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儒发给各大派的信中并未提及有关求助的字眼,只是通知他们格外小心,勿像当年一样,自以为作壁上观便能躲过一劫,实则只会更惨。
当然,思儒的信中绝对不会说的这般直接,只是略略带过,主要还是大篇幅的叮嘱不要冒然派弟子支援,小心中计,个中意味儿你们自己捉摸好了。
而这次魔界又来到访人界,其意图连三岁小孩都能看懂,就是奔着九玄去的,你反而不让支援?
好比以宗生前的挚友朗渊掌门,性格颇为直爽,以至于回信中是这样写道:“侄儿年轻,有些心性可以理解,若执意介怀上次众门派皆不肯施以援手、助九玄一臂之事,劝侄儿大可不必如此,今时不同往日,有了上次的教训,侄儿何不想开些,海水尚可容纳百川,瞧着你平日也是心胸宽广的孩子,看待世事切不可过于刚愎!当心九玄千年根基毁在你一人手上。”
上次魔界连破十道太乙万杀阵,大举攻进九玄时,若不是朗渊掌门带着门下弟子掩护九玄弟子暂时躲避,只怕九玄现在连崛起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于朗渊而言,他确确实实有说这番话的权利和资格。
只可惜朗渊说这番话到底是白说了,思儒虽做了掌门,私下里对这位朗渊师叔也颇为敬重,但他到底年少心高,咽不下当年那口气,行草大字写的是飘逸无匹,力透纸背,回信道:“师叔近来可好?自掌门师父过世后,思儒十分想念师叔。忆起两年前,当时的情况思儒也是记忆犹新,心中感激,若非师叔和父亲的帮忙,九玄的千古道业可能也就因那场争斗而就此陨落。
听闻当时除了九玄外,蜀山受创也不轻,幽州等地更是被连根拔起,侄儿心中颇感难受。所以当侄儿得知魔界要再来攻打九玄时,心中惶恐,万万不敢请其他各派帮忙,且九玄现在属于复业初期,侄儿未能将九玄恢复成祖先在时的场景,所以更是断不敢再以正道之首自居,厚着脸皮要求各派施以援手。侄儿拜上。”
事实上,现在的九玄可比以宗做掌门时要强上不少。他这么写,无非是想借师叔之口羞一羞众人,当初九玄被魔界逼迫至此,尚且惶恐、有心想去相助幽州等地一番,而其他各派呢?
再者,他确实有足够的底牌,现在又马上就到元洲了,等请来了这位清元道君坐镇,无疑是比那些虚伪的同门实用多了。
当年封印怨龙时,一共集结了七十二大派,那些小派想来都没资格。结果倒好,一听九玄被魔界百万大军包围,一个个反倒躲了起来,前前后后来支援九玄的不过五个门派,有几个还在路上?愧他们平日里还以九玄为尊,原来是这样为尊的,思儒在心中这样腹诽道。
心里虽有数不尽的想法冒出,但思儒平静的脸上仍是无悲无喜,看不出情绪,眉宇之间更是浮现着若隐若现的淡然罡气,似乎见过他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人就该是如此,一尘不染,没有过多的世俗杂念,心性上佳云云。
但也有不少同门觉得他自命清高,目空一切,哪怕他现在是拥有掌门的尊荣,背地里还是对他非议良多,这其中还包括与他亲近的思诚和思暮,二人就曾直言道:伪君子。
当然,这番话也只敢在背地里说,相互玩笑罢了。若谁敢当面挑战这个新晋小掌门的权威,给思儒难堪,这俩兄弟一准第一个站出来当仁不让。
此刻,思儒已是坐在清元道君舍下,微微颔首,目光也只到道君的脖颈处停住。
见对面的年轻人如此懂事,又颇有礼貌,不愧是以宗的得意门生,清元也只是以礼相待,并不端出架子。
门下弟子把茶泡好端了进来,清元微微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思儒侄儿尝尝,此茶乃我元洲特有,名叫莫问,来元洲做客的人不多,能尝到此茶的,你还是第一个。”
莫问?哪里有这么奇怪的茶名。思儒见清元先喝了一口后,自己也抿了一小口,果然苦涩不已,有关莫问茶,他还真是一句都不想问。
“侄儿不说说关于莫问的茶道?”清元捋了捋脑后的丝发,问道。
不过他这番动作,倒让思儒想起了蓝水,蓝水曾经也是一头长发披在脑后,不扎不束,随意的紧。
“道君何苦难为晚辈。”思儒苦笑,在心中说道。
清元给他喝的哪里是什么茶,分明是苦树叶,在思儒的理智中,活了上万年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怪癖,其中共同点就是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一会儿论茶,一会儿谈道,说不出来就对你的印象大打折扣。
他此次来必定是要请清元为九玄坐镇的,所以此时,思儒即使在心里腹诽,面上也不得不厚着脸皮说道:“对于莫问,晚辈只能试着品尝,就好比上乘道学,有些人穷极一生也无法领悟,有些人却能在短短数日悟出大道。思儒虽不懂茶道是否如此,却也懂得道中差别,大道与道有霄壤之殊,凡间更是把人分为三九之格,不知道君可是特意款待晚辈此茶?”
