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玉楼里本没有风,有人狂奔便带起了风。
吕家武将出身,勋贵世家,吕家子弟自幼皆需习武,就连淑妃也能玩弄几下枪棒,身为吕家嫡子的吕丰泽自然也有一手武艺。
而正是这手武艺,让他在瞧见夏景昀之后,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动手。
脚底在木质的地板上一蹬,踏出一声闷响,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冲向了夏景昀。
右臂张开,高高扬起,右手悄然握拳,整个人如一张弯弓,朝着夏景昀的脑袋悍然砸下。
一言不合便直接动手,动手之时毫不掩饰,直接就奔着要人命的结果而去,不管对面是德妃义弟,一州解元,还是一个升斗小民,他只管他想不想杀!
何等跋扈!何等强悍!
而这便是勋贵之首的厚重底气,这便是开国世袭罔替英国公的滔天权势!
但他忘了,他的二哥曾经也是这般霸道,甚至还要比他更霸道。
可结果呢?
夏景昀停住脚步,转过身子,看着吕丰泽的身影在瞳孔中迅速放大,双手负后,没有半点惊惶,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砰!
一声闷响。
吕丰泽倒退几步,拳头之上,缓缓渗出血迹。
他仿佛丝毫未觉,如同嗜血的凶兽,盯着那个闪身而出的憨厚汉子。
这时候,他的护卫才跟了上来,扶着吕丰泽关切地问了一句,然后目光如同看死人一般盯着陈富贵,“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死得那么轻松。”
陈富贵神色平静,“公子,怎么说?”
夏景昀竟然还笑得出来,“人家都要我们的命了,还能怎么说?”
陈富贵点了点头,看着对面那位一看也是练家子的护卫,伸出手轻轻勾了勾手指。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夏景昀久了,老实的庄稼汉子也开始变得有些贱兮兮的了。
吕丰泽冷冷道:“放开打。”
那护卫便直接冲了出去,陈富贵迈步迎上。
说到现在,其实也就过了极短的时间,石子俊瞧见吕家成功跟夏景昀对上,默默退到一旁,悠闲地坐山观虎斗。
而听见动静的苏元尚和公孙敬等人则立刻冲了出来,瞧见眼前的一幕,面色猛变。
“高阳,怎么回事!”
苏元尚快步走到夏景昀面前,夏景昀朝着场中扬了扬下巴,“有人找茬,我们只好接招了。”
随着动静越来越大,不少其余包厢中的人也开门围观了起来。
因为鸣玉楼为每处雅间都保留了窗景,所以刚好是一个【口】字造型,中间流出一片空地,不时有些丝竹管弦的演奏,以增趣味,所以,场中的冲突刚好被所有人尽收眼底。
“这谁啊,竟然敢在鸣玉楼撒野?”
一个老头子有些老眼昏花,看着场中打得你来我往的两人,面露惊讶。
“陈大人,您仔细看看,那是英国公的三公子啊!”
“哦,是他啊!难怪难怪。”
“呵呵,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居然惹恼了这位小霸王。”
“应该说是谁这么狂妄,竟然还敢跟他打擂台。”
“能上这三楼的,应该都是有些身份的,为何瞧着此人如此面生呢?”
“能跟吕三公子掰手腕的就那几位,只要不是他们,不管这人是谁,怕是都要遭难了。”
“看来今天,又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要倒霉咯!”
众人自然而然地讨论着,言语之间,自然都对夏景昀这个敢跟吕三公子打擂台的家伙十分不看好。
而随着两声闷哼,陈富贵和吕三公子的护卫各自后退,陈富贵退了三步,吕三公子的护卫退了六步。
陈富贵嘴角勾着笑,战意盎然,“再来啊!”
那护卫面色阴沉,他也算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好手,却没想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汉子手上栽了跟头。
就在他准备再度冲上去找回了吕家护卫首领之一的面子时,一个人影快步走到了场中,然后来到了吕丰泽跟前。
在权力争斗和对娘娘的忠心之间,公孙敬最终还是选择了公心。
“三公子,此乃德妃娘娘义弟,泗水州解元,一切都是误会,大家以和为......”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抽在了这位德妃娘娘手下总管的脸上,吕丰泽的面上满是凶戾,“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老子面前说话!再不滚连你一块弄死!”
“公孙先生,下来吧。”
就在公孙敬愕然捂着脸,被羞辱得满面通红,又被挤兑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夏景昀开口了。
然后他看着退回面前的公孙敬,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无需多费口舌,有些人就是这样,跟头疯狗一样,不通人性的。”
!!!
场中瞬间哗然,围观众人面面相觑,他居然敢这么骂吕家三公子?
就算是德妃的义弟又如何,德妃怕是也不敢这么骂吧!
这下算是结了死仇了!
公孙敬原本心里一松,退了下来,但旋即又是一阵无奈和焦急,你这人怎么不看眼色啊!
