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街主干道上在驱散示威群众。六月, 热辣辣的太阳照着,更容易激起人心中的不满来。混乱中,许多闹事的人在往辅路上跑, 拿着砖头或灭火器沿街打砸。
巴黎的示威游|行大多时候不会出现伤亡,也有两回,有人带头闹事, 就演变成了恶性的打砸事件。自去年十二月那次大规模的暴力示威后,这是又一次。
这种游|行往往是法不责众,除非伤害到警察的、或是被当场抓住的,剩下的几乎不会再追究, 是以总会有很多地痞流氓, 或是连一份正经工作都没有的人来趁着游|行泄私愤。
陈安致听出她那头的动静不对, 急声:“你在哪?我去找你。”
“你可别来!”归念眼睛紧紧盯着车窗外边,磕磕巴巴扯谎:“没事没事,确实戒严了, 司机把我们放下车了,我去旁边的商场楼上呆一会,那里没事的。”
“好, 你发定位给我。”
归念几乎想骂他:“你过来做什么?留家里做饭去!游|行而已, 又不会专门来打人,我找个地方避一避就行了。”
说着话,她已经听到了陈安致那头的关门声, 陈安致直接屏蔽了她所有不满的埋怨, “发定位给我,我去接你。”
归念拗不过他, 只能发了定位过去, 电话也舍不得挂。渐渐地, 听到他有一点喘,像是在往这边跑。
她和同车的乘客一样趴在车窗上,心急火燎地看着外边。
从去年十一月到现在,游|行已经被组织了很多次,起因是燃油价格上涨和之前的劳工法改,归念因为没打算在这个国家多呆,没怎么关注,只是偶尔新闻推送的时候弹出来,看到哪哪哪又游|行啦,这回聚集了多少多少人,几乎每个周末都有人组织。
可热潮逐渐过去了,参与示威者从最初的三十万缩减到了七八千,越来越少了,眼看着就要停歇了,谁知竟在这时又闹起来。
路边全是商店的大橱窗,有暴动的群众挨门挨户地砸店铺玻璃,店员都有经验了,离得远远的,并没有上前制止。
公交车上有乘客隔着车窗拍照,外边的小混混看到了,乐颠颠一笑,手里的砖头朝着这头扔过来,砰得一声碎在玻璃上,把周围几个乘客吓得不轻。
六月的大太阳,车窗的反光很刺眼睛,归念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怕自己一不留神就错过他。
她开了位置共享,握紧手机,看着他绕了一个小圈,距离越来越近。
香街的南北两边都是商业群,还全是奢侈品店,为了降低财产损失,人行步道全被赶来的交警封住了,只留了几个辅路当驱散出口,还都不在他的位置,他得从人最多、最混乱的地方经过,才能到达她这里。
归念望着路口,能看得清路口有高压水枪在把示威群众往他们这条路上逼,举着标识牌和辱骂条幅的人越来越多了。她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停了,抖着嗓子:“我下车去接你吧?”
“没事,很快就到了,你就呆在车里哪儿也别去。”陈安致分心安慰她:“别着急,没有很危险,比我想象得好多了,示威者和警察在对峙,只用了高压水枪。”
“那你小心一点。”
他不再说话。归念死死盯着他在地图上的位置,越来越近,可他到了地铁站前的环形路口时,忽然不动了,在那个位置停了好久,半天没挪几步。
“陈安致?”
“陈安致!”
归念连着喊了好几声,没人应。电话没有挂断,却再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背景音很混乱,玻璃被打砸的声音,还有警察用法语大喊着“别动”,甚至是鸣枪的声音。
归念一下子就疯了,跑到车门前要司机开门。司机指指前头,整条街上人堵得满满的,问她下车干嘛,还苦口婆心劝了她两句。归念急了,直接探过身去,摁了开门键。
一边抹眼泪,一边拔腿狂奔。
她体育一向是弱项,中学时候甚至因为个跑步年年补考,等着老师给同情分。这辈子还是头回跑这么快。
香街离她下车的地方并不远,不到一公里的样子。手机定位的信号变差了,时有时无的,却一直在刚才那个地方。
归念听不到他的声音,各种不好的猜测都冒出来了,眼泪直往外飚。她一路逆着人潮走,高压水枪、烟|雾|弹、防|暴|枪……平生没见过的装备全见齐了。
地铁站前被驱散出了一大片空地,归念隔得远远的,看见陈安致被两个戴着头盔的市政警察抓着,在往警车的方向走。他拿着一张湿巾捂在眼睛上,看不到脸,归念却飞快把陈安致认了出来。
他还穿着夏天的薄款家居服,卡其色的,是她专门买的情侣款。
“你们凭什么乱抓人啊!”归念一下子就疯了,跟个小疯子似的把警察推开,两个协警大声跟她解释,归念什么都听不进去,眼巴巴看着陈安致。
“怎么了啊?”
