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青冥不显,月于晨光共生,陆野的军营里响起了金戈声。
营外嘈杂,是顾营在集结人马。
停云手上把玩着那支血玉蛇笛,眸色幽幽看着桌案上的蜡烛,火舌撩乱之间,将光影揉碎在她轻轻跃动的凤眸中。
她指尖扣着笛身,听着战鼓雷雷,嫣红的唇勾了起来。
希望这位小顾将军不要吓得屁滚尿流才好。
……
顾明扬带着顾家军连夜出发,紧赶慢赶总算是在陆野要求下一天内抵达了西河界内。
此处接壤楼兰荒漠,狂暴的风沙将人吹得睁不开眼。
浑浊奔腾的商水河将两岸隔开,风暴中的沙漠以及繁盛的西河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明扬轻而易举的劈开了西河守军的防守,入住郡城。
次日,楼兰大举进攻,商水河畔波涛汹涌,楼兰铁钩破浪而来,直挂商水南岸的崎岖怪石,威猛野蛮的楼兰兵怪叫着攻来。
顾明扬险些破口大骂。
狗日的陆野!又坑他!
这叫柔弱残兵吗!草了!
顾明扬看着一个个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的楼兰人站在高耸的城墙上凌乱。
“将军!楼兰蛮子攻过来了!”秦统举着剑焦急道。
城下几里外就是商水河,此刻那些个楼兰兵正提着弯刀挂着锁钩掠水而来,上了岸便此起彼伏的叫吼着。
“关城门!迎战!”顾明扬戴好明光盔甲,抽出腰间的佩剑。
楼兰人来势汹汹,带着漠野的蛮荒冲阵而来。
兵临城下之际,顾明扬刚想下令放箭,却瞧见楼兰军分成两排,恭敬的双手放在胸口,垂首行礼。
中间通道中一个骑着雄狮的娇艳少女缓缓走来。
她眸中闪着傲气的精光,抬着头大声问道:“陆野呢?”
顾明扬被她问得一愣:“什么陆野!老子姓顾!”
骑狮少女不屑的打量着他接着问:“顾?没听过,本公主只认陆野!”
“草?你谁啊!”顾明扬咧着嘴,吊儿郎当的。
骑狮少女冷笑一声:“我是陆野的心上人!”
这下顾明扬更懵了。
什么东西?心上人?
南疆的王后跟他不清不楚就算了,这楼兰的女人怎么他也勾搭!
草!太不是东西了!居然都不跟好兄弟说!
顾明扬愤恨的呸了一声。
“你到底是谁?”他越想越气,没好脸的翻了个白眼问道。
那明艳的少女得意的笑道:“我乃楼兰八公主,风熄月。”
听到这,顾明扬像被人在耳边用吹着最重音的唢呐猛然攻击一般,整个人险些惊弹起来。
他带着满脸震撼指着风熄月半天说不出话。
夭寿了……一个停云帝姬一个楼兰公主。
好你个陆野,还有多少惊喜是小爷我不知道的?
风熄月正想喊他叫陆野来见她时,身旁的侍女递来一封信。
她接过拆开看了起来,是她二哥。
信上处处责骂着她不顾楼兰安危,执意将楼兰拖入此乱局中。
风熄月不满极了,恨恨扯烂了信。
她看着面部表情十分变化莫测的顾明扬,皱着眉问身边的侍从:“你可认得这人是谁?”
“回公主,奴婢没记错的话,这是昌远侯家的二郎,顾明扬。”一旁青纱拂面的侍女恭敬道,她伸手指了指顾明扬接着说,“殿下你瞧,整个大奚只有顾家二郎如此独领风骚。”
风熄月顺着她手的方向看了过去。
黄金明光铠。
顾明扬整个人都金光耀眼,风熄月甚至觉得此刻来一段佛经他可以原地圆寂去往西天极乐了。
她抽了抽嘴角,满眼嫌弃的看着骚包:“姓顾的,本公主命你打开城门,不然定打得你哭爹喊娘!”
