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洒来,照在他如玉光洁的下颌上,他眸光闪闪,浅银色的温泽似乎要溢出来。也许那光泽眩晕了我,那一刹那我竟然怔怔的没有开口,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朝我抿嘴笑笑,负而转身离去,与他来时不同,与往日去时也不同。这一次他不怒不喜,清瘦的背影里有一丝落寞的味道,俄而我想起了去年,他站在花下望我,衣襟上站着血迹,那时候他就是这个神情。
心念一动,我张口呼出,“七弦——”
“……”无声无息,回应我的只有只有那呼呼风声,我拉了拉肩头的披风,这风比墨国的要冷太多,墨国的风是干的,而这里的却带着刺骨的湿气,刮得人筋骨做疼。
“公主——”
小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面前,一面水汪汪的眼睛凝着我,眉头轻轻皱着,有些许无奈流露。很久没有见到她这样嗔怒抱怨的神色了,不禁有些感慨,只是感慨发于心止于心,没有等我细细回味她已经一把拉起了我。
“你在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也不应我?”
自打来到皓国后她的心情似乎特别好,不再有那隔绝千里的疏离,这样的小七我由衷的喜欢着却也隐隐的害怕着。这像是暴风雨前得宁静。
没感觉到我百转千回的心思,她将我的发带松开,我那纠缠不清的三千青丝就那样铺了下来,顺滑舒爽,宛如上好的锦缎,头一次觉得我的头发这么美。
“嘿嘿,这头发好看吧!”
身后人一阵沉默,连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一阵纳闷不由回头看去。
她水亮的眸子里带了几分痴怔迷离,直直的锁在庭外某个角落,那神情像着了魔一般。我情不自禁的顺着她的眼光看去。
这一看不由愣在当场,那是一袭月牙色的锦袍,白袍红襟,那人静静立在梅花树下,皓白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弄梅花枝桠,来来回回的看着,似乎那里头有什么好东西似的。
此时梅花已经凋残,清风吹起片片残花,摇摇曳曳好似雨中枯蝶,满天蝶舞里那人好似凌风而来,出尘至斯!
到嘴边的一句“丰清诺”又生生咽下去,我托腮看着他,看着他拨弄花枝,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优美,如诗如画。
“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是吗,是因为他你才来了皓国,因为他的好看?”声音清清淡淡,全然不像小七所有,我偏头看她,却被她不着痕迹的避开。无奈摇头我道,“一半是,一半不是。”
没等她发问,我自顾自的开了口。其实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是不是因为他,是不是因为那个好看的他,我才来了这里?
“我是在这里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学会说话,学会走路;在这里有了第一个抱我的人,有了第一个骂我的人……这里有太多值得我回忆的东西了,而墨国什么也没有。”
“亲人呢,你的亲人都不要了吗?”
亲人啊?我惨淡一笑。“只怕他们也没有那么想要我吧。”
又是好一阵沉默,而后传来一声极冷的声音, “陛下和娘娘乃是你亲生父母,宠你上了天,你这话说得可是过了?”
如果不是看着她唇瓣开阖我断断不会相信她会用这般语气和我说话,她居高临下的看我,我已经坐下,她居高临下的看我,微敛的眸子里蓄藏了很多暗涌的情绪,那样冷那样厉,恍惚间我听到了刀锋割破喉咙的声音,张了张嘴,我满腹的心事一句也说不上来。
小七呵小七,我把你丢在哪儿了?
“呀嗷——”一阵清冽的嘶鸣划破长空,打破了这难耐的清冷。循声抬头,正看见一只枭徐徐落在花下那人手臂上,那鸟儿是东华楼见过的那只。
他朝我点点头,微笑开口。“我本不想打扰,奈何你梳个妆委实太久,我等等倒也没什么,先生久等了你可是有不敬之罪。”
隔着这么远,他声音依旧清晰清澈,我听着看着不由咧嘴傻笑。顾不得披头散发我朝他跑了过去。
“先生在哪,先生在哪?”
他显然是被我吓到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你……就这样去?”
