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温室,清瘦的背影在朵朵盛开的花中格外显眼。
毛茸茸的棕褐色卷发,手感一定比家里那些麻瓜制造的公仔还要好;我看着纽特摘下一片花瓣,思绪闪回到马车上被我握住的那只手,手心里的薄茧再度摩擦着我的手掌,我的指尖一阵发麻。
上午还对我的“明天见”做出点头反应的少年,此刻竟出现在温室里。
“纽特,你——你是在义务劳动吗?”我放下铁桶,撑着膝盖倾身,并没有如我期盼般欣赏到纽特熠熠生辉的眼睛,一层刘海遮住我视线的去路。
我想起昨天公共休息室里的一段对话。
“斯卡曼德的眼睛真是挺好看的,克蕾娅,你说呢?”
阿黛尔又打跑了一个来切磋巫师棋的低年级,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本应该开心的,除了凯西,有人对纽特的看法和我相同,我希望纽特有更多朋友。
——但不知为何,它起到的却是反效果,以至于我的回复都有些闷闷不乐。
“也许吧,我没注意过这个。”
“呃,谁是斯卡曼德?”乔安娜的头埋在《查威克的魔力》里,心思明显没在阿黛尔的话上。
“就是和克蕾娅在草药课上组队的那个赫奇帕奇呀,纽特·斯卡曼德。把头抬起来和我们说会儿话吧,乔安娜。少看些书也不会有人能挤掉你的年级第一。”
“阿黛尔,你知道我看书不是出于功利主义。”
乔安娜微微抬眼,分出一点注意力。
“原来是他吗?我还在想,克蕾娅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赫奇帕奇。”
“刚回到学校的第二天,就是我回寝室拿书——顺便叫醒克蕾娅和凯西的时候,碰见了他。我太急了,没注意到我前面有人,这么急匆匆撞上他。梅林的胡子,他的眼睛可真是——闪闪发光,像一对钻石。”
乔安娜“啪”地合上书,终于抬起她的头颅。
“什么时候,”她说,“我从来没听你这样夸过一个人。你不是说外貌根本不重要吗?”
“天呐!”阿黛尔夸张地叫道,“因为你完全误会我了,我只是在欣赏他的眼睛——仅此而已!而且他真的有些奇怪,总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揪成一团的胃突然放松了。
乔安娜似乎是觉得无趣,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书中。“好吧,好吧。有机会我会注意这位钻石眼先生的,现在请让我专心看会书吧。”
“是啊,克蕾娅,你也应该好好看看斯卡曼德。作为朋友,难道你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斯卡曼德的眼睛吗?”
我当然直视过纽特的眼睛上百次,在车厢里,马车上,图书馆,醒来时的校医院——三年级的第一节保护神奇生物课。
起初它对我来说平平无奇,只是无数我见过的眼睛中的一双。
到现在,随着纽特转头,我终于得偿所愿,得以倒映在纽特澄澈的眼眸里。
“是的。我向弗洛尔教授申请了义务劳动。”
事先声明这并不是我要求的,当时我打着哈哈试图揭过这事,虽然我其实对纽特的建议有些心动,一个人真的有点无聊,哪怕是在这些花这么摄人心魄的情况下。
我偷偷把纽特的行为定义为“心有灵犀”。
“但是弗洛尔教授没有接受我的请求,”纽特突然说道,在我疑惑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补充,“她坚持给我两颗雨伞花的种子——作为我的报酬,所以严格来说我不算是在义务劳动。”
我们所处的温室尽头两边就种着雨伞花,这是一种伞状的巨型植物,巨大的花朵伞盖从天花板垂下,花香浓郁。
温室无人的时候,它们喜欢大咧咧地开着伞,不过一旦温室里站满了学生,它们就会害羞地将伞收起,花香便消散无踪。因此一直以来大家都不知道这些体型庞大的花朵可以散发出香味,我也是从禁闭开始后才摸索出来这些雨伞花的小习性。
“凯西说你——在校医院的时候——你每天都来看我。”我斟酌着该怎么说出这话。
“是……是的。”纽特似乎僵了一下。
“纽特,谢谢你。”我说,“能和你交朋友真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
纽特说他也是。
但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到,唯二能和纽特搭档的课程,纽特自己就能搞懂关于植物和草药的事,而我甚至需要纽特帮我对付那些神奇生物。
当然,我相信如果我们一起上魔咒课和变形课,我一定能帮上他。
我们会约好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纽特会来看格兰芬多对斯莱特林的比赛,在我骑着扫帚从他眼前扫过的时候,辨明他眼里雾蒙蒙的担心。
纽特送给我的蓝色风铃草火焰,天气热起来之后我就装到了行李箱里,等着带回家摆到收藏架上。
我又做了些什么回报纽特对我的好呢?尽管有人说友情是不求回报的,但这不适用于我。我不想让纽特认为我是只会索取的人。
“你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到。”听见纽特这么说,我才反应过来,无意中我竟念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你邀请我坐了那辆马车。”
我摇头,“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嗯……你没有对塔图表现出厌恶——尽管嘴上有些不客气。”
“塔图只是一只嗅嗅,它做什么难道还要受到来自人的道德审判吗?”
“大多数人会下意识这么做,人们好像天生就会用自己那套法则审判其他生物。有些时候就算他们了解这种神奇生物,也不过是认为自己赚钱的门路又加了一条。”
“凯西也不会讨厌嗅嗅的,她一直想看看塔图。”
“是这样,但这不是一回事。我的意思是——克蕾娅,”纽特轻轻将种子放进铁桶,细微的摩擦声传出,“你从不觉得我做什么事很奇怪,和你相处的每一秒我都开心。”
脸颊的温度极速升高,我不得不拿手贴着脸,“我们成为朋友才两个多月——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这不需要我确定。就算你曾经有这么想过,那也不要紧。”
连风也吹不进,温室没有因黑夜而变得寒冷,朦胧的温热里,纽特安静地看着我,慌乱中被我折下的那颗根茎只有一段。
“因为做朋友本身就是一件有些奢侈的事。”纽特说,“我还能要求别的什么呢?”
纽特自己一点也不明白奢侈的事究竟是什么。
明明是我遇见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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