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菊仿佛觉得不解气,又继续捅了几剑。见玄离彻底断了气,她泰然自若地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手上的血污。
若水挑了挑眉,问道:“公主,若真的按他所说,他并未杀人,只不过是一时财迷心窍,那确实罪不至死。既然他有心悔过,公主为何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清菊继续擦拭着手指,没了要击杀若水时的胸有成竹,没了和玄离对峙时的火冒三丈,也没了杀玄离时的面目狰狞,而是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温柔谦逊的模样。
她眼中尽是笑意,低声解释道:“姑娘,你被他骗了。他除了贪财,手上也沾了无辜之人的鲜血。他曾因十两银子,而与人起了争执,最后失手将其打死。是本宫看在他苦苦哀求的份上,才保下了他。他非但没有真心悔过,而是继续为非作歹。他通过装神弄鬼,把失去亲人、爱人的本宫玩弄于鼓掌之中。他利用这个手镯,给了本宫天大的希望,又将本宫打入地狱,这和故意杀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今日本宫若不杀他,任由他逍遥法外,他并不会真心悔过,反而会觉得侥幸逃过一劫,以后还是会继续作奸犯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今日他能为了一只镯子,利用蛇妖的信任,带人将其生擒,又为了富贵荣华,刻意接近欺骗本宫。以后他也能为了更大的诱惑,求荣卖国。这种祸害,今日不除,天理难容!父皇和母后若是知晓此事,定会赞同本宫替天行道的。”
若水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清菊杀玄离,无非是觉得他竟然将皇家公主骗得团团转,于是恼羞成怒,杀人灭口罢了。那些听起来大义凛然、义正言辞的话,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她被这种假道士欺骗戏耍后的勃然大怒罢了。既然玄离手上也有人命,又通过坑蒙拐骗害人无数,这种人死了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清菊公主确实不是什么善类,但她不是恶妖,杀玄离用的也是正当理由。若水知道清菊会有她的因果,所以自己没必要过多纠缠。既然找到了线索,当务之急是找到玄元,救出青熙。
清菊离开的时间太长,侍从很快就会找过来。以清菊的能力,自然会处理好这里的一切。她不会声张玄离的死,因为这是一桩丑闻。公主思夫心切,被假道士欺骗,替其掩盖杀人之事,后因知晓真相,一怒之下杀人灭口,这要是传出去,对于皇室来说并不是光彩的事。且这事若是传到陈皇后耳中,清菊多年来维持的人淡如菊形象,定会毁于一旦。
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
若水似是早已料到了清菊公主的结局,只是轻叹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客栈里,红樱见若水终于回来了,便欢呼雀跃道:“姑姑,您终于回来了!兰泽公子在外面走来走去的,很是担心您。”
若水温声问道:“莲花姑娘好点了吗?”
红樱抢着说道:“姑姑,她恢复的越来越好了。可是她的嗓子……”
若水轻轻颔首,低声道:“她的情况,确实很难。事已至此,只能早日找出那作恶之人,将其绳之以法。”说罢,若水便将兰泽叫到偏僻处,将自己夜探清菊观以及跟踪清菊公主去了姜阳观之事说与他听。
玄离死于清菊之手,为了掩人耳目,清菊肯定会先将他已身死的消息压下去。姜阳观道士众多,清菊不可能只与玄离私交甚笃,定还有其他耳目。清菊公主偷偷派人处理好玄离遗体,将玄离之死,鼓吹成坐地飞升、羽化登仙,再好不过。
玄元定是不信,玄离有几斤几两,他比谁都清楚。届时,他听到这个消息,定会马上赶回姜阳观,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若水便可以在观内关门打狗,或者尾随他回到他平日藏身之处,必能顺藤摸瓜,成功找到青熙。
兰泽又问起她打算如何安置莲花姑娘,若水轻叹一声:“世人皆苦,但苦成这样,确实悲惨。我打算让紫苏和红樱陪着她,慢慢让她放下戒备,打开心扉。兰泽,若你有自己要做的事,就先去忙。对付这个玄元,我还是有把握的。”
兰泽有些沮丧地问道:“阿若,我是不是很无用无能?”
