终于在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紫姜施展轻功,疾行在陈国到郑国的官道上。
月色下,一株株枝叶茂盛的大树,枝干和叶子都呈现出明亮的银白色。在它们上面,在晶莹的,几乎无星的,春季的夜空中,是一轮团团的月。
紫姜的内心是不忿的,若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她绝不会去郑国传递消息。她知道,姬心瑶之所以放不下,还是因为姬子夷,在姬心瑶的心里,郑国永远都是姬子夷的江山。
忽然,紫姜感觉到了异动,一阵轻风,一个黑影落到了自己的面前。
“谁?”紫姜喝道。
那黑夜拉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罩,一声冷笑,说道:“紫姜姑娘,别来无恙。”
“是你?”紫姜认出了经常跟在屈巫身后的筑风。
“敢问你这深更半夜的是要去哪?”筑风问道。
紫姜见筑风不似往日对自己那样客气,语气也变得硬梆梆的,便不想多说,意欲离去。
不料,筑风却一个闪身拦在了她的前面,冷冷地说:“姬心瑶是不是又看上什么人,让你去牵线搭桥?”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紫姜怒骂,扬手就想搧筑风的耳光。
筑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气愤愤地说:“我冤枉她了吗?天天迎来送往,夜夜笙歌艳舞,难道不是吗?”
紫姜黯然。是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们总是津津乐道桃色新闻。
“门主让陈国弟子暗中保护她,可她需要保护吗?”筑风咬牙切齿地说着,甩开了紫姜的手腕。
“不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紫姜急急地辩解着。
“我不是想象!消息传到我时,我怎么也不相信。可我在株林庄园藏了半个月,还有什么比我亲眼所见的更可靠?”筑风的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紫姜骇然。他竟然在株林庄园藏了半个月?自己和那些家丁竟然一点没发现,百花宴期间,王宫禁卫都在株林,也没发现他。老天,他的武功该有多高。
“门主腊月离家,一走大半年,至今杳无音讯。万里迢迢上天山冰峰寻冰蚕,竟然为一个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下贱女人抛下一切……”
“不许你这样说她!”紫姜气急败坏地打断了筑风。
筑风冷笑一声,从身上掏出了一把短刀,在手里掂着。
“干、干什么?”紫姜颤抖着声音问。
“我也不想多说!请你把它交给姬心瑶,让她自我了断,免得脏了我的手。”筑风冷冷地说。
紫姜流下泪来。屈巫去天山找冰蚕,小公主有救了。可她的名声已经臭了,屈巫能谅解吗?
而且,现在她不让解释,也不能解释。否则,前功尽弃,她之前的牺牲就白费了。
紫姜抹了一把眼泪,推开短刀,看着筑风说:“有时候眼见也并不一定为实。这把刀,我想还是由屈门主交给小公主比较好,你我都不要枉做小人。”
紫姜往后退了两步,又说道:“我是去郑国报信,陈国明天攻打他们。”
说罢,一个转身,消失在月夜里。筑风伫立着,茫然地看了下夜空,突然惊起,顺着紫姜的足迹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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