闻言顾明扬哈了一声,看猴子一样看着她:“说梦话呢?小爷我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城,让你进来?”
风熄月眉眼一皱,骂道:“要不是你与陆野是同袍!本公主才不管你死活!快开城门!”
顾明扬这回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我,大奚人,你楼兰人!我打下来的城让你捡漏?有病吧你!”
风熄月娇俏的脸上染上了愠怒:“好你个顾明扬。”
顾明扬转头问秦统:“陆野那小子是让我们守西河郡吧?”
秦统点了点头。
顾明扬挠着脑门有些不解的看着城楼下的楼兰军队。
想不通,楼兰的公主怎么会跟一直在北地的陆野认识?关系瞧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趴在城墙上,托腮看着低下跟侍女交头接耳的风熄月沉思着。
正想的天人交战时,一声不合时宜的怪啸猛然从商水河中响起。
水色与晨曦之间,三条血红巨蟒跃水而出,带着阵阵响彻天地的狂啸,将恐惧蔓延至整个西河。
顾明扬头皮发麻,心跳如震鼓,整个人吓得惊住了。
三条蛇!救命啊!
秦统还沉浸在巨蛇带来的恐慌之中时,就听身边咚得一声响。
金光灿灿的少主两眼一翻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
又是一声声雷响般的战鼓。
停云幽然睁眼,鼓声震震,将她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一扫而空。
她起身,披着黑袍掀开了门帘。
帐外黑甲凌冽,战马嘶鸣。
昨夜说完话后,停云就没有见过陆野,他连自己的营帐都没有回。
停云紧了紧衣袍,倚着门柱看向集结有素的黑甲军。
她还没见过陆野的军队打仗,倒是想瞧瞧,他们这些人在煌玉的蛇口里能活几遭。
她看着整戈待发的黑骑忽的笑了起来。
另一边校场台前,陆野一身黑甲寒光凛冽,等着各营汇报人数后好出发攻打王都。
一旁的陈平欲言又止了好多次,终究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侯爷,咱会不会有些不地道啊?”
顾明扬接到的军令是死守西河郡,万一帝姬把蛇放在商水河,那这不得把小顾将军吓疯。
闻言陆野微微侧眸看了他一眼:“厚道的很。”
他派顾明扬去西河郡,又骗楼兰出兵和他僵持,而他带着高予之的尸体出征王都,届时高予之就是死在南疆人手里,他和顾明扬一丝干系都不必担。
至于楼兰,早晚都是要打的,不如先用南疆搓搓其锐气。
“把帝姬看好了。”陆野将玄黑长刀抽出,刀身一振,发出阵阵嗡鸣。
陈平抱拳领了命。
而后大军出发,金戈战马铁甲凌光。
停云被囚在陆野的营帐中,她指尖纤细轻轻拨动着桌案上的蛇笛。
南疆的兵在看到圣蛇的那一刹,定会全力抵御外敌,毕竟停云在南疆这么多年,听了数不甚数的圣蛇传说,王室那群人挖空心思要养蛇蛊,想把她从王位上拉下来,可惜穷尽毕生所学都没养出来一只成蛊。
倒是她,闷声发大财。
十二年的时间,她养出了八条圣蛇。
煌玉诞生之时,她日日夜夜守着小心呵护,几乎是于蛇蛊同吃同住,甚至在蛇蛊濒死之际用自身血肉喂养它,这才将第一条圣蛇养的这般强大。
之后几条,停云有了经验,不在这么小心了,本着能活就活,活不成便是天意的心思养着,谁知煌玉还能帮她带小蛇蛊,一条条的养的极好,倒是省了停云许多心思。
之后她便一心扑在了研究毒经上,九年时间她炼了不下百种毒蛊,毒经上的蛊几乎都快被她炼遍了,唯有一种她尝试炼了多年一只成蛊也没活成。
化生蛊。
停云指尖稍顿。
大奚皇帝想要毒经,定是冲着这只化生蛊去的。
