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凌追赶不及,对长安城的巷弄亦不甚熟悉,只能无奈放弃追踪。
待他转回,想替白泽处理伤口,却发现他已经趁着龙蟒的庇护悄然离去,留下硕大的牡丹舫和船上一脸惊恐的佳人们。
牡丹舫的女掌柜明白自己贪婪招致了麻烦。没等齐凌开口询问,便跪倒在地,边痛哭边详尽交代了与白泽的交易经过。
原来,因官府追查旧案,近两个月来曲江池上的画舫生意大不如前。忽然有人愿意以五倍价钱租船,哪怕要求再怪异,女掌柜也欣然接受。
于是,牡丹舫上的厨娘、仆役、舵手、闲人全部换成女子。整个牡丹舫,今夜没有一个男性登船。
至于出资租赁的白姓女子身份,以及受邀的客人是谁,女掌柜在齐判官到来之前一无所知。倒是后来出现的叶凌莲,以及那位手持阔刃弯刀的中年女修士,女掌柜了解得明明白白......
"执法仙官,小女子实乃无辜,恳请明察。那叶凌莲乃莲华舟的四大护法首席,余柏莲则是教导长老。小女子往昔屡遭其欺压。二月前,见莲华舟被仙府清缴,小女子心中畅快,当晚与众画舫掌柜一同,对登舟客宾皆施以七折优惠以示庆祝。若仙官不信,可传唤梨华舟、白云舟与翡翠舟的掌柜作证——"为了证明与赤莲教无关,女掌柜涕泪交加,将行业内幕悉数倾诉。
莲华舟为长安全城凌霄阁之首,专为接待显贵设立的莲华舫更是声名远扬,其繁华盛况超越其余画舫,能踏上舟船的,无不是长安城中的权贵人物。
因此,莲华舫之人平日行事傲慢,而因牵涉赤莲教邪教案,被仙府查处,其他画舫非但没有同情,反觉扬眉吐气。
至于莲华舟被查之时,叶凌莲与余柏莲是否在船上,及二人如何逃过一劫,后来如何得知齐凌会在牡丹舟宴饮并策划刺杀,牡丹舟的女掌柜也无法详解。
总而言之,只言两语:其一,同行便是敌手;其二,牡丹舟与莲华舟并无深厚交情,今夜刺杀之事,与牡丹舟上下无关。
齐凌向来不向弱者宣泄怒火,旁敲侧击一番,确认牡丹舟女掌柜与叶凌莲等人并无瓜葛,且她并非牡丹舟的真正主人,便释然作罢。
不待他离席,折惟忠已领开封府北院兵马匆忙赶到,京兆府左右军巡司的兵卒也随厉以贤之令迅速抵达。
依规,折惟忠与厉以贤皆有权管辖此刺杀案件。作为被袭的"受害者",齐凌不得不走过场,详述今晚遇袭、击退刺客以及涉及各方的情状。
好不容易走完程序,重新上马返回刑部衙门,还没喘匀一口气,参知政事寇准已立于门口。
前世今生的影响下,齐凌对挂有"千古名相"之人总是本能地保持距离。
然而,寇准毕竟是他的上级,且是前来慰问。他无法以疲惫为由拒人于门外,只能强振精神以礼相迎,请对方入座品茶。
诚然,寇准对齐凌相当关照。理解他今日辛劳,仅简单询问了事情经过,又说了些抚慰之词,便起身告辞。
临行前,寇准还主动透露,鉴于齐凌近段时间尽职尽责,以及火药箭、烈焰炮等神器在军中的成效,朝廷已有意再度嘉奖于他......
"感谢寇宗师的提携,弟子日后定不辜负宗师之期望!"两世修行,即便内心对寇准存有隔阂,表面的恭敬,齐凌依旧做得滴水不漏。连忙躬身行礼,长揖以示敬意。
"你的才情与办事能力,皆属上乘。犹如锥子在囊中,早晚都会锋芒毕露。是否受我提携,实则无关紧要!"寇准淡笑,侧身避让。随后抬手,用力拍了拍齐凌的肩膀,"陛下对你寄予厚望,此乃事实。"
稍作停顿,他边往外走,边补充道,"我在汴梁的居所离你家不远。往后如有困惑,无论公私,皆可前来讨教。虽我不一定比你聪慧,但阅历较你丰富些许。"
"感谢寇宗师,弟子期待有机会登门求学!"齐凌闻言,再次郑重行礼。
寇准行事,从不多言废语。微笑着上了马车,离去了。
而齐凌,果然如他所料般聪颖。送走寇准后,回到书斋,丝毫没有倦意。
寇准即将重返汴梁,朝廷对他的赏赐,显然并非仅仅提升半级或一级官职,而是召回汴梁,另有所用。
这个消息突如其来,让齐凌猝不及防。
尽管他与少年时期的齐佳俊已合为一体,但他仍无法确定,该如何应对远在汴梁的亲人。
此外,若寇准与他相继离开永兴军路,对红莲教的追踪岂不是将付诸东流?
只要红莲教不再公然作乱,新任提刑司判官和提点刑狱公事怎会愿意接手前任遗留的棘手问题?
而以红莲教对永兴军路各层级官府的渗透程度,只要不再遭受打压,不久后恐怕就会卷土重来,甚至浴火重生。
只不过,这次红莲教将更为隐秘,随时准备在他防备松懈时,给予致命一击!
