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药味如此之重,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没有听不出来的。而程总更是聪明人,没有证据他会乱说话吗?
在双方针锋相对、眼看要爆发世界大战的时刻,何建冷不丁从一个角落里发话了:“诶,今天是不是咱们公司的疯狂头发日啊?”
大家的脑筋都拐了一会儿弯儿才拐过来。
有人说:“对对对,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员工们的头上都弄得稀奇古怪的,瓶子啊、树枝啊、彩带啊、鸡蛋啊......什么玩意儿都往脑袋上招呼。”
何建笑哈哈地说:“咱们这个会开得也差不多了,一会儿参观参观大家的头发去!”
“疯狂头发日”,是脑云天公司文化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牛仔裤日、海盗日、超级英雄日、披萨日......力求让员工的精神生活丰富多彩。
何建说:“正好各楼层的那个直达滑梯不是也弄好了吗?我看啊,午休的时候弄个疯狂头发滑梯大赛,怎么样?”
被这么一打岔,刚才紧张的气氛得到了缓解,大家又嘻嘻哈哈聊起别的来了。而且,本来大家就谁也不好意思拱火。
于是,邵帅得以全身而退。
他不知道感激何建为自己解围,反而心想,弄个熟人还是管点儿用,可是他怎么不帮我说说话,劝劝那两个死脑筋啊?
爷的这个收购提议肿么办?人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爷这个新晋控股股东总不能是个空架子吧?总得有点儿业绩吧?公司的市值提高了,爷手里的股票才能更值钱啊!
罗锦年出院回家,恢复正常生活,这几年她家净和医院打交道了。
对阿宝和邵帅恨之入骨的罗太太,一时没有更好的办法报仇和夺回股份,只有暂时忍气吞声,先把女儿稳住了再说。
要是女儿再来一次自杀,自己也不想活了。
这一次,罗太太单独请程六朝到家里吃饭,她的厨艺非常精湛,不亚于五星级大厨,所以请客一律往家请。
程六朝推辞说没这个必要,但罗太太坚持说,他开导小锦最有一套,让他再帮她树立一下生活的信心。
程六朝于是想叫上小曲同去,结果人家小曲在实验室忙得昏天黑地,啥都顾不上。
罗太太还提前打听了一下六朝的感情生活,听说有个米国女朋友,远在西藏支教,心想,爱情哪经得起距离的考验啊?嗯,小锦说不定有机会。
刚刚落座饭桌,罗太太说哎呀没有饮料了,起身出门买,其实是给程六朝和女儿营造二人相处的机会。
她觉得程六朝虽然长得没有小曲和阿宝(呸呸呸,还提他,)那么高大帅气,但是为人稳重精明,家里条件又辣么好,外貌条件可以适当放宽......还是配得上自己女儿的。
在公司里,程六朝果然比曲南休更有CEO的样子,严肃,不苟言笑,惜字如金颇有范儿;然而在此刻的餐桌上,他变了个人似的,侃侃而谈在米国留学时的趣事,频频把罗锦年逗乐,以至于一个半小时后,罗太太拎着饮料回来了,桌上的菜刚才啥样现在还是啥样儿,一点儿没动,俩人聊得都忘了动筷子了。
其实这才是程六朝的“真面孔”,只有家人、哥们儿、女朋友、好朋友,这些他最亲近的人,才有幸看到他的这一面。
而罗太太并没有真花一个半小时去超市,其实走到小区超市往返只需十分钟,其余的时间她不是在门外偷听就是在小区里遛弯,总之故意磨洋工。
程六朝告辞之前,罗太太没忘了把他拽到楼道里再次问:“到底还有没有可能,让邵帅把骗走的股份吐出来?”
每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小曲总是和颜悦色安慰她说:“不要急,慢慢来,慢慢搜集证据,以后会有机会的。”
而程六朝不同,他这人实事求是,不给别人留不切实际的幻想:“基本没可能。因为你已经和阿宝签署了合法有效的股权转让协议,然后阿宝转给邵帅的也是合法的。这是个哑巴亏,只能吃一堑长一智了,除非邵帅良心发现,主动归还,但这可能性,跟给珠穆朗玛峰安装电梯的可能性是一样的。”
罗太太听了脸色很难看,觉得程六朝说话太直接,也不知道给人留点面子,自己怎么也是他的长辈。
但是转念一想,这样的男人当女婿也好,不会去外面沾花惹草,随便说两句话就能把花花草草气跑。
程六朝一走,罗太太就跑去问女儿:“你觉得小程人怎么样?”