毒经所载,化生之蛊,医死人肉白骨,置死地而后生,身死魂复归,即可得长生。
长生啊,多缥缈又可笑的诱惑。
停云凤眸微阖,将眸底的不屑半遮半掩,她是从来不信长生的。
人世间所有传说美好的宝物,都将成为不幸的开端。
而这只蛊的功效,也只有前半句可以信。
医死人肉白骨。
停云记不清当时看到这句话时是如何激动了,她笑着哭着,捧着那本毒经仿佛救命稻草。
执念于那日起,盘根交错深深扎进了心底。
她要炼成这只蛊,她还要风风光光的要回到大奚找到母妃的尸骨,然后将当初受过的苦一点一点向平帝讨回来。
思绪翻涌间,远处响起了恢宏的号角声。
那是南疆的战号。
停云眸色一凛,起身走到门帘处,白润的指尖轻轻挑起了那方素帘。
透着细微的门缝,她看到了几个长相野蛮凶残的黑甲兵正在她不远处磨着刀,口中叽里咕噜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是北地话,她听不懂。
陆野将她押在此处,自己去打泗水郡了,听着这隐隐角声,停云缓缓勾起了唇。
圣蛇出世,南疆那几个迂腐的老家伙们果然胆子大了,召集了明珆旧部抵御陆野。
……
泗水郡
几经风霜的古旧城墙上隔了几尺就是一条钩锁,黑甲灵巧的攀爬其上。
时不时有巨石滚下,将黑甲军撞落。
陆野在万军之中厮杀,南疆人和北地的蛮民一样,难缠的很。
北地的人野蛮凶狠,气大如熊,而南疆人虽不比北地蛮壮,却人人都耍的一手好蛊,稍有不慎就中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毒,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野只能下令尽可能远攻,不要贴近他们。
只可惜南疆人似乎也知道远攻毫无胜算,只有近身投蛊才有一线生机。
南疆的兵早早的就在城门外列军等着陆野了,而身后紧闭的城门中全是高官将军。
他们一个个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前仆后继的向黑甲军冲来,一时间黑甲和金甲混成一片,入眸皆是血色晃动铁甲凛冽。
城墙上站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将军,抖着二两肥肉满是愤怒的骂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圣蛇怎么还他娘的不出来?真要看我等全军覆没不成?黎苏这个老东西不会骗老子吧!”
副官模样的将士脸色有些慌张,虽然派出了这些下等兵去送死拦住了陆野,可这位陆侯爷的威名他们多少也听过,凶悍如恶虎的北地王在他手里被折磨了整整十八日才咽气,这厮可是个出了名的残暴,但愿这些人能拖到圣蛇赶来。
“妈的!黎苏老贼靠不住,明王进了宫不知所踪,我看多半是他和那个大奚小贱妇一起做的好事!眼下陆野攻势迅猛,这些下等兵可撑不了多久,咱还不如收了兵回王都逼王后现身。”
那副官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千军万马中的陆野,说道。
“再等等,万一我们回去被那小贱妇一网打尽怎么办?”那将军抖着脸上的凶肉看向城下战局。
闻言副官不再说话。
没一会儿,城楼边跑来一个文官模样的中年男子,不断的用手帕擦着额头浸出的冷汗,哆嗦着:“咱们的探子来报,说在西河郡看到了圣蛇。”
此话一出,那满脸横肉的将军顿时脸色苍白,急忙鸣金收兵。
陆野皱着眉看着匆匆褪去的南疆军,侧眸往西边看了一眼。
打了这么久都没见到那两条蛇,看来停云将大蛇放在了商水河抵御楼兰。
他眸色沉沉,长刀一凛振去了刀身上的血珠:“众将听令!冲破泗水郡!”
