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汉林一时心惊,叶少基却不以为然,接着对唐钺说:“北平情况太复杂,既有前朝遗老遗少、下野军爷、失意的政客,又有资本家新贵、避难土豪地主、封建头人、惯匪飞贼,傅长官贵为一方诸侯,难免不对方方面面多加留意,想着他们也是例行公事,未必有什么歹意,您不过是刚刚回来,那个桩子可是在那有小一年了。”
马汉林刚想说什么,唐钺笑道:“既然如此,就不管他了,正好给咱们多加一道安全岗。”
下午二点,马汉林辞别唐钺时,一直未见到唐钺的内眷,回去的路上,马汉林问叶少基:“唐处长的太太,今日未能得见,长得好看吗?”
叶少基说:“远远看去特别气派,听说是世家女子、又是匡先生的义女,我也是恰巧碰见,但隔着百十来米,不是看的很清楚。” 叶少基其实和甄梅说过话、还相谈甚好,只是怕马汉林介意,才如此相告。没有一定的交情,官宦人家的太太,哪是你能随便见的,看来唐钺并没有打算让太太出来相见,不用问,自己才是唐钺的朋友,马汉林不是,想到这,叶少基甚是得意。
马汉林点头说道:“这人牵连甚广啊,怪不得毛先生都拿他没办法。”
叶少基随口答道:“听说是个误会。”
马汉林惊问道:“误会?怎么讲?”
叶少基玩笑道:“淞沪警备司令部,新任的稽查处长盛墨,是唐处长的小舅子。”
马汉林大吃一惊问道:“是吗?是真的吗?”
叶少基嗔怪道:“站长,咱北平站这情报工作咋搞得,连这都不知道,情报处您得敲打一下了,连这点事都搞不清楚,要这样的话,在沦陷区,早让日本人连窝端了。”
马汉林说:“前段时间都说,盛墨是因为娶了闻司令的千金,才年纪轻轻坐上淞沪警备司令部稽查处长的宝座,要知道,那是淞沪警备司令部,不是北平警备司令部,人家手下能辖制大几千人呢。还以为唐处长是被人家弄下来的,至少是被闻司令下黑手弄得,原来人家还是一家啊。”
叶少基笑道:“可不吗,再告诉您一个号外消息,新的上海市警署副署长,是蒙地的人,是唐处长的表弟,更年轻,比盛处长还年轻,他上面只有一个代理署长了,等着荣退、不管事。”这些确实是叶少基这几日从唐钺的闲谈、以及报纸、内部来往函件上分析出来的,保密局干的就是这种活,叶少基或许有点出色,但其他人不上进、心不在焉却是命门,这些但凡用点心,都会搜罗出来。
马汉林岂会不懂,心里骂着,肖秘书这个笨蛋、梁秘书那个势利小人,还有情报处的王思敏,整天想着抓自己的把柄,和副站长齐健狼狈为奸,他们这是特意把关键消息都藏起来了,就等着看自己笑话呢,也难怪,现在站里都是副站长的人,自己的人也不顶用,得想想办法破解一下。
马汉林突然说:“大叶,你到秘书室如何,就是伺候人,有点委屈你。”
叶少基有点意料之中、又有点意料之外,装作受宠若惊地说:“站长,您要是看得起我,我叶少基虽不敢冒讳您是我再生父母,但至少您是我过命的兄弟,往后,您说啥是啥,您让我削谁我就削谁。我就是一个粗人,只会干活不会讲话,但唐处长那日教训我了,说马站长是当世豪杰,咱弟兄得跟马站长多亲多近,就怕马站长嫌弃。”
马汉林吃惊道:“唐钺背后是这么说的?”
叶少基回道:“是啊,就是这么说的,他这人是留洋派,这么端着架子,就怕您这种实力派看不起他。”
马汉林笑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以后咱就是好兄弟,一定要多亲多近,这样,让梁秘书去行动队,我一看见他就烦,正好让他去行动队历练历练,你来作秘书,就是有点委屈兄弟了,但北平站,升迁机会多,分局虽然自在,但会埋没了你。”
叶少基爽快答道:“谢谢站长,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栽培。”叶少基心里很高兴,总算不辜负唐钺为自己的一番谋划,这些阿谀之词,叶少基好多年没有说了,但唐钺都说必须如此,才能在北平护着他,为了兄弟,叶少基忍了,但马汉林人也爽快,也未必不晓得其中的套路,也许,马汉林是在给唐钺面子。
唐家内宅,中午二点。
唐钺看到仍躺在沙发上的甄梅,懒懒的样子,遂叫他:“赶紧看看,北平得月楼的手艺,虽然口味赶不上上海,但样子模仿得蛮像。”
甄梅躺着不动回道:“你是不是没吃好啊?”
唐钺笑道:“那是啊,哪有跟媳妇吃饭踏实啊,这个马汉林,又有实力又包藏祸心,早晚是军统内的祸水,谁也管不了他,这种人不能得罪,也不得不防,你看见他了,以后小心点啊。我让得月楼的厨子作了两份,起来尝尝吧。”
甄梅懒懒笑道:“我十点多吃了好多山楂糕,还有两个苹果、两个橘子,现在还没有饿。”
唐钺看着甄梅渐渐胖起来的身子、脸上皮肤也越来越暗淡,问她:“你自己是医生,怀孕了这个样子正常吗,用不用去医院检查一下?”
甄梅思忖说道:“倒是不疼不痒,就是总觉得不舒服,腿上很软没有力气,唉,你的腿好了吗?这阵子看你活蹦乱跳的,是不是没事了?”
唐钺躺在甄梅旁边说:“你就当我的腿好了,不能让儿子生出来,看见俩瘸子,那儿子得多扫兴。”
甄梅嗔怪道:“你怎么知道是儿子,儿子儿子地叫,要是闺女咋办?”
唐钺指着甄梅的肚子问:“他听得见吗?”
甄梅想了一下说:“不知道。”
唐钺摸着甄梅的鼓起来的小腹说:“要是闺女,我准备让她去美国读书,你看看蒋夫人、孙夫人,外国人的教育还是领先国内许多的,尤其是女性,那种骨子里的自信,需要从小培养。你不知道,外国女孩穿上那种大摆的裙子,好看极了,再加上头发是卷卷的,显得总是那么开心,国内的女孩太拘谨,一个个跟小木偶一样,我可不想让咱们的闺女,跟青禾、蕙兰那样,要不就是呆呆的,要不就是疯丫头一个。”
甄梅好奇地问:“这么喜欢外国女孩,为什么还从国内娶媳妇?”
唐钺翻身躺在床上,拿着一支烟搁在嘴边,但并未点着,回味着说:“喜欢归喜欢,喜欢的东西多了,难道都要弄回家吗,有些东西,远远看着更美。再说,真要娶个金发碧眼女郎,那我爹走的那么早,就该我成罪魁祸首了,知道子路那时为何不敢回国吗,还不是因为他那洋媳妇。”
甄梅笑问道:“那你的巴伐利亚女孩,是金发碧眼吗,上海的外国女郎,也有红头发、灰头发的?”
唐钺醉意朦胧地说:“当然是,金色的卷卷的头发、蓝色海洋一样的眼睛、好像可以淹没你,穿着一袭灰白色的长裙,一双咖啡色的皮鞋,跑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她脚下好像忽然盛开起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
甄梅问:“后来呢?”
唐钺叹气道:“一个忧郁的青年,弹着尤克里里,为他心爱的姑娘唱着告别的歌曲。”
甄梅不由歪着脑袋陶醉地遐想起来:“真美呀,要是有一两头牛在旁边,就更惬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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