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帝都的大街小巷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卖煎饼的、卖红薯的、卖糖炒栗子的,很多小商小贩都不见了,城管也没影了。
因为,快过年了。
长期身在外地/国外的人,一想到回家,提前好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就开始激动起来。
而作为本地长期居民,反倒独独少了那种拼搏一年之后能够归家的幸福感。
所以说,得失,本来就是一种很难比较和衡量的东西。
步行了三条街想买份糖炒栗子的李汤霓,紧了紧围巾在嗓子眼儿那个位置的漏风口,走得越来越慢,因为她的小高跟,刚才不小心踩在一个石头缝里,崴了一下。
虽然还能走,但是有点疼。
还是在上学的时候,有一个冬天她说想吃糖炒栗子,曲南休就拉着她的手来到这附近,说有一对老爷爷老奶奶卖的糖炒栗子很好吃,每次都买超级大的几包,不光他俩吃,还带回去跟小伙伴们分享。
纸袋包裹的刚出炉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甜还能暖手,被曲南休的怀抱包裹的李汤霓,也是又香又甜还能暖手。
但是说实话,这一家的栗子并没有比别家强多少,甚至个头还偏小一点。
但李汤霓知道,是曲南休看老人家不容易,诚心想给他们捧捧场,所以只要买栗子,必然舍近求远来这家。
今天李汤霓又想吃糖炒栗子,信步走到这里来了,尽管崴了脚,路上还见到其它几个摊,她想都没想过停下。
不是说好了不想他吗?
怎么又想。
上次她浏览网页时无意中瞧见一个小测试——“测测你有没有放下他。”
点进去之后出现一句话——点进来就表示你还没放下!
没错。虽然走出失恋阴影了,但看来还没有完全放下,慢慢放吧。
走了半天,并没有看见那对老人有些驼背的身影。
旁边一对情侣相拥而过,他们彼此深情对视的眼眸和笑颜,为这个萧瑟的冬天增加了一抹亮色,李汤霓看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把头转回来,羡慕得要命。
一阵寒风呼啸,她又紧了紧围巾,有些一瘸一拐地独自向胡同深处走去。
“叮咚。”
有短信。
“我回北京了,见个面吧。”
对于自己的追求者,李汤霓不羞于直言拒绝,但是对于自己敬重的人,她就不好意思不给人家面子了,再说人家好不容易才回一次帝都。
恬静的咖啡厅里。
李汤霓一瘸一拐走进来,郝教练迅速起身相迎:“怎么弄的这是?”
“没事儿,崴了一下脚。”
郝教练马上招呼服务员,要一袋冰冷敷,跟上回苏寒地提供的待遇是一样的,不过再也没有曲南休宽厚的背背着她了。
郝教练让她把靴子脱了,李汤霓不肯,这是众目睽睽之下,而且是餐饮的地方。
正是这众目睽睽之下,郝教练蹲下身要亲手帮她褪下靴子。
“受伤的头24-48小时,要尽量用毛巾包着冰块敷在肿胀的部位,每次30分钟左右,间隔3到4小时一次,一是可以减轻疼痛,二是如果有毛细血管破裂,可以促进血管收缩减少出血。”
专业运动员就是专业。
李汤霓一听,只好转向墙那边脱下了靴子。
郝教练当场蹲下,用一条餐巾布当带子,细心地把冰袋给她绑在了伤处。
果然觉得没那么疼了。
“谢谢。”
李汤霓这才发现,回到帝都充分休整、沐浴更衣之后的郝教练,今天看起来容光焕发,比以前更帅气了。
“不用谢,”平时常常发来情诗的他,大概也考虑了很久,这次相当直截了当,“我带的那只球队,成绩非常不错,现在很多俱乐部都抢着要她们。还有一年,那些姑娘们就该各去各队了,我也就空下来了。先不说我是不是配得上你,反正一年以后,如果你还单身的话,我铁定要追你,我先把话撂在这儿。”
李汤霓涨红了脸,把玩着咖啡杯端详了端详他,心里犹豫了一秒,要不要试试?
这可是一个很热血、很阳刚、很有梦想、很有毅力以及奉献精神的男人。
他很出色,可是,对他就偏偏少了那种想要靠近、想要支持、想要为他奋不顾身的热情。
这种热情有几个名字,“感觉”、“爱”,或者“来电”。
李汤霓对郝教练没感觉,不来电,也不爱。
这种时候吞吞吐吐,等于害人家,所以她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没想到郝教练毫不介意,好像早有心理准备似的:“没事儿,你不是还有一年考虑呢吗,我相信到时候你会同意的!”