我扯了件披风就从屋子里飞了出来,衔着脸笑看着他,不以为然的挑挑眉。“对撒,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我用丝带将头发胡乱的扎了个马尾,风风火火的跟在丰清诺身后。转过回廊,绕过水榭,最后我不怕死的跟着他钻进那黑漆漆的假山。
一下子从亮处走进这黑麻麻的假山里我目不能视物,使劲眨眨眼,依旧什么也看不见。正当犯难之际,一声低沉的警告传来。“跟紧我!”
“啊——哦……”我心头一惊,迷迷糊糊的应着,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方靠去。
后领一紧,我被倒退着拉行了几步,耳边是丰清诺无语到崩溃的声音。“走这边……”
我怔在当场,这回糗大了。
虽然在黑暗中,我还是能感觉到我脸上的灼烫,无地自容啊!~
为了驱散那种恼人的尴尬,我开始找话题。“先生他还好吗?”
干脆而冷冰的声音,“不好。”
我不解的蹙眉,紧挪几步跟上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答话,久久的安静,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我开始害怕却不是因为丰清诺。
我感觉到,那个男人,第一个叫我朵儿的男人——我的先生,那个温润清雅,谈笑鸿儒的男子,那个执掌邦子监,隐忍而自负的男人。也许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心口一跳,嘴却比心转的更快,“先生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不测了?”
“没事,你想多了。”很淡的语气,听不出喜忧。我稍稍平静,紧走两步扯住他的衣角,声音里带一丝不可理喻的哀求。“不要骗我。”
他脚步停住,任由我撞在他身上。也许因为在洞里的缘故,那清澈的声音透出一股森森冷意,回声打来耳骨作痛,我就呆呆的站在那里听着他那五个字,心里很疼很疼却再也说不出话。
他告诉我,别乱相信人。
手掌放开,我低头笑笑,“好。”
我们终于走出了假山,光线直射进眼睛,久居黑暗的我在触及光明的一瞬间天旋地转。他一只手很绅士的伸到面前,没有说话。我避开他,没有理会他伸在空气里的手。抱着双臂我蹲在池塘边的石块上自顾自的喃喃,“我以为,我是可以相信你的。”
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头顶光线瞬间暗淡,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于是时间再一次在彼此的默然无语中缓缓流走。
“我听说你是主动请求和亲的,为了什么?”他的声音很近,就在耳边,我禁不住扭头看去,他蓝色的眸子带一丝探究的望向我。
心里有几分不自在,下一秒我便掉过了头,“因为我生于这里,长于这里,比起墨国,我更喜欢这里。”
没有听到他再说话我便站了起来,阳光乍然穿破云层,照射在清澈见底的水里,一切和谐而美妙,偶尔有几只鱼儿跳跃翻腾,都成点缀。我定定看着面前的亭台楼榭说,“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先生吗?”
“在没有成婚之前,你是墨国公主,先生见你却是不合规矩的。”
原来他在骗我,我根本见不到先生?我气苦的笑笑道:“那么,你呢?你为何能见我?”
“我是太子,只要我乐意,我可以插手一切外交事宜。”
我笑得更灿烂,“东宫兼职外交部长,原来不过是外交之礼?
他显然没有听懂,一双眼睛斜睐着我,光华流转里有几许高深莫测。
他确实长得好,天妒地忌的好,惊天动地的好,毁天灭地的好。这样极致的美,是一种生机到了尽头,再没有比这更好。这样的妖物天地混沌之中只诞生了这样一只。此子一出,天地盎然,此子一出,日月同辉。
我甩甩有些晕乎的脑袋,自嘲的笑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把他说的天上有,地下无?
“你不舒服吗?”他皱着眉头,语气清淡。
我摇头又点头,“对,我不舒服。”
“那……”他停了好久,就当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竟然接下去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疏离的笑着点头,“有劳殿下。”
他一愣,扬唇浅笑,笑里有淡淡的阴影。“无妨。”
我以为我是对的,因为我履行了一国公主的诺言;我以为我是明智的,因为我记起了与南宫洛的约定。足音咄咄,凉寒的空气里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我没有错。
再一次走出假山丛的时候他突然说话了,声音依旧很好听。“不要答应父皇的请求,好吗?”
我没有答话,头也不回的朝天阁走去。不知道为什么我生气,也许是因为他的戏弄,也许是因为他不肯透露先生的 消息,也许仅仅是因为他那一句“别太相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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