清元默然,不料半晌,突然朗声大笑,差点震碎了思儒的耳膜。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九玄掌门!竟敢将本仙君比做凡人,又暗指我苛待礼数,照你不周,来人,换茶,你在师叔这儿受了委屈,传出去叫本仙君如何做人?”
清元笑着道。又自称为师叔,天下道家本就是一派,再加上清元与以宗的关系,叔侄这般称呼也没错,可见对于思儒的激怒,清元并没有生气,还命人把苦树叶换掉,上了另一道“树叶”,不过此树乃是元洲神树的树叶,泡出的茶也是清元最爱之一。
元洲乃是第一长生仙岛,地处北海以西,增江东岸。听闻岛上长着一棵参天神树,摘叶食之能使人青春永驻,容颜不老,所以这位清元道君看起来年纪与思儒相仿,实则已有万岁,当真一丝都看不出来。
也难为思儒要对着这位清元道君弓腰颔首,以晚辈自称,甚至还要唤人家一声师叔都觉得是自己高攀了。
谈了近两个时辰,思儒终于不辱使命,完成了以宗临走前交代他的事,请得整个元洲助九玄一臂,总算也可以安心的回去了。
旖旎的霞光映出了几缕桃红色的云,粉嫩的可以媲美某个人的脸蛋,腾云御气的思儒眼睛里没有霞光,没有景致,只有那朵团了聚,聚了散的淘气云朵,无论怎么聚散,仿佛都是她模样,一如当初的纯净美好。
一别多时,仿佛从乾钺阁外一见后,就又没了她的踪影,而此时的思儒却是巴不得不再听见有关花瑶的消息,并不是生气花瑶把他忘了,而是身为掌门,九玄那段不堪回事的禁史思儒当然也已经知晓,巧了,那唯一的大地之灵居然是花瑶,他的妻!
听到这时,思儒忍不住手掌握紧成拳,怪不得花瑶口口声声喊以宗派人杀她,他这些年从不晓得,就连现在,施以安受以宗遗命继续派人捉拿花瑶,他也照样无法制止,他这个掌门当得尤为窝囊,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所以他发誓要让自己变强,让九玄变强,就不信跟那条怨龙没有一战之力!
同一时间,花瑶十分听魔医的话,乖巧的将半碗酱色的药泥敷在脸上,药泥涂了厚厚一层,整个脸都大了不止一圈,花瑶生怕情况恶化再度变老,所以正竭力保持。
药泥一敷就是半个多时辰,花瑶无聊,偶尔牵起一丝回忆,问道:“对了,七哥。”
议了一整天事的戡普也是有些困乏,在一旁憩息,闻言淡淡的出声道:“嗯?”
“被鞑靼包围了的时候,要是那帮村民不出现,你预备怎么对付小王子?”
现在时过尽迁,花瑶也毫不忌讳的问道,她当时可是记得戡普不但杀了他们的筹码,还出言挑衅,惹得小王子大怒要跟其决斗呢。现在回想起来还颇有些惊悚担忧,七哥到底为何这般自信呢?
戡普闻言呵呵一乐,困意倒也减了许多,侧身杵起腮来,或许是在思考,恢复成黑曜石般的眼珠也来回动了动。了解花瑶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戡普仍是略带搪塞道:“不知道,低头蛮干吧。”
花瑶无疑是对这个回答失望透了,她还以为戡普是有什么底牌或是必杀呢,一个元力全失的人也敢挑战小王子和他背后的一千壮汉,是何等的自信跟狂妄。
听不到想要的答案,花瑶出奇的没有再问下去,于她来说,柯瑾的算计是个不小的打击,不坑害了七哥惹得他威严扫地,还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也终于诠释了什么叫害人害己。所以花瑶不再追问的性格,完全是出于愧疚。
其实若说让戡普回答,他当时真的是凭借着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和自信才支撑下来的,什么军妓,什么妃子,有他在,焉由一个凡人污辱花瑶?
可惜过了这股冲火热的动劲,哪怕被一群村民施以火祭,他也再拿不出一丝力气,戡普微微叹气,并非他不爱花瑶,也实非他不敢与她直说,而是每当他想独占这个没大脑的女人时,某个魂魄就在不知名的角落提点着自己,宣誓着自己对花瑶的感情是寄宿于秋宸的记忆,那是他的感情,搞得自己像个盗用他人感情的小偷似的!
戡普不屑,他要自己证明这颗心现在归他自己,只能由他自己驱配,个中滋味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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