倒是够自信,够霸气。
离开咖啡厅的时候,李汤霓的脚腕已经好了。
她拒绝了郝教练送她回家的提议,独自走向街边的报亭。
“一份《脑科学》,谢谢。”
这杂志是半月刊,她一期不落地买,因为曲南休的消息经常出现在上面。脑云天有什么新突破,也会报道在上面。
每次买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有点儿贱,人家都不理自己了,还到处寻找他的蛛丝马迹,可是每次还是照买不误......
快递寄来一张婚礼请柬。
这一次十分出乎李汤霓意料,是大学同窗小兰的。
其貌不扬的小兰当年虽然单身,但是胖若两人。
对李汤霓,她经历过一场羡慕——嫉妒——恨的心路历程,因为李汤霓一句无心的玩笑话,被虚荣蒙蔽了双眼的她,赌气找邵帅介绍男朋友,结果遇人不淑,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后来遭遇低谷的时候,却只有李汤霓一人对她不离不弃地精心照料。小兰当时感动和愧疚不已。
好久没见,没想到一见面就是要出嫁。
由于被曲南休悔婚,李汤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听到“婚”字,甚至是它的谐音,“昏”、“荤”、“混”包括“馄饨”就害怕。
她以前很喜欢的一家龙抄手店,也已经很久没光顾过了。
她也完全不知道小兰的那段心路历程,还以为小兰自始至终是自己的好姐妹。
大学同寝室的好姐妹出嫁,再有心理障碍也是要捧场的。
李汤霓知道自己长得美,每次出席别人的婚礼,都打扮得很低调,但总还是惊艳到别人。以至于有些关系不是特别近的女性朋友,就干脆不请她了。
在婚礼上,看到小兰和夫君相亲相爱,虽然那个男人不高也不够帅,只是个小公司的小职员,但是对小兰百般呵护,小兰幸福的笑容,那是藏都藏不住。
李汤霓真心为她高兴。
婚礼上还遇到了一些以前的熟人。
一个女子阴阳怪气地说:“呦,女神也在呀!还是一个人啊?像我们这种麻雀级别的都已经婚了,你说你条件那么好一凤凰,怎么到现在还单着呢?是不是眼光太高啊?咱们国家25岁可就算晚育了哦!你也别太挑了,当心挑来挑去最后成大龄剩女,孤独终老!”
一个被人抢走了老公的女人喝多了,想起伤心事,顺着说道:“当大龄剩女还是好的,别最后狗急跳墙去当狐狸精!你看她长的那个样儿,我见犹怜,不天生就是个狐狸精的料吗?”
第二句虽然声音不大,李汤霓也听见了,气得面红耳赤,眼泪也有点要不争气的样子。
可今天是小兰大喜的日子,总不能找人吵架吧?那得一辈子对不起小兰。
再说,李汤霓也不知道怎么吵架。
她忽然想起,曲南休曾经打趣说过一句话:“就算再想哭,也要微笑着说一句:你大爷的!”
于是,李汤霓整理了一下情绪,很痛快地冲那个女人的背影说了句“你大爷的”,然后赶紧跑了,边跑边偷着乐。
这时她才发现,忘什么忘,曲南休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没有人可以将他替代。
世界那么大,她别的都可以不要,就想要一个曲南休,怎么就这么难呢?
而曲南休,此刻也在想着她。
他拎着大包小包去李汤霓的出生地看严叔,本打算负荆请罪,后来觉得自己太渣了,连请罪的资格都没有,于是愣是把东西撂在严叔家门口,没留姓名没打招呼就走了。
这个年,几家人过得怎样,可想而知。
黛比的援藏支教,过年也不放假,程六朝很是嫉妒那些藏族孩子们。他们抢走了他最心爱的人。
于是趁着放假,他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程,不打招呼就去找黛比。
在纳木错的蓝天下,黛比猛然看见他,兴奋得手舞足蹈,带他参观了自己上课的地方,住的地方,把那些憨厚的孩子一个一个介绍给他。
程六朝看着围着自己的那一个个面孔黝黑、牙齿洁白、目光纯洁的小“情敌”,愣是生不起来气了。
程六朝陪黛比上课,陪她吃当地饭菜,也陪她睡觉......
因为条件有限,平时几个老师一个屋。这几天,别的老师都挤到另一个屋去了,就为了给他俩营造二人世界。
以前黛比挺爱美,出个门要各种护肤品捯饬半天,可现在连个镜子都见不着,也没有洗衣机、吹风机啥的。
看着相比自己的豪宅来说如此简陋的环境,程六朝啥也没干,第一晚心痛地搂了黛比一宿。
藏历年距今已有970多年的历史,它和春节基本都在同一月中,甚至经常会重叠在一天。
有条件的家庭,给窗户门相换上新布帘,在房顶插上簇新的经幡,门前、房梁用白粉画上十字符号等吉祥图案。然后在豪饮青稞酒、酥油茶,玩驱鬼游戏以及爆竹声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回京之前,一对异国情侣依依惜别。
程六朝说:“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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