贼人难防,齐凌上一世对此体会深刻。
关键在于,若按原计划清理永兴军路的积案,虽能迫使“贼人”自行暴露,但需要漫长的时间。
如今计算下来,齐凌清楚,他所剩的全部时间恐怕不足两个月。
汴梁与长安相距不远,两地间有完备的官道相通。圣旨与公文往来,即使最慢,也不会超过十日。
一旦接到来自朝廷调他前往汴梁,担当重要职务的旨意,即便他百般推脱,最多也只能拖延一个月。
更何况,三辞不就的游戏,是寇准、王安石等大贤才有的雅趣,他这位六品小判官无权参与。
而且,从他收到第一道圣旨那一刻起,理论上他就不再是提刑判官,无权继续调查永兴军路的案件!
"这寇老西,真是狡猾至极。"想起时间紧迫,齐凌不禁伸手轻抚额头,"他哪里是前来慰问,分明是以各种手段催促我加速办理红莲教的案情!"
然而,寇老西的心机,齐凌自认为已洞察。这涉及红莲邪教的案件,怎能轻易加速解决?
若让寇老西失望,齐凌虽不在意官位,但日复一日被朝廷重臣挂念,也让人心中不胜惶恐。
更何况,寇老西暂且不去找麻烦,只要红莲教一日不除,对他的威胁便一日不消。
"判官,来尝尝宵夜吧。窦姐姐和我今夜亲自准备的。"正当他在书房中焦虑踱步时,许紫菱的声音温柔地响起于耳边。
随之,淡雅的草药香气与饭菜的馥郁一同扑鼻而来。
"你,你竟然能下榻走动了?"齐凌又惊又喜,停下脚步,轻声询问,"蓉儿呢,她休息了吗?"
"窦姐姐一直等到三更,坐在椅上睡着了。奴婢不敢惊扰她。"许紫菱想了想,谨慎回答,"奴婢的伤势已经无碍了,多谢判官之前将我从生死边缘救回。"
"不必自称奴婢。"齐凌感到浑身不适,思索片刻,微微摇头,"也别急着活动,失血过多,不易痊愈。落下病根,可是大患。"
"如果不自称奴婢,那要依照判官的规矩,奴婢往后该如何自处?"许紫菱抬眸望向他,故意柔声道,"奴婢已经无恙,体内流淌着判官赐予的血。若不能为判官分忧,内心反而难以安宁。"
"称呼我名字即可,或你自己的名字。至于做事,不必急躁,首要之事是先把身体彻底调养好!"齐凌叹气,抬手轻轻揉搓太阳穴。
许紫菱年长窦蓉四五岁,却以姐姐相称窦蓉。而窦蓉似乎也接受了这个称呼,并且一同亲手为他准备宵夜。
如此看来,某些事情似乎已非他所能决定。姐妹俩私下已达成共识,排定了身份地位。
"判官头疼吗?紫菱,让我为你按摩一下。虽然未曾学过,但我以前看过别人这么做。"许紫菱心中其实也充满不安,见齐凌的举动,立刻踮起脚尖,手指探向他的头侧。
然而,她的身高毕竟与齐凌相差悬殊。尽管能触及他的太阳穴,整个人的姿态却如同投怀送抱。
"还是我先坐下,你再帮我按吧!"尽管世故老练,但面对真正亲近之人,齐凌反而不敢轻慢。又是一声叹息,他低声吩咐道,"正好,有些事我也需向你询问。"
"嗯!"许紫菱只希望齐凌不赶她走,哪里敢有更多的期盼?她低声应允,脸颊泛红,走向椅后...
齐凌确实已疲惫不堪,索性阖目坐下,任由许紫菱施展灵力为自己疏导。不过片刻,他又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草药之气。
“是兵营中的金疮丹吧,此丹药力太过刚猛。你的伤在颈项,使用它恐会留有狰狞痕迹。”微蹙眉宇,他低声道问。
大宋镇戎军的疗伤丹药,虽对伤势恢复有奇效,但其副作用便是会在伤口处烙下丑陋的印记。
他记得昨日已嘱咐医师为许紫菱换用温和的草药配方,可为何至今夜,他的指令尚未被执行。
“是紫菱,是紫菱让郎中维持原状的!”许紫菱停下按摩的动作,轻声解说,“紫菱想尽快痊愈,不在乎留疤。如此一来,就能早日助判官捉拿那些人。至于未来,如果未来……”
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眸,声音更显低沉,“若未来无法伴在判官左右,紫菱容貌损毁些许,反而是安全之举。”
她曾是四大莲社世家之一,长安城无人不知。而那莲社已被官府查封,实为红莲邪教的巢穴。
若无强大庇护,她自刑部离职后,必定引来众多豪强与宵小的觊觎。颈上的疤痕越是微小,反倒是越添危险。
“若你想留下,那就留下吧!”听她话语凄楚,齐凌摇头轻叹应道。
“当真?”许紫菱惊喜交加,顿住双手,泪珠如断线珍珠滚落,不觉间滴落在齐凌头顶。
“你已与蓉儿结为姐妹,我又岂能赶你离去?”齐凌抬手拂过自己的发丝,无奈笑道,“罢了,但愿你将来莫要后悔!”
“不会,紫菱绝不后悔。这是我自愿的,怎会后悔!”许紫菱心思被揭,却顾不得羞涩。摆手继续道,“我能做很多事,我会吟唱,烹饪,舞蹈,操持家务。我,我还能协助你找出仇敌。那个叶凌莲,是红莲教的凌莲女弟子。她师父余柏莲,是前任红莲女尊,如今被称为圣姑。圣姑之下,尚有财、运、福、寿四位使者。你之前的上司,县令张威,便是红莲教的财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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