“何出此言?”
“我近日总是在想,这么多年来,都是你在照拂我,我很少能在关键时刻帮上忙。我修行这么多年,是不是真的没有天赋,所以才难以成才呢?”
若水见兰泽低着头,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便轻声安慰道:“兰泽,无需妄自菲薄。修行之事,本就要静下心,慢慢来,急不得的。这一路上,你明明帮了我很多忙,我虽不说,但都记在了心中。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不必勉强自己。很多东西,都是要靠天时地利人和,时机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阿若,我并没有其他的事要做,闲着也是闲着,我可以和你一同去姜阳观吗?我见过你的朋友夏汐雅,青熙我还没有见过呢。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如今她身处险境,我也想前去帮忙,可以吗?”
若水爽快地答应下来,还调侃道:“兰泽,你若见到青熙,定会被她吓一跳。她生性洒脱,不拘小节,欢脱得很。”
果然,才过三天,玄离飞升之事,便传的沸沸扬扬。姜阳观作为皇家道观,里面有几百位道士为国祈福,但却从未有过能羽化登仙之辈。玄离之事,成了家喻户晓的美谈。姜国皇帝一心追求长生之道,得知此事后,更是深信不疑,觉得此乃祥兆,这是天佑姜国,才会在皇家道观内出了位仙人。一时间,姜国上下,热闹非凡。
清菊观内,公主神情自若,仿佛杀人毁尸之事,与她无关。下人匆匆来报,说皇后娘娘因思女心切,召她入宫。
清菊很是顺从地应下了此事,表面上甚是兴高采烈,还特地打赏了众人。
进屋后,她屏退侍女,拿着一把梳子,表面虽风平浪静,但内心百转千回。皇后生辰将至,为何非要提前将自己召进宫中侍奉左右,难道是对玄离之事有所察觉?即使是察觉到玄离遇害可能性远远高于飞升,但按照她的聪明谨慎,怎么可能与父皇唱反调。玄离又不是皇后的亲近之人,死于非命还是得道飞升,对她来说并不重要。按理说,皇后应该不会去关注一个道士是死是活。自己与玄离在明面上,从未表现过举止亲密,即使皇后非要追究此事,应该也查不到她这里。这次召自己入宫,是不是又要为了在父皇面前表现母慈女孝的阖家欢乐假象呢?
清菊总觉得惴惴不安,在她看来,皇后那双眼睛,表面上虽然温柔善解人意,但实则像鹰一样毒辣敏锐。虽然父皇才是一国之主,但这些年来,父皇一心问道,根本不理朝政,朝中大事小情都由皇后定夺。皇权旁落,引起很多大臣愤愤不平,他们觉得皇后这是要牝鸡司晨。但奈何再怎么折腾,也根本无法将其拉下马,甚至还会引火烧身。
想到这里,清菊讽刺一笑。真不知皇后到底给父皇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他心甘情愿将江山拱手让人。
宫中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都不能勾走父皇的心,真是无用至极。一个逐渐年华老去的皇后,却能牢牢抓着父皇的心,真是好手段!还有她身边那个女官季情,也不是什么好人,年纪轻轻,不想着报仇雪恨,却成了皇后的走狗,丝毫不记得她的全家都死在了皇后手里。清莲还傻乎乎把季情视为知己,殊不知她这种人,眼中只有荣华富贵以及不顾一切地向上爬。皇后杀了她全家,只留下她和她母亲两个人,但她却心甘情愿为皇后卖命,有些皇后无法出面做的阴暗事,都由她代劳。那个季情,像一条毒蛇,每次与她碰面,清菊都觉得甚是不舒服。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像是毒蛇缠上了猎物。这次入宫,但愿她又替皇后出宫办事,因为自己实在不想与她碰面。
夜越来越深,清菊眉头紧锁,思来想去,觉得坐等下去,实在是风险太大。不行,她要与玄元碰面,原定计划,也许该提前了。
清菊一身黑色长袍,头发与脸被遮掩地极为严实,见四下无人,便向荒山野岭走去。
她在一座废弃的道观门口停了下来,拿出一支短笛,慢悠悠地吹了起来。道观的大门忽地打开了,来人眉间带颗痣,甚是恭敬地将清菊请了进去。
表面上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道观,里面却别有洞天。
清菊开门见山:“玄元,计划需要提前。”原来这人,正是若水要找的道士玄元。
玄元有些不解地问道:“公主,可是皇后等人有所察觉?”
