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杭,阿杭?”小姑娘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彼岸传来,将谢苇杭从云端的遐想中拉回了泥淖一般的现实。
谢苇杭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她用手帕小心地掩着嘴巴,轻轻咳了两声,这才挤出一个貌似从容的笑容来:“没事,只是肚子里有了孩子之后,精力越发不济了。”
小姑娘蹙着眉连连点头:“也对,阿杭你原本身子骨就弱,还是要多将养才是。”
“我记得过年的时候娘刚给了我一支上了年份的人参,说是留着给我当嫁妆的。”小姑娘嘟了嘟嘴,支使着小丫环去把人参盒子拿了过来,“反正我一时也不出嫁了,不如先给你补补身子。”
不等谢苇杭拒绝,小姑娘一把就将盒子塞到了谢苇杭的手里。
谢苇杭笑着垂下眸子,却把盒子放回到桌上,随即盯着小姑娘的眼睛语重心长道:“珊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听到你被退亲,着实吓了一大跳呢。”
小姑娘撇了撇嘴,眼睛里的泪光又泛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要不你跟我说说,没准我能知道是谁从中作梗呢?”谢苇杭耐心地诱导着小姑娘,让她回想起当天的情况来。
小姑娘垂着头沉吟良久:“那天我是打算去玲珑轩的,路上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蹿出来一伙男子,用帕子在我的嘴上一蒙,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小院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我有点害怕,就迷迷糊糊地往院外走。”
“一开门,我就看见了祖父,还有陈侍郎……”
谢苇杭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两转:“你知道那小院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小姑娘迷惘地摇了摇头,“我只听见他们说了长什么居。”
长什么居……
一个名字在谢苇杭的脑子里打了个转,她的表情随即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了,阿杭?”小姑娘殷切地拉着谢苇杭的双手,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对不对?”
“嗯。”谢苇杭的嗓子梗了梗,脸色更显得苍白。
小姑娘瞬间就被谢苇杭的反应吓住了,连小手都微微颤抖起来:“阿,阿杭,那里是?”
谢苇杭咬了咬嘴唇,尽管再难以启齿,还是说了出来:“是一间青楼。”
小姑娘的脸色顿时灰败不堪,整个人像是个破烂的布娃娃似的瘫在了椅子里,嘴巴里喃喃地念叨起来:“怪不得娘什么都不告诉我,阿莞她们也都不愿意理我了……”
“我不活了!”小姑娘忽然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么一句哀嚎,就要起身往门外跑。
早有准备的小丫环这回算是堵了个正着,将她死死地拦腰搂住:“小姐,使不得啊!”
谢苇杭的嘴角闪过一抹讥诮的笑意,随即重新挂起了关切的面具,一手扶着腰走到了小姑娘的身旁:“珊珊,错不在你,你又何必如此?”
“怪不得羽哥哥他会退亲……”小姑娘瞬间失了所有的力气,滑落在地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向下洒落个不停。
谢苇杭也蹲下身子来,直直地看着小姑娘的眼睛:“珊珊,你想不想找到坏了你名声的人,找她报仇雪恨?”
“想!”小姑娘猛地擦了把眼泪,衣袖将脸蛋蹭出红红的印迹来也兀自不觉,“当然想!”
谢苇杭的话里充满了蛊惑:“那你想一想,就在这件事发生的前几天,你有没有跟谁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不愉快?”小姑娘歪着脑袋苦苦地思索着,忽然小嘴微张,“我知道了!”
“怎么?”谢苇杭的脸凑得更近了些,笑容里似乎也带上了几分恶意。
小姑娘斩钉截铁道:“那天我在一方馆,因为说了几句皇城司的事情,被那于小暖给赶了出来。”
可小姑娘说完,脸上又满是苦恼:“可即使如此,那于小暖也没必要如此害我吧?这对她有何好处?”
谢苇杭左右看了看,这才把脸凑到小姑娘的耳边,声音压得几不可闻:“那于小暖和离之后,正是待嫁之身。你的羽哥哥,恐怕是现今京城里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吧?”
想到羽哥哥那温和的笑脸和满身儒雅的书卷气,小姑娘不由得点了点头,自是认可了这个观点。
毕竟于家也是侍郎。礼部侍郎嫡长女与刑部侍郎嫡次子,倒正是门当户对之极。
别看于小暖虽然和离了,眼下也不过才十七八的样子,与羽哥哥也算是同岁。
而且羽哥哥似乎对于小暖这人也不讨厌。上次跟他去一锅端吃饭的时候,正赶上于小暖去店里。她清楚地记得,羽哥哥的眼神在于小暖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脸上的神采也与看自己的时候截然不同呢。
想到这里,小姑娘的拳头捏了起来,指甲竟然将掌心刺破,流出一道殷红的血来。
“于,小,暖!”小姑娘眼底的恨,直如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那怨念刺得服侍在旁的小丫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谢苇杭的眼底浮起一抹得意的恶毒。
可等她伸手去拉小姑娘起身的时候,那恶毒早已转为了圣母一般的怜惜:“珊珊,快起来吧。地上凉,别伤了身子。”
说着,她另一只手扶在腰上,摆出一副不敢用力的痛苦样子。
小姑娘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利落地爬起身来,搀着谢苇杭坐回椅子上:“哎哟,阿杭,你可千万别闪着了!”
“我没事,你放心吧。”谢苇杭的笑脸依旧苍白。
休息了片刻,谢苇杭这才重新扶着腰站了起来,满是歉意地对着小姑娘点了点头:“珊珊,我今儿不大舒服,得先回去休息一下了。”
小姑娘连连点头,恨不得化身谢苇杭的丫环,战战兢兢地搀着她将她送上了马车:“阿杭,快回去吧。等过几日有了空,我再去看你。”
“嗯,好。”谢苇杭的注意力却没在自己的身上。
她忧心忡忡地再次对着小姑娘招了招手,把她叫到马车旁,又重新叮嘱起来:“那于小暖心计深沉,你莫要一时冲动去找她的麻烦,到时再惹得自己不痛快。”
小姑娘咬着后牙沉默了片刻,终于长叹了口气:“好,我听你的。阿杭,你一定要想办法帮我讨回公道。”
“放心吧。”谢苇杭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娇弱的身子慢慢缩回了马车上。
车帘一放下,谢苇杭的嘴角上已经满是冷笑。
“于小暖,害人退亲的这个屎盆子,我倒要看你怎么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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