她不知道陈安致哪儿受伤了,不敢碰他,轻轻拉下他捂在眼睛上的湿巾,看见他一把眼泪,不停地咳嗽,打喷嚏,狼狈得厉害。
隔了好半天,陈安致才勉强能发出个声。
“没受伤,是催泪瓦斯。”
旁边的两个警察看他俩人都是亚裔,就拿不太流利的英文解释,说是被催|泪|弹弄到了,没有大事,难受一会儿就好了云云。
“你吓死我了……”
归念几乎崩溃的心渐渐拼凑回来,自己眼泪也止不住了。不远处的示威民众跟警察还在对峙,催泪瓦斯不知道丢了多少,在整个路口弥漫开来,没有戴头盔和面罩的人都是喷嚏不止的样子。
身边那两个警察挺靠谱,把两人扶进了警车里,隔了不多会儿,又带着另外几个被催|泪|弹喷到、咳得声嘶力竭的示威者上来,开着车走了。
三排座,归念和他坐在一排,旁边还有个胖乎乎的大叔,包括最后一排挤着的三个男子,各个眼泪流得眼睛都睁不开,咳得声嘶力竭,几乎是瘫在车上的。
不知道是刚才扑上去抱住他的时候,还是街上的催|泪|弹散开了,归念吸入了些,这会儿她也觉得呼吸困难,想打喷嚏,眼里总觉得辣。
她还一直不停地问,眼睛怎么样啊?能不能看清东西?
陈安致一睁眼,又是两行眼泪流下来,什么也看不清,握住她的手,还得忍着难受跟她说话:“没事的……你才是吓到我了。”
归念哭哭唧唧问前边开车的协警:“这有毒没有啊?直接洒进眼睛里了,不用拿水洗吗?前边右拐有个诊所,你把我们放下去!”
两个协警英文不太好,英语混着法语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不知道是哪儿调过来的警察,法语口音也重,是非常拧巴的北部口音,归念一点都听不懂他俩说了什么,车行到那个诊所前也没给他们停下。
归念没办法了,仗着车上没人听得懂中文,哭哭啼啼:“回国以后再也不来这破地方了。”
她抓紧手机,看陈安致眼泪流得急,难受得气都喘不上来,总怕他会瞎了。她抖着手指去搜催|泪|弹怎么处理,有什么副作用,结果还没搜出来,警车已经开到了地方。
区警署。
人生所有没遭遇过的事都赶在这一天了。归念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拿着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一圈,编辑好短信,发给Anais和还在巴黎的一个朋友,等着她们来救急。
她擦干净眼泪,拉着陈安致去洗手间洗眼睛、漱口,等他稍微好点了,重新回了等待室里。
倒也没她想得那么差,警察只是来做了个笔录,隔了会儿,又有记者进来,问什么“您对燃油价格反复上调有什么意见”,分不清是官方记者还是小报记者,给几个人分别录了个小视频。
Anais离得近,匆匆赶过来,和警察交涉了会儿,问他们有没有带着护照和签证。
归念摇摇头:“没有,学生证行吗?”
又问陈安致,他出门走得急,什么也没带,手机也在混乱中丢了。只能拿归念的手机登了APP,翻出来了机票入境记录和个人信息,最后登记了个联系方式,这才被放走。
警署里边拘留了很多人,还有跟警察打架的,乱成一锅粥。
三人坐上Anais的小车,归念摸摸他的脸:“好点没有?还有哪儿疼?”
“脸疼。”
归念愣住:“什么?”
“别摸我。”陈安致抓住她摸到自己脸上的手,“真的疼,但比刚才好些了,刚才所有皮肤都是火烧火燎的。”
他还穿着家里的情侣装,眼睛是红的,鼻子是红的,还在不时地咳嗽,嗓子也哑得厉害,大概是平生头回这么狼狈。
归念破涕为笑,在车后座很有限的空间里,抱紧他:“咱们不去旅游了,明天就回国,后天见爸妈,大后天就领证去,管他们谁同意不同意!爱咋咋,反正我得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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