“妈?你又有什么想法?我现在可除了补偿脑云天公司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傻丫头,你会有的,妈也会帮你的。”
“别,妈,我求你了,千万别再帮我了。”
以前帮的结果可都不咋好。
程六朝心情颇有些激动,因为每三个月,去援藏支教的黛比可以回来探次亲,今晚她就要第一次回帝都了!
因为那边的条件所限,三个月来,甚至电话和微信消息都很少,甚是想念。
程六朝平时似乎不苟言笑,但他的内心世界其实是很丰富的,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说不定在心中的那个世界里,正有一群大雁掠过葱郁的草原,或者,是雨后瑰丽的双彩虹横跨天际。
他的思念不会轻浮地随时挂在嘴边,而是放在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下了火车的黛比,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扑进等候已久的程六朝怀里。
六朝二话没说,先把她紧紧搂住,紧得让黛比差点儿喘不过来气。
就这样置身事外地在人潮人海中拥抱了足足十分钟,程六朝才恋恋不舍将女友放开,开始细细打量。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短短三个月,白种人原本雪白的肌肤上,就晒出了隐隐约约的两团高原红!从脸到手的皮肤都粗糙了许多。
程六朝十分心疼。
但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高原阳光的洗礼,黛比的笑容比以前还要浓烈,还要灿烂,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吃的算苦。
一整晚,黛比都在兴致勃勃给他讲世界屋脊动人的蓝天、纳木错宝石一样的湖水、布达拉宫的朝圣者......当然更多口舌花费在自己教的那些孩子身上,他们如何质朴纯真,如何聪慧体贴,如何克服重重困难勤奋好学......
程六朝不动声色地听了半天,等她暂时停下的时候问:“我呢?”
黛比奇怪地问:“什么你呢?”
“这三个月里,完全没有我的影子是吗?”
“别闹了,你在我心里呀。”
“没看出来。你整天那么充实,还有空想我吗?”
“有啊。我经常想,如果你在那里就好了,咱们就可以一起分享那里的天那里的水,我真是太爱西藏了!”
程六朝不想再听到西藏这个名字,因为它把自己的女朋友抢走了整整三个月,过几天送回去再抢走三个月!
对了,黛比这次回来只有几天的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在无谓的琐事上......
“六朝,我托人带给你的纳木错合掌石呢?”
程六朝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那次跟曲南休喝酒,石头被自己扔在沙发上,又被生平头一回醉了的小曲压了一宿,那两块石头连接的部位断裂了,俩手掌合不上了,不知道随手给塞哪个抽屉里了。
这寓意可不太好,难道象征着要掰?
他只好不作回答,急中生智一个吻过去,将她按在身下,两人共赴巫山云雨。
鱼水之欢后,黛比躺在程六朝怀里支支吾吾说:“亲爱的,我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
程六朝心中一凛。
因为黛比说话一向爽快,上一次出现这种吞吞吐吐的情况,就是她说想去西藏支教,所以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呢?
“你说吧。”
“我怕说了你会生气。”
“我跟你生过气吗?”
好吧,上次也是这样的对话,他是真的没生气,而且放她走了。
黛比鼓起勇气说:“那帮孩子太可爱了,他们需要文化,需要老师,可是那里老师的数量实在有限,就更不要说我这样会英语的......”
程六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So?(所以)?”
“所以,这次的半年结束后,我想再续一年......”
“什么?说好半年的,现在又要再加一年?!不行!”
程六朝不高兴地把她的手扒拉开,站起身走到窗边。
黛比来到他身旁。
月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那张轮廓颇为立体的西方面孔上:“对不起亲爱的,我这样做是有点自私。可是我们都还年轻,也不急着这一两年结婚,我想再多为那些孩子贡献一些自己的力量。”
公司压力很大,此刻又听闻黛比要再走一年零三个月,程六朝近来压抑的情绪似乎找到了一个出口,忍不住冲黛比发了一通脾气。
从不逆来顺受、而喜欢摆事实讲道理的黛比,这次破天荒地没有反驳,但是她骨子里,总是坚持自己的选择。
几天后,还是程六朝想明白了。
一个外国姑娘,放弃优越的生活工作环境,甘愿奔赴那么艰苦的地方做奉献,自己不但支持她不夸她崇高,还把她骂了一通,自己真是太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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