一时间战马嘶鸣,黑甲寒冽,金戈铁马带着气吞万里之势兵临城下,直破斑驳厚重的城门。
那两扇门轰然崩塌之时,黑骑铁甲势如破竹,将城内残兵一举歼灭。
陆野的黑骑营连最凶残强壮的北地都能打下来,别说群龙无首各自为营的南疆了。
南疆这些将领,不知为何虽都集结在了一起,可总是不团结。
方才有好几次机会,明明可以把陆野围杀其中,只牺牲个把人,就能扭转战局,可他们退缩了,倒是给了陆野机会,逐一击破。
泗水告破,后面两城陆野打的更是轻而易举。
可不知为何,陆野忽得心头一跳,难以言喻的危机感从心底蔓生。
黑甲大军长驱直入,一举破了王都,直逼王宫。
他皱着眉看向巍峨耸立的王宫,这座宫殿可谓是金碧辉煌,连王宫门口的御街都是用金铸造的。
南疆子民穷困潦倒,偏远之地尚有易子而食的惨剧发生,可王都却奢靡至此。
陆野顿时明白平帝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吃下南疆了,大奚久经战乱国库早就空了,眼下南疆正是填补空缺的最好选择,左右南疆王室灭亡的不冤。
不过自停云掌权来,南疆王室多被她赶出了王宫,居住在王都御街上的行宫里,只有明珆除外,他有自己的府邸。
停云下令开拓的那条西南商路,造福了不止南疆人,还有大奚西南边关的十城。
两边低层人民的生存都得以保障了。
......
陆野御马踏过王宫宫门,战马嘶鸣间,一声不合时宜的怪啸从王宫深处传来。
听过这声怪啸的黑甲军各个惊悚,原本战意凌然的铁马皆不安的踱步。
陆野心下一骇。
这声音是哪条蛇?她不是应该把蛇都放去了楼兰边境吗?
南疆王宫倚着十万大山而建,群山深处苍翠的林海震动,千鸟惊飞遮天蔽日,一条三尺有余的血色巨蟒缓缓从林海中探出头,头顶交错的异骨龙角,黄玉一般的竖瞳中透着凛冽的杀意。
它像幽冥深处最汹涌的恶意,染着无尽凶戾来到人间。
蛇身游曳,探起了半个身子浮在王宫顶层,巨大的蛇首微垂,居高临下看着渺小孱弱的人类。
陈平一下就认出来了,这是那日袭击营地的那条蛇。
“侯爷……是那条蛇!”他愣愣的看着煌玉,也顾不上去拉惊恐到极致的战马了。
陆野皱起了眉眼,停云究竟在做什么?
煌玉晃了晃脑袋,蛇首一转沿着宫墙缓缓落地,敛着墨绿色的蛇信缓缓向黑甲军游曳而来。
成千上万的战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它们屈膝向蛇王致敬,以求生路。
煌玉蟒口大开,一声响彻云霄的长啸回荡在王宫之中。
原本退在远处的南疆军仿佛看到了希望,竟然趁着黑甲军与圣蛇对峙时,从后偷袭。
陆野的计划全被这条突然出现的巨蛇打乱了。
他咬着牙,下令撕开后路撤退。
南疆眼下破不了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帝姬在他手里。
这乱局,还是不掺和了,停云这女人果然还是不能信。
她把最大的蛇放在了王宫,那西河郡怕是不好受了,楼兰兵马也有三四万,只一条蛇怕是难以碾压,顾明扬不知是否守得住。
正当他皱着眉边撤退边想着西河郡战局时,大山深处又响起了几声蛇啸。
巨大凶残的巨蟒,破绿野游群山,一条接一条的游曳而来。
蛇啸昂扬,陆野的脸色差到了极致。
原本的撕开的退路被一条大蛇挡住,硕大的蛇口张开狂啸。
她根本不止两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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