就这场面,忍气吞声一点,低个头,就将此事揭过,再从长计议啊!
你这时候搞什么火上浇油啊!
夏景昀仿佛听得到他的心声,轻声道:“公孙先生,以和为贵没错,但不是你那样的。和平,不是求来的,是打出来的。”
他又拍了拍公孙敬的肩膀,“等着,我让他亲口给你道歉。”
公孙敬一愣,而对面的吕丰泽仿佛也才从这声咒骂中回过神来,神色却反而平静了许多,但眼中的凶戾却愈发浓厚了。
听了夏景昀的话,他狞笑着,“本来我只是想打你一顿出出气就好了,但现在,我很想玩死你!”
他扭头看着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的鸣玉楼跑堂小厮,“这儿有人斗殴,你还不速速报官?”
啊?
小厮听傻了。
在场众人也愣了一下,苏元尚却猛地皱眉,走过来看着夏景昀,“吕家在朝中势大,若是进了衙门,难保他不会勾结起来,光明正大地陷害你。”
夏景昀笑了笑,“无妨。”
他看着吕丰泽,“素闻京城吕家为勋贵之首,势力遍布天下,盘根错节,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上三抖,但是。”
他鄙夷地笑了笑,“我不信。”
说完,他也看着那几个小厮,“快去报官吧!让我看看吕家有什么本事!”
小厮们愣住,在鸣玉楼,他们还很少遇见过这等情况。
就在这时,四楼之上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听起来像是侍女,“既然两位都愿报官,此事鸣玉楼不插手了。”
小厮立刻转身出去了。
夏景昀耸了耸肩,“还打不打?不打我先去个茅房。”
众人:......
看着夏景昀迤迤然走向茅房的身影,他们面面相觑,已经不知道该说这夏景昀是胆子天生大还是无知者无畏了。
过了一小会儿,夏景昀甩着手出来,朝着四周围观众人笑了笑,弹了弹手指,“这是洗手的水,没擦干,诸位别误会。”
众人默默扶额,彻底无语,这时候都还有心思开玩笑,真是绝了。
“二位,我能说句话吗?”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嗓音响起,一个穿着白衣,腰悬玉佩的男子缓缓走到了场中。
“谁啊?胆子这么大?还敢出面?”
陈大人依旧老眼昏花,虚着眼睛看着场中。
“是秦公子!”
“哇!今日有福了,竟然能碰见秦公子!”
“XXXX见过秦公子!”
这年轻人一露面,居然瞬间将剑拔弩张的场中,变成了他的“粉丝见面会”,而嚣张跋扈的吕丰泽竟然也没吱声,夏景昀扭头看向公孙敬。
公孙敬主动解释道:“公子,这位便是京中四公子之首,秦相之子,秦思朝,人称玉公子。”
夏景昀挑了挑眉,“玉公子不该是姜玉虎吗?”
“玉虎公子大家都叫他虎公子。”
肿着半边脸的公孙敬扯了扯嘴角,“更何况玉虎公子卓尔不群,觉得他们都是废物,不认这个名头,京中四公子实际上就只有三人。”
夏景昀了然点头,只见秦思朝彬彬有礼地朝众人拱了拱手,然后主动来到夏景昀跟前,行了一礼,“夏公子,在下秦思朝,在京中略有几分薄名,今日愿为二位调和,你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石子俊恨恨低头,吕丰泽无语甩手,公孙敬也长松了一口气。
但谁也没想到,先还了一礼的夏景昀直起腰身,平静地看着秦思朝,“敢问秦公子,你能保证今后我们每次冲突你都在场?”
秦思朝摇头。
“那你能保证这位吕公子不再试图报复于我?”
秦思朝又摇了摇头。
“那你能调和这位吕公子和他背后的人,以及我和我背后的人之间的根本冲突吗?”
秦思朝再度摇了摇头。
夏景昀不说话了,只是盯着秦思朝。
仿佛在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还调停个什么?
秦思朝温和一笑,“夏公子之言精辟独到,直击问题根本,倒是让我忽然明悟了自己的私心,也明了自己心头那一点欲借二位之事邀买人心,壮大名头的贪念,实在是惭愧。”
他深深一礼,“受教了。”
夏景昀连忙回礼,“言重了。”
“既如此,在下便不打扰二位。”
说完秦思朝便退回了房间。
众人目瞪口呆,这什么情况,秦公子出来调停,这夏公子竟然拒绝了?
这莫不是真的得了失心疯了不成?
吕丰泽和石子俊都是面色一喜,只觉得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蹬蹬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武官服侍的汉子冲了上来,腰悬大刀,目视场中,“何人滋事?”
吕丰泽迈步走出,抢先道:“回大人的话,在下于此间饮酒,路遇此人,他便指使护卫将小人打伤,伤口在此,请大人验视,并将这等狂徒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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