“本宫最近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当年母妃难产前、还有驸马毒发身亡前,本宫都有这样的感觉。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不要再等下去了。本宫要陈后今晚就死于非命!”
“公主,贫道能理解您的不安与担心。但计划真的无法提前,因为只有等陛下生辰那天,才是最佳时机。随意挪动时间,很容易导致您的多年心血付之东流!”
“陈后召本宫明日入宫,本宫真怕夜长梦多。”
玄元见清菊手上没有戴着那只镯子,便问了原因。面对玄元的疑惑,清菊还是将此事娓娓道来:“玄离真人说他找到了更好的招魂方法,让本宫先把镯子摘下来,他不日便会归还给本宫。可是本宫翻遍了整个姜阳观,都没找到他的踪影,他到底去哪里了?城中百姓都在传他羽化登仙了,真是荒谬至极!他几斤几两,本宫还不清楚吗?本宫找了多日,还是找不到他,更见不到那只镯子。如今所有事情都堆在了一起出现,本宫真是难以心安!”
玄元眉头紧锁,沉声道:“公主莫急!玄离不是贪玩之人,不可能无故失踪。贫道有一段日子没去观内找他了,待贫道将您送回清菊观,便去一探究竟。”说罢,玄元便护送清菊回到了她的观内。
玄元用夜色作掩护,偷偷潜入姜阳观,但翻遍了整个姜阳观,却是没能找到玄离踪影。玄离此人修为一般,头脑灵活,不可能无故消失。他是不是又找到了新的生财之道,所以才会带着镯子消失了?玄离诡计多端,不会惦记上自己手中那些宝贝了吧?不行,他要回去一趟,以防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玄元马上折返回去,但他没有去那座废弃的道观,反而是去了洛城繁华之地。他绕来绕去,来到了一座府邸,翻墙进入。
他走进一间屋内,打开了密道开关,左顾右盼,见四周无人,才安心走了进去。
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密道,他终于来到了目的地。见自己的宝贝都完好无损,他长舒一口气,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玄离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人,所以玄离的失踪,对他来说并不重要。这些宝贝可是自己的命根子,要是弄丢了,自己定要以死谢罪。
还没等他走出密道,一把刀悄然无息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顿时冷汗直流,但怒火战胜了恐惧,大声斥责道:“玄离,你如今是不是要翻天了?把刀放下,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和我随便开玩笑!你真是越来越财迷心窍,尊师重道早都被你抛到了脑后。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不是掉进了钱眼里?和你说了多少遍,那个镯子根本无法招魂,你非要胆大包天去骗清菊公主,你倒是赚的盆满钵满,却丝毫不顾公主的死活。如今她因为你带着镯子无故失踪,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你要是还把我这个师兄放在眼里,就马上把镯子还给公主,让她冷静下来。我知道你不敢和公主实话实说,所以也不强求你去赔礼道歉。但你至少要有始有终,既然和她说这个镯子能招魂,你现在又把镯子从她身边带走,还凭空消失,这算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她有多么着急?为了找你,她